上神的嗓音抬高了两分,“不知道,你那位小侄女知道,会怎么想。啊对了,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瞧她在灵海之时,倒像是故意在有心试探你的身份,她晓得你的习惯,故意将长春茶递到你面前,不过是想换你拧一拧眉头罢了,还有五日之前,她在你面前提到自己的父君,分明是在寻你的破绽。假若不是你提前便隐匿的好,她到现在也不会放心的以为,你就是云清。”
“等此事解决后,本尊会奏请天帝,将她送回灵海,永离九重天。”
“是啊,你若真的对小白染好,便不可再留她,她这个女人,想要的太多,贪心的很。要不是她强行逆天改命,也不会殃及你差些魂飞魄散了。更何况,这次她竟然动了斗转星移,我想,她八成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无妨,先守株待兔,将计就计便好。”携着凉意的手抚着我的半张脸,我酒意正浓,听的模模糊糊,他们的话一入左耳朵,便不经脑子的从右耳朵冒了出去,连个痕迹都没留,脸颊分外燥热,我情不自禁的往他手心蹭了蹭,哑着声胡乱开口:“云清,你好凉,我好喜欢……”
“傻丫头。”他溺爱道,子梨上神故意长叹了声,打趣道:“这小白染的样貌变了,身份变了,连性情也变了,可没变的,是她却还喜欢像小时候那样腻着你,你倒是目光长远,给自己养了个小媳妇。”
“她喜欢,本尊便由着她,本尊昔日,亏欠了她太多,甚至连一句好听的话,一个她想要的字,都没有再给过她。”
“你让她以为,你待她好,是为了利用她挡劫,殊不知这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替她挡劫,你可莫要忘记了帝尊所说,你的劫,还没有完,你与她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怕,等时辰到了,你离开了她,她会更加承受不住,九万年前,是一双眼睛,九万年后,又是什么?”
“本尊,也怕。不过本尊不会离开她,本尊这次回来,就是要和她天长地久的。”
“本尊这次回来,就是要和她天长地久的……”
睡梦中的种种,我都忘记了,唯还清楚的记得这句话,徜徉脑海,回味心间。
翌日我醒来的时候,云清也还未起身,合衣躺在了我的身侧,将自己的胳膊献出来给我当枕头,我偎在他的怀中,怕就是这样一直睡了一夜。见他还没苏醒,我便轻轻的离开了他的怀,将头放回枕头上,顺便蹑手蹑脚的给他捏着胳膊,“这样给我压着,难道你不会痛么……”
捏了一会子,我翻过身,仰面盯着帐顶的两朵莲花发呆。
“一早醒来便发呆,在想什么?”
我道:“没什么,只是隐约记得,昨夜谁说,要和我天长地久来着。”不等那人再答复,我便欢喜得翻身压在他怀里,伸手给他理了理墨发,“你以前不是起身很早么,怎么今日也睡起懒觉了?”
他的眸光里携着宠爱,腾出一只胳膊枕在头下,“陪夫人啊。”
“嗯?”
单臂圈住了我,带着磁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夫人不是总抗议,说为夫不陪她睡懒觉么,索性今天闲来无事,就陪夫人多睡一会儿。”
“你那么听话啊。”我心中似有春雨洒过,游弋着暖意,靠在他的胸膛上,有意避开他不适的地方,“这么说来,我现在还不能这么快就放过你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须得,多珍惜。”
他沉笑,“都听夫人的。”
这样靠在他的怀里,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无忧无虑的时光,这须臾数万年里,我从未得到过一隅安宁,也唯有他,才能带给我这种感觉……
谛听是在吃过午饭后才回来的,彼时我纠缠着云清陪我偷闲了大半日,起身时门外前来求见的星君已经排成了长队,无奈之下,他陪我吃罢午膳就赶了去解决那些琐事。而我也只好提了把团扇来找子梨上神说话,眼下最清闲的人,莫过于他老人家了。
我去时他恰好在研究一盘棋,见到我便拉我去做帮手,塞给了我一本棋谱,只让我对着棋谱同他下。下了半个时辰,谛听终于拖着一副将要残废的驱壳,行尸走肉般的滚了回来。
一扑过来便抱走了茶壶,也不管什么形象,对着茶壶口便猛灌,囫囵咽了一茶壶的茶水,末了还吃了两口茶叶。
“你莫不是在人间没水喝,才会渴成这个模样,白白糟蹋了上神一壶好茶。”我转着手里的团扇,蹙眉道:“若是被阎君老狐狸瞧见,又该说你不成体统了。”
子梨上神捏着一枚白棋犹豫不决,勾唇轻笑一声,“他啊,八成是为了讨好人家小姑娘,逞能帮人家干农活,结果自己哪会干农活,就将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若本上神猜得没错,这小子手上还有伤呢。”
“你,你怎么知道!”谛听赶紧抱住自己,瞪着一双大眼道:“你莫不是找人监视本上君!”
上神落下白子,扯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拭掌心汗水,“本神可没那癖好,只是昨天晚上见了你手下的副将,他和我提到了你给姑娘打水浇园子的,本神就随便一猜,在随便一联想。”
我照着棋谱上的指示在上神的必经之路撂下一枚黑子,堵住出口,“这人间啊,不比冥界,眼前这个天越来越热,凡人也该种田犁地了,谛听上君,你可是堂堂冥府上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言罢我还特意扬了扬自己的纤纤玉指,他僵着脸推开了我的手,矮身在我身畔坐下,反驳道:“嗳,连你这个万年光着的白染鬼君都找到家室了,我若还单着,岂不是让你手下的令影笑话,本上君这叫,理所应当的去找媳妇,况且本上君在人间特意没用仙法,也没违背什么天规天条啊。”
“嗯,谛听上君是何人,当今天后的徒弟,找媳妇这件事儿呢,我们就看看,不说话。”子梨上神收好帕子,狭长的凤眸斜睨他,“快去上药吧,瞧着都挺疼。”
我幻化出个小瓷瓶,哐的一声放在他面前,“自己抹吧,这还是你上次给我的,药效不错。”
“本上君这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本上君自己上药啊?”谛听又开始耍赖,子梨上神吸了一口气,“啧啧,要不然,本上神帮你上药?”
“别,我还是自己来吧。”谛听颇为不悦的捞过瓷瓶,我慢悠悠的扇着扇子,听着他在耳边碎碎念,“这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想当初,都是鬼君大人亲自给本上君上药的,假如本上君当年态度坚决一点,这白染鬼君就是本上君的媳妇了。”
“你又不喜欢我,娶我做什么?”我白了他一眼,谛听俨然道:“先娶一个回去压场面,然后再娶几房小妾,啊你不懂,现在的姑娘都喜欢成熟稳重……哎,你轻点!”
我薅住他的耳朵,手上却是一点请都不留,“你有本事便给本君再说一遍。”
“鬼君手下留情。”子梨上神破天荒的替他求情,笑吟吟道:“他不敢,多是开玩笑的,再说,他就算对你有什么歪心思,也得先打得过你家那位。”
我撒手,理了理广袖,道:“说的也是。”
谛听可怜兮兮的捂着自己耳朵,“你,你这么凶以后可是要嫁不出去的。”言罢还吃痛的呻吟了声。
“数千年前你都是这样说的。”我不以为然,重新拾起棋谱翻看。
谛听扶额摇头,“本上君有点替云清担心了,娶你这样凶悍的媳妇回去,八成是要受苦了。”
我扬扇作势要去修理他,他身形一踉跄,跳起来仓皇而逃:“不说了不说了,本上君还有要事,就先不陪二位了。”
子梨上神瞧着他逃跑的背影,爽朗一笑,“这个谛听,正经起来比谁都像个样,不正经起来,又让人哭笑不得。”
我比着棋谱上的方位放下棋子,敛住唇角笑意,提起心,正色道:“本君其实是有一事,不大明白,特意来讨教子梨上神。”
“哦?何事?”
“云清胸口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他亦是僵住了唇角的笑,装作不知情,“云清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揽袖布阵,“上神知道。”
子梨上神指间转着玉骨折扇,“你如何认定,本神就一定知道?”
“直觉,子梨上神与云清走的最近,云清的伤,你不可能不知道原因。”
“你倒是不如直接去问你夫君,不是更加清楚明了?”
我抬眸,“他装的那么辛苦,我何苦要再去揭穿他,他从来没有瞒过我什么,只此一次,他不告诉我,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那你还要过来问本神?”
“因为我担心他。”我咬住唇角,静了静,又道:“还有,白染想知道,上神那句,九万年前如此,九万年后又如此,是什么意思。”
他的动作一顿,指腹在棋子上摩挲着,“你还听到了什么?”
我如实照答:“没听到什么了,我醉的厉害,连这一句话,也是突然间回想起来的。”
上神捏着棋子,沉思片刻,又将棋子重新放入棋盒中,“小白染,这些事,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你早晚会明白的。”
我抿唇勾起抹笑色,“看来上神也知道不少白染不知的事情,既然上神都这样说了,那白染再执着问下去都毫无意义了,白染愿意等,愿意等那个时候。不过白染还想再问一句,他,究竟是生是死?”
上神知道我口中的他是何人,握着帕子擦拭手心,敛眉道:“他的确已经在九万年前就陨落了。”
得到这个答案,我却分不清此时心中究竟是喜是悲,牵强笑了笑。
他看着我,道:“你不伤心?”
我道:“伤心,早在数万年前就伤心罢了,我只是不清楚,如今的这一场,算不算从头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