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庆功宴后，敖寻开着车送洪音到了他的小公寓楼下。洪音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拎着两个行李箱上了车。
“爹，您这个车技真是不减当年啊。”
洪音顶着一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毛，摆出了有点傻乎乎的笑容。
敖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眶不禁有些发热，“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弟几个，还有……你们的娘亲。”
洪音眼睛一黯，“这不是您的错。我从缝隙掉下来之后，在凡间流浪了几百年，才偶然从一位土地公那里得到消息，说娘亲在仙魔大战里被魔火灼烧，魂飞魄散，尸骨全无。我当时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悲恸之中走出来。”
敖寻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也许……也许你娘亲的魂魄尚有一丝在世也说不定。”
洪音只当他是在自我宽慰，便顺着这话安慰着，“娘亲是凤族公主，自然有祥瑞护身，我自然也是这么猜想的。”
敖寻的眼光闪了闪，没有再答话。
“爹，那个苏蓉蓉姑娘，她是个什么人啊？”
“原本只是来我们公司应聘的一个姑娘，后来照夜君发现她的身份有异，就扣下让我当了她的看护人。苏蓉蓉体内有一道龙气，危急时会爆发保命，不是出自我的手笔，或许跟你另外几个哥哥有关系。”
“身份有异？”洪音挑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我虽然是初次见她，但是觉得这姑娘十分亲切，她的身份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么？”
“照夜是正统古神一脉传下来的宝物，汲取天地灵气化成的灵，是天地间最为厉害的一面照妖镜。他照过苏蓉蓉的命格，发现她不属于三界六道的任何一方，是个从古至今没出现过的奇怪体质。”
“竟是如此复杂么，确实从未听闻过，不过——”洪音话锋一转，“我瞧着这姑娘眉清目秀，个性也好，爹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么？”
敖寻沉默了几分钟，眼前的交通灯由红变绿，他缓缓发动了汽车，“蒲牢啊，你相信么？上穷碧落下黄泉，能拨动我心弦的人，只会有你娘亲一个。”
洪音往后靠了靠。
他自然是知道父亲与母亲的感情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但他也敏感地发觉，敖寻在看苏蓉蓉的眼神里，和当年望向母亲的眼神有些相似——
如同冰封的河面下缓缓开始流淌的春水，是一种不被人所注目的清浅温柔与纵容。
“爹，你记得我小时候刚刚认字的时候，娘教给过我的第一首诗么？”
敖寻长长地吐了口气，“记得，她很喜欢的那首《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敖寻脸上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她一向是个很洒脱的人，我若能学的半分一毫便好了。”
洪音搬进了敖寻的上一层，大概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以后，规规矩矩地到敖寻的房中，在照夜镜前打了个招呼。
照夜君迈步出来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封红纸塞到了洪音手里。
洪音：“……”
敖寻：“……”
“咳，我与你父亲是同事，算下来应该是你的长辈。初次见面，这红包你拿着吧，”照夜顶着一张比洪音还要少年的脸，背着手颇有气势地说着，“我看你是个朴实礼貌的个性，这很好，可别学成你爹那样。”
敖寻：“……”
看在这几天奇异秀里他功不可没的份上，忍了。
洪音憋着笑，朝照夜鞠了个躬，“谢谢照夜君。”
照夜君颔了颔首，“坐吧，刚刚听敖寻说起，你有另一位龙子的相关线索？”
“确实如此——”
敖寻出声打断了洪音的话，“我先提个问题，为什么刚刚在龙腾的时候，你说起这件事语焉不详的？”
洪音顿了一下，“爹，我怀疑……龙腾内部有魔界的势力渗透了。傀魂术对于我们来讲虽然不堪一击，但对于普通凡人而言，是完全没法抵挡的。毕竟在龙腾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又有不少凡人来来往往。况且……”
“你莫不是觉得花红妆和苏蓉蓉，也是不可信的元素之一？”
“是。”洪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在人间躲藏的这些时间里，谨慎得有些过头。”
照夜挥了挥袖子，“没关系，我们理解。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你可以详细说了？”
“自然，”他点了点头，“我和椒图曾经在市内有名的步行街遇见过一次。”
那是大概五年前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十分巧合。
洪音在那个时候就开始靠着酒吧驻唱来维持生计了，上一间工作的酒吧宣告破产，他只好带着自己这副人间难得的好嗓子去找寻新的工作。
于是他来到了西三月街——那个时候的西三月街比今时的十二星街还要繁华的多，大小店铺林立，衣食住行无一不全，吃喝玩乐样样都有。而那条街上有一间叫“千杯不醉”的酒吧，那儿的老板和他的前任老板是旧友。前任老板给他写了封很有江湖气的举荐信，嘱咐他去那儿试试。
千杯的老板开始并不愿意让他来做驻唱。
酒吧驻唱，穿衣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彼时的洪音一身灰色帽衫配蓝色牛仔裤，怎么看都像是个认真读书的大学生，跟酒吧驻唱这种行业需要的形象相去甚远。
另一方面，千杯店里的已经有了两位人气不错的驻唱，贸然换了新人，也怕影响自己的生意。
洪音虽然原先性格软，但在人间自己打拼了那么久，个性也有所改变，当即就说了一声，“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歌声再下定夺。”
酒吧老板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就让乐队奏了个平时他们店里顾客欢迎度很高的曲子。
洪音虽然是初来乍到，但丝毫没见怯场，拿着麦气定神闲地唱了整首。
——当天营业额超过了历史以来的最好成绩，所有的顾客续了一局又一局，纷纷为他的歌声而驻足。
临近午夜十二点，酒吧里的顾客们却都停下了手里的酒，不时地朝门口打量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从台上下来休息的洪音询问着调酒师，“哎，大家在等什么呢？”
调酒师飞扬的眼线十分扎眼，神秘兮兮地说，“在等一位非常神秘的甜点师。他的甜品可是我们千杯的秘密武器，对家怎么都打探不来的独家秘密。”
“甜点师？”洪音有些惊诧，“甜点跟酒吧，听上去很不搭配啊。”
“嘿，你可不知道，现在流行的可是混搭。他做的小点心啊，跟酒搭配极了，又好吃又好看，不少女顾客为了拍照特意赶来的。一周啊只有两次，限量款式呢！”
门从外面推开，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洪音往门外看着，一个少年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那人的皮相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手里拎了个古装电视剧里才见得到的红藤食盒，慢步走进来，踏着五光十色的灯光与震耳欲聋的音乐，不疾不徐，很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他径直往吧台走着，眼神放到了洪音的脸上，似乎有些迷茫。
老板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和他寒暄着，又相互介绍了一番。
那少年格外沉默，只是点了点头，倒不怎么吝啬自己的微笑。伸手就从食盒的顶层拿出了一小碟马卡龙，推到了洪音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