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来得极其迅猛突然，原本坚实的土地从中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几人被迫分散，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那裂缝像是有生命力似的，从两米有余的长度逐渐扩张到十几米有余。震颤一直在持续着，摇晃的幅度极大。敖寻将手中的龙神戟深深扎到地里，另一只手紧紧环着苏蓉蓉，用力之大恍惚让她觉得自己要被拦腰斩断。
任娇看了两人一眼，嘴角挂上了一个冷笑。
“缝隙”是敖寻千百年以来始终无法释怀的一个噩梦。
仙魔大战那年，也是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裂缝，让他的整个世界从此塌陷。他分出神来去看蒲牢和椒图，两个人也正靠扶在一起，紧紧握着旁边一棵大树，看上去没有危险。
尽管视线摇晃，苏蓉蓉却还是将目光盯准了那道缝隙。地面被外力拱出几个坡面，仿佛有一只巨大的异兽从地底苏醒。
——说不上来为什么，那缝隙里的东西似乎对苏蓉蓉有一种诡异的吸引力。若不是敖寻现下把她锢得死紧，她甚至都想走到那缝隙的边上。
她的身体正因为那种诡异的期待感而微微发着抖，敖寻低头问她，“怎么了？”
“我觉得……”她抬头撞入敖寻的眼里，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我觉得那缝隙里的东西，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山体的摇晃又加剧了些，缝隙的宽度直拓到十几米有余，一只形似豹爪的兽类利爪猛地从缝隙里伸出来，扒在地上，深深地陷进泥土里。另一只前爪紧跟着伸出来，嵌进一旁的山石里。
——再之后，从缝隙里钻出来的，是一颗硕大无比的狰狞龙头。
龙头左右摆了摆，将尘土甩了干净，鼻翼翕动了几下，扭头冲着震惊的洪音和椒图发出一声示威似的怒吼，随即又仰头冲天长长地吼了一声。
一时间树叶扑簌簌散落，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上的缝隙。
洪音脸色煞白，“四哥！是四哥！”
他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往异兽的脚下跑，被椒图用力拖了回来，“你冷静点！四哥的样子明显不对！”
苏蓉蓉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错愕，抬头去看敖寻，果然他脸上也是难掩的激动。
“这难道是睚眦？”
“是，”敖寻的脸上显出一种激动过后的薄怒，“但是你看他的眼睛。”
苏蓉蓉转头去看，睚眦硕大如铜铃的眼睛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血红色，眼眶四周全是黑色的裂纹。它挣扎着从地底爬了出来，低下威风的龙头，高高弓起脊背，像头谨慎打探四周的豺狼。
敖寻的心顿时一沉。
睚眦如今这幅受控的模样，跟苏蓉蓉之前完全一致。那就证明，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魔界虽然没有成功追击到椒图，但在他们之前控制住了睚眦——那个所有龙子之中最为凶戾难驯，性格好斗的小刺头。
睚眦的个性本就属于亦正亦邪，是几个孩子里最教敖寻头疼的那个，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堕入邪魔外道。好在老三虽然不服他的管教，但对于凤三娘有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与乖顺。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每当他往“罪恶边缘”试探的时候，凤三娘总能抄着木剑把他从龙宫东边揍到龙宫西边。
如今三娘不在，敖寻拖家带口对上被魔界控制的睚眦，打又不敢动真格的，骂又骂不醒，一时半会儿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来破解。
睚眦仍然保持着谨慎打量四周的样子，右前爪在地上不安地刨动着地面，从鼻孔里喘着粗气，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敖寻觉得这不太对劲——之前苏蓉蓉失控暴走的时候，几乎没有半分神志可言。而看睚眦这个按兵不动的样子，绝对有诈。
它个性一向冲动易怒，神志清醒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沉着冷静过！
站在缝隙另一边的夏兵和谢匠已经变换了善于战斗的半原型，严阵以待地挡在了任娇和照夜的面前。而任娇的表情猛地扭曲变形，用力推了夏兵与谢匠一把，两人重心不稳直直摔入缝隙地底，照夜咬牙飞身向下去救两人。
敖寻几人则眼看着任娇掏出一个纯黑色的埙，用力吹响了一个单音。睚眦随即如同疯了似的动了起来，朝花红妆和尚武的位置攻了过去。
洪音与椒图飞身过去帮忙，而敖寻则顾忌着苏蓉蓉，一时没有移动。
缝隙彼岸的任娇狞笑着，“你护着她，你居然还护着她？我为了你，不惜与家族决裂，兢兢业业地替你打理着潜龙组，她这个后来人凭什么与你牢牢栓在了一起？”
任娇说这话，七窍忽然往外溢着血，她趴倒在地痛苦地蜷缩着，一脸的不甘心，“驱动魔界控制的睚眦……果然是要付出代价。呵，敖寻，这不是结束，我要你再一次痛失所爱，后悔终生！”
敖寻震怒，龙神戟脱手而出，直直打透了任娇的胸膛，留下了一个狰狞的血洞。任娇睁着眼死死地瞪着苏蓉蓉，看的她心里一阵发慌。
她总觉得任娇的话没那么简单。
照夜从悬崖下将两人拎了回来，加入了对阵睚眦的团队里。一时间尚武的冷冷兵器、百花的枪炮、照夜以及两位龙子的法力打在睚眦的身上，令它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动作更加激烈了起来。
“敖寻！你还愣在哪里干嘛？”照夜冲他喊了一声，“我们也不敢用力打啊，现在怎么办？”
敖寻迟疑着看了看苏蓉蓉，没有动弹。
苏蓉蓉心头一阵火起，使劲将他推了一把，“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把我看成温室里的小花！”
“任娇不过是个出头鸟，我是担心魔界随后就到，他们定是为了寻你而来，”敖寻皱着眉，话还没说完，先听见了花红妆一声走调的大喊，“蒲牢！”
敖寻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人和睚眦缠斗之时，一时不察，巨大的睚眦朝椒图要去，蒲牢一把将椒图推到一边，自己的肩膀却被睚眦尖锐的牙齿刺透，鲜血一下子染透了半边身子，踉跄倒在地上。
敖寻心里一惊，还没等挪动脚步，眼前一袭紫影先扑了过去。
“苏蓉蓉！你过去干嘛！”
别说是敖寻觉得惊讶，就是其余几人也愣了两秒。苏蓉蓉咬着牙，两道弯眉皱在一起，脸上是遮不住的愠怒之色，她从尚武的武器背架里顺手抽出了柄木剑，在花红妆和照夜的一连串喊叫声里，苏蓉蓉飞到半空里，狠狠地把木剑打在了睚眦的额头之上。
而睚眦在这柄木剑的击打之下，居然横空飞出了几里地，狠狠摔在了山石之上。
花红妆一把抓住尚武的袖子，紧张地问，“是我出现幻觉了吗？飘在空中追过去走睚眦的真是苏蓉蓉？”
“是、是啊，的确是苏小姐，她、她难道也是位仙子吗？”尚武结巴地回应着。
花红妆仰天大笑三声，“敖寻！我赌对了吧！哈哈哈哈，哎呦不行，我先去看看蒲牢的伤。”
敖寻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站在原地，仿佛天地山川都在眼前黯然失色。花红妆他们的吵吵嚷嚷也没有让他分出半分心神，敖寻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山石之前，那个挥舞着木剑，单薄的身影却把魔性上头的睚眦揍得遍体鳞伤的身影。
“你出息了啊！兄友弟恭都记到鬼肚子里去了？你居然敢伤你弟弟了！你比他大多少岁？伤了人都没能把你的本性拉回来，你是不是鬼迷了心，到了凡界就学坏了啊？！”
苏蓉蓉满头的棕色小卷迎风飞着，紫色的宽松上衣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漂亮蝴蝶。
虽然和记忆里的黑发红裙相去甚远，但在那一刻，两个倩影在他的眼中缓缓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