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宵节回来,大半月无他事,绿敷音讯全无,我整日里不是喝茶斗蛐蛐就是逛街消费,偶尔修习法术,一不小心还把街上的两排树点燃了。
没办法,修为太长进,因咒语释放的力量由人本身灵力来决定,我只念了个小小的咒火就收不住,烧得大树只剩下黑魆魆的光杆。
我心里其实很愧疚,但嘴上得绷着,生怕别人知道是我闯的祸,万一传到管理这片街区的大妈那里,叫我赔可就难办了。
卫玺从外归来,看到门口街道那些木炭树,多半猜到是我干的。
他也不批评我,只唤菜豆儿过来吃烧鸡,待菜豆儿吃完一只烧鸡,赶紧把余下两只收起,一脸正气问菜豆儿:“菜豆豆,街上那些树,你知道是谁烧的吗?”
菜豆儿瘪瘪嘴,假装不经意地偷瞄我一眼,试探我的态度,我立马不给好脸色,眼睛一瞪威胁它不许胡说,菜豆儿蔫成一团。
“菜豆豆,爹爹这里还有两只烧鸡,你要是不说实话就不给你吃。”
菜豆儿听后很伤心,眼里包着一包泪,可怜巴巴地瞧了我一眼,然后对卫玺使眼色,努嘴示意是我干的。
卫玺道:“嗯,这才乖,烧鸡都给你吃。”
菜豆儿立马欢天喜地叼着鸡就跑了,我在后面哼哼,卫玺闷着笑了一声,对我道:“修行之人,除了提高破坏战斗力,是不是还得兼顾养护修复之力呢?”
我假装不理睬。
卫玺又道:“你在家肯定很无聊吧,我给你讲件事情解解闷。”
我把头扭向一边:“哼,你给菜豆儿解闷去,我才不感兴趣!”
卫玺了然地点点头:“哦,那既然这样我就不讲了。”
然后他就真的不讲了,径自捞起一杯茶喝,对我这么一个爱八卦的人来说,撩起好奇心又不给痛快真是磨人。
我纠结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不要脸,凑过去问:“什么事儿啊,给我讲讲呗。”
卫玺道:“你不感兴趣,我不讲。”
我急了,“别闹嘛,快讲快讲。”
卫玺摸摸我的头道:“那好,那我就讲给你听。这几日,梁州城内广布王告,卫王召集天下奇人异士,若能医好俪夫人者,必有重赏。”
“有意思,难道卫王的雍磐宫里还缺好郎中?”
“有意思的还不止这个,俪夫人是旧燕国公主,九公子生母,卫燕联盟时以国亲之礼嫁入卫国,卫王亲自出宫迎接,可婚礼上却出现变故,卫王力排众议保下俪夫人性命,卫燕联盟破灭后,俪夫人便在宫中失宠,之后便久居冷宫,连九公子也备受冷遇。
后宫妃嫔和朝廷百官,皆不把这对母子放在眼里。年后俪夫人突染恶疾,卫王却突然想起她来,下令宫中御医不吝医药,务必治好。即便如此,俪夫人的身体仍每况愈下,听说已两日不进饮食,卫王这才昭告天下遍求名医。”
我捋了捋逻辑关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俪夫人生的孩子,就是那个天生异瞳的九公子白逸玄,他不是领兵打战去了嘛,估计老卫是怕他听说母亲病了不能安心打战,所以才假装很关切的样子,贴告示到处找郎中。”
我觉得这个推论很有道理,卫王要是真的关心人家,何必等她快死了才来关心,平时长年累月都把俪夫人关在冷宫,还不喜欢她儿子,说起来那也是他自己的儿子,这故事真糟心!
“当王的都是一群薄情寡义之徒,什么雨露均撒、泽被苍生,还美其名曰开枝散叶子孙繁衍,都是把妹的借口罢了,把完这个泡那个,从没有真心。”
我一向心直口快有话必说,打连珠弹似的说完这一通,心里果然舒坦很多。
卫玺听了不作声,瞳仁深深若有所思,良久,道:“你还是不愿相信吗?”
我一脸懵逼:“不愿相信什么?”
“王者,并非皆是薄情寡义之徒。”
我反驳:“可是每个王都有佳丽三千,儿子多得满地跑。”
“也不尽然。”卫玺微微抬了抬眼眸,看着我道,“卫国百年前的一位王,终生未立后,亦无子嗣,死前将其王位禅让给十四弟。”
我无法理解这位仁兄的脑子:“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卫玺顿了顿,道:“因为他喜欢的人死了。”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还真是痴情啊,怪不得他战功赫赫统一了中原多国,原来就是因为没功夫谈恋爱,那他这一辈子岂不是很划不来?”
“人之一生不可片面而论,开疆拓土、成就千古霸业也是丰功伟绩,只是长夜漫漫,有时会倍尝孤独罢了。”
“这就是工作狂的悲哀!”
卫玺:“……”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人生的确不该片面而论,工作狂有工作狂的悲哀,无业游民有无业游民的好处。
比如卫玺生来便是辋川谷主,不愁吃穿不用上班,我应该庆幸他是无业游民,这样才能陪我一起挥霍光阴、享受人生,不用考虑生计问题。
不过说来说去,我好像还是在鄙视工作狂。
没游荡几天,萝笙带着许多礼物找上门来,我惊奇问:“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
萝笙放下盖茶:“梁州城内,要找到你不难的。”
我惊恐道:“你找我干什么呀,你不是管这片街区的吧,那个街上的树是我不小心烧的,我没控制住火势,火苗蹿出去了,到处飞……”
萝笙一脸诧异,似是疑心耳朵听错了,捧起茶杯喝了几口才道:“辛阿姑娘,你说什么树,哪里街上的树?”
“哦,没事,就是最近看小说把脑子看坏了,思维很跳跃。对了,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心里暗嘀咕:原来她不是上门索赔的,我终于放了心。
“辛阿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如今卫王正召集天下能人为俪夫人治病,听闻俪夫人已病入膏肓,我与她曾有些渊源,素闻姑娘道行高深超凡入圣,可愿与我入宫一试?”
我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抿嘴笑笑,“道行高深超凡入圣实在算不上,会放几把火而已。萝笙兄,我很愿意帮忙,可我不是郎中不会治病啊,话说治病……”
我想起卫玺曾为我熬过几碗汤药,虽然我这身体喝药看不出效果,但既然他敢写方子抓药,必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于是我满脸堆笑望向卫玺:“要不,你去试试?”
卫玺听后,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眼神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精光,他这是在埋怨我坑了他。
“在下只略翻过几本医书,会写几张伤寒方子,医术哪比得上宫中御医呢。”
绿敷站起,拜礼道:“这位,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卫玺公子吧,今日萝笙,有幸得见高人。”
卫玺也回礼,道:“不敢当,在下凡夫俗子一个,怎可觊觎高人之名。”
他们彼此客气,寒暄了一阵,给我留下时间来思考大问题。
虽然我对医术好坏没有概念,但不知何缘故,我对卫玺治病的水平充满了信心。
要是俪夫人中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毒,大可喝几碗我的血解毒,就算她真患了疑难杂症活不长了,我也可以输些真气给她,短时间内精气神得到恢复,营造一种康复的假象,然后我们拿了赏赐就跑,妥妥的,赏赐很重要。
我把这一通理清楚,桌子一拍,大声宣布:“萝笙,我们和你一起入宫!”
卫玺被我的决定吓了一大跳,萝笙走后很久,他还在我身旁碎碎念:“辛阿,太不妥当了,你何来自信我们能治好俪夫人啊。”
我剥开一颗瓜子喂进嘴里,嚼了嚼,道:“我相信你的医术啊,而且还有我呢,丹药什么的有一包,随便找几颗喂给她,再输些真气,撑个三五天没问题的,我们拿了赏赐就快点跑。”
卫玺哭笑不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再说治病救人不是儿戏,生死关头出不得一点差错,更何况还是替王家办事,我们要是搞砸了,你觉得卫王能放过我们吗?下次,你别这么看得起我好不好?”
听卫玺这么一说我就有点慌了,手里的瓜子掉了几颗,哆嗦着道:“这……这个嘛,都怪萝笙,她说她跟俪夫人有渊源来着,我看她真的很着急,不像是奔着赏赐去的,我就当帮帮忙嘛……帮帮忙。”
卫玺抓起一把瓜子塞到我手里,道:“你倒是挺热心。”
我嗑了几颗瓜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何萝笙说她和俪夫人有渊源?俪夫人是原燕国公主,嫁到卫国这么多年,不曾踏出冷宫一步,这就排除私生女的可能,不过也许是进宫前……”
“咳咳,私生子?”
“私生女!你别看萝笙一身男子打扮,还戴着半张面具,其实她是个姑娘家。”
“这,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因为,她有胸!”
卫玺似乎很有些诧异,目光闪烁间又有些难为情。
我以为他不信,于是把手贴在他胸前,比划出胸的弧度道:“你看,你们男人胸前的弧度很小,再多穿几件衣服就更平了,而女人的胸可藏可露,不摸到手你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即使把胸用布裹上也会有些许弧度,再从侧面看萝笙,可以推测她的胸肯定不小!”
我对自己做出这番推论很自豪,卫玺听了,脸上堆起两朵红晕,咳了咳:“家里就罢了,外人面前,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开放。”
当日午后,一辆马车来接,我们掀帘而入,发现车内坐的竟然是位女子,准确来说应该是女装的萝笙,我和卫玺都惊呆了。
萝笙缓缓摘下面具,终于能让人看清她容貌,约莫年纪不过二十岁,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发髻上只简单簪了支珠花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嘴唇衾薄带着柔柔笑意。
我和卫玺确认过眼神,面前是仙女似的人。
萝笙见我们坐定便道:“今日进宫,若想近俪夫人身旁,再作男子打扮多有不便,所以我便恢复女装,还请二位贵人替我保受这个秘密,萝笙感激不尽。”
卫玺道:“姑娘放心,我二人定缄口不言。”
我也知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可想不通她为何一门心思想凑到俪夫人身边,竟连一贯的男装都换下,此事或有蹊跷,搞不好她想刺杀俪夫人。
我疑惑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萝笙兄……啊不,姑娘,你究竟与俪夫人有何渊源,你想接近她……”
萝笙笑笑打断我:“辛阿姑娘不用担心,我要是心生歹意,绝不会拉二位贵人下水。宫中规矩多,若着男装则只能远观,我只是想靠近些看看俪夫人。”
我点点头,再三确定萝笙是俪夫人的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