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六月雪第五
茶饼饼2020-07-31 13:413,543

  我和卫玺从梦境里出来,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我后来道:“早知道结局这么悲伤,我就不该撺掇你一起去。”

  卫玺道:“就算不入梦境,你也不会就此罢休。你若因窥测天机折寿,我再如何也无法替你承受,但如果一起进入梦境,有什么后果便可以一起承担。”

  我怔了怔,心里道:卫玺,谢谢你,还有,以后我再不会这么轻率了。

  王婶将绿敷余下的衣物都烧尽,一天后她才醒过来,表情木讷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得紧,半天不说话要急死个人。

  我试探着问:“绿敷,这些天你睡得可好,有没有做过什么梦?”

  绿敷愣了一下,随即勉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没有,我没有做过梦。”

  我一向应变能力不是很好,对于这种出人意料的回答实在不知如何接下去,想着此刻她内心必定柔肠百结,我贴心地建议道:

  “下山前,师父曾给了我许多丸药,不是人间炼丹师胡搞的那种,很有用的。其中有一颗蓝色的小丸子,吃了能忘掉记忆,尤其适合我们这种起死回生之人,只要嗑一颗就能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绿敷脸上现出痛苦神色,声音颤抖着:“要是把什么都忘了,那我复活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啊,复活就是为了把从前没享过的福都补回来,抓紧时间吟风弄月纵情山水,再找几个小白脸陪酒快活快活,岂不乐哉!”

  绿敷一点儿都没被我的提议打动,反倒愈来愈难过,颓然问:“辛阿姑娘,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嘛,其实你也不算活,只是魂魄暂时还栖居在体内,能走能跳,像个活人罢了,你不用吃饭喝水也不用上厕所,没有心跳,身体很冷,大概有半年光景。”

  绿敷颤了一颤:“那半年后,我会怎样?”

  “肉体烟化,骨头化为白灰,魂魄踏上黄泉路,重入轮回。”

  绿敷黯然道:“如此也甚好,只有一事仍放下不下,劳烦姑娘替我取一物,待我死了,将骨灰装在里面,放到西城外杨家乱葬岗。我独自苟活了十二年,只求死后能和父母兄弟在一起。辛阿姑娘对我有续命之恩,绿敷感激涕零,但求来世能报。”

  说完绿敷便跪在地上,不顾我阻拦硬是磕了三个响头,我将她扶起,关切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绿敷冷然一笑:“接下来,就只剩报仇了。”

  此后很快便分别,我有心让绿敷多玩一阵子,卫玺劝我说,留给她报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强留无益,不如随她心愿。

  几天后,我和卫玺也离家上路,为绿敷取骨灰箱子。

  王婶听说我们是受绿敷委托而来,当即神情有些不自然,落寞难掩,翻箱倒柜倒腾出一个精致的玉箱,竟是当年抄家时绿敷躲藏的箱子,说是名字叫流萤箱。交予我后,王婶小心翼翼问:“姑娘她,现在怎样?”

  这个问题呢,三言两语说不清,我知道王婶一直把绿敷当女儿看,于是便思忖着答:“她过得很好,您不用挂念。”

  王婶眉间焦灼:“可我听说,她早被沈家赶出来了啊,如今正栖身何处呢?”

  我吓了一大跳,原以为王婶啥都不知道还可以瞒一瞒,临了发现瞒不住,心里有些慌乱,偷瞄一眼卫玺,看他一直很镇定,很可以的。

  卫玺问:“您可知道她为何会被赶出沈家?”

  “这个……”

  王婶面露难色:“既然姑娘她信任二位,那老身不妨将一切告知,说来老身实在羞愧……”

  据王婶讲,当初凝云小产,绿敷为此背了个毒妇的恶名,杖二十后被贬作浣衣女,沈西岭反应亦是冷淡,可没过多久就免了她所有事务,只在浣衣院静静养着。

  世事无常,安定日子没过几天又节外生枝。

  凝云绑了当初贩卖绿敷的假人贩子,胁迫他在西岭兄面前供出原委,说邂逅绿敷其实是一场设计的局,又以独子阿虎要挟王婶,逼她说出绿敷在沈府暗自找寻逸弘太子血书一事,令沈西岭大失所望。

  至此,绿敷也无可辩驳,再加上凝云在旁哭诉失子一事,沈西岭神色郁郁怔在原地,很久才开口道:“起初辛阿告诉我,你才是杨陌梨,我根本不信,我不愿相信我的陌梨妹妹会变成这样。”

  他走到她身前,好笑似地叹一口气:“陌梨,你来告诉我,为何你变了这么多,为何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绿敷顿了顿,眼泪终于绷不住,自眼角滑下无半点声息:“西岭哥哥——”

  沈西岭愣了愣:“你叫我什么?”

  “西岭哥哥,你还是信她不信我?”

  沈西岭闷声道:“铁证如山,你叫我如何信你?”

  她哼一声,强行把眼里的泪水逼回去:“还是那句话,我没办法证明我没做过的事,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

  “那其他的呢?”沈西岭微皱了眉头,“你可知如今再牵扯出先太子血书,恐给沈府带来灭顶之灾。”

  绿敷微微抬头,嘴唇颤了颤:“杨家上下数十口惨死,我活到今天的理由,不就是为还他们一个清白吗?”

  沈西岭定定地看着她:“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来复仇的?你肯定恨沈家当年没有挺身而出,为你父亲申诉冤情吧。”

  他径自笑了声:“怪不得,你从不在意我对你的态度,也不屑辩解什么,你回来根本不是为了我。”

  绿敷听得一怔,蹙眉看向他。

  或许这样说不太公平。

  绿敷也曾满怀憧憬,以为踏上轿子就是前往幸福之路,她心知肚明重提血书会对沈府不利,所以一直犹豫不定,但与此同时也经历了一次次心灰意冷,最终让她对沈西岭彻底死心。

  绿敷无悲无喜地笑笑:“人是善变的,我变了,西岭哥哥,你也早变了,我们都回不到小时候,谁也别怪谁。”

  沈西岭背过身去,懒得看她一眼,道:“你走吧,血书之事我再不过问,从此以后,我们便两清了。”

  经此一事,绿敷随王婶回家,将当初藏在这里的血书取走后便离开。

  回过头来王婶问我:“姑娘,你知道姑娘她现在在哪里吗?”

  我清了清嗓子:“婶婶,她现在过得很好,听说嫁了个年轻土豪,人家有钱又帅还特疼她,您老完全不用担心。”

  王婶一脸懵逼:“姑娘,陌梨她要是嫁人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

  我还准备继续编下去,说因为她是小三上位不光彩,所以才没敢声张,卫玺实在听不下去了,将我拉到一边道:“你扯些谎自己都圆不过来,现在看你怎么办?”

  谎圆不过来不要紧,其实我有的是办法,也没必要继续胡扯了,我径直过去给王婶下了个咒,让她彻底忘记绿敷的存在,干净利落又简单。

  我们立即赶路,待马车颠到梁州城,已是入夜时分。

  街头巷尾挂满灯笼,沿街铺面、大户小巷也张灯结彩,观灯人流如织,马车无法行进,卫玺便让车夫改道现行回府,我和他观观灯再回家。

  我奔向前面一卖灯笼的摊子,见各色花灯都精巧无比,实在看花了眼,便问老板:“这都是些什么花灯啊,选哪一个好呢?”

  老板喜笑颜开:“我这些花灯啊,有宫灯、兽头灯、走马灯、花卉灯、鸟禽灯,若论材料呢,有纸灯、纱灯、羊角灯、绣球灯、缎绣灯,个个都制作精良好得很呐,姑娘喜欢哪一个?”

  他说这么多其实我都不懂,呵了一呵道:“都好看,不知道选哪一个?”

  老板见随后而来的卫玺,便道:“姑娘与公子郎才女貌,不如就选……”

  “我选这两只小花雀,刚好一对!”

  卫玺在一旁径自笑出声:“这两只小花雀,叫比翼鸟。”

  老板赶紧道:“姑娘好眼光,有诗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这花灯是个吉祥物,姑娘和公子必定和和美美长长久久啊。”

  我接过花灯表示十分赞同:“对对对,要和美,要长久。”

  卫玺掏出一块银锭丢给花灯老板,动作十分帅气:“不用找零了。”

  街上还有许多人在猜灯谜,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十分热闹,我智商有限,文化水平又低,所以没什么兴趣,牵着卫玺的手东逛西看,不知不觉晃到一条河边。

  这里更热闹,到处都有人在走动,多半是些年轻漂亮的姑娘,手持各色花灯,争相放入水中,河面早已被五彩斑斓的花灯铺满,烛光映碧水。

  卫玺说:“今日是元宵佳节,人间素有观灯猜谜放河灯的习俗,只要将愿望写在河灯上,任其顺流而下便可实现。”

  我听后兴冲冲奔向一摊儿,挑了两只顶可爱的小兔子河灯,努力组织好语言,背对卫玺将愿望一笔一画写在纸面上。

  长生多凄苦,但求一世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怕河神不知道祈愿的是谁,我还特意署名,并将“一人”专门圈出来,旁边标注是卫玺。

  写好后我捂着不让他偷看,卫玺刷刷几笔就写好,也没让我偷看,彼此十分有默契,一言不发,直到将河灯放在水面,我才开口问道:“嘿,你写的什么?”

  卫玺一脸傲娇:“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只得罢了,也作傲娇,一起将河灯放入水中,看其顺流而下心里特别踏实,无意中看见一只散落水边打湿了的莲花河灯,顺手捞起来想给它整好,可底台已经湿透,还有破损痕迹,蜡烛再也不能点燃了。

  “这花灯没法再漂流,不如让我看一看,到底写着什么愿望。”

  我拨开一片花瓣,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驰骋沙场君早归。

  原来是写给出征将士的,只可惜,河灯已经被水泡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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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天飞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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