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韦文信还等着青寻给他想办法,一看芅姜和青寻都不说话了,焦急地便又喊了一声:“两位……”
青寻还是没有理他,只是沉思了片刻,问芅姜:“你想去看看?”
芅姜闷声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周遭的人群:“去我是想去,但是现在这里这个状况……”
青寻目光波动了一下,没有再问,却缓缓地抬起了双臂。而随着他那漫不经心的动作,有很多萤火中一样的金色光点从空中掉落,散向各个角落。院子里枯木枯草瞬间恢复了生机,以肉眼能看得到的速度抽枝发芽,越来越密。
芅姜一愣,不知道青寻要干什么。
而众人看着院中这奇异景象,也愣住了。
在一片诧异声中,那韦文信猛然意识了这一切都是青寻干的,心下一惊,抬腿便往后退。
可他还没退出两步,只听得有人“啊……”一声尖叫,疯长的草木生出了无数藤蔓,在空中狂乱地飞舞着,袭向了人群。
那韦文信因为山魈和葵娘的出现,原本对此地就有些忌惮,只因这地方是他找的,他不便表露出来,此时一看到这情况,他内心的恐慌情绪彻底地按压不住了,扭头就跑。
可是青寻连铁涛都没放过,又怎会放过他?青寻手臂一舞,身后的藤蔓追上韦文信便一把将他倒悬在了空中。
那韦文信只当青寻真要伤害自己,急得直叫唤。
芅姜一看这情形也忍不住地追问青寻:“你到底要干什么?”
青寻没有说话,右手剑指在空中画了个圈,然后停下了动作。
他的手臂方才落下,所有悬在半空的藤蔓忽然快速旋转起来,宛若陀螺一般,将悬着的众人从头到脚地缠绕了起来,全都裹成了蚕茧模样。等到所有的人都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才回答芅姜道:“你现在可以放心地走了,他们现在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芅姜望着这凶残的一幕,愣愣地张着嘴,只觉得自己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愣了半晌才扭过脑袋问青寻:“你这么做就是不想让他们离开啊?”
青寻一脸淡然:“不然呢?”
芅姜讪笑了一声,笑得有些无语,她全然没想到青寻平日里看起来那么纯良一个人,下起黑手来居然面不红,心不跳。
墙角那头,白琬一看青寻停下了动作,赶忙地跑了过来:“主人……阿姜……”
本来,他传完话就想离开来着,可刚要转身就发现了青寻灵力外泄,搞得他紧张兮兮地又不敢走了。不过他有些没搞懂,青寻要把这群人封在藤蔓里面干什么?
芅姜也没理他,只就接着刚才的话题,对青寻道:“那好吧,谢了,我先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青寻没有吱声。
芅姜又拍了一下白琬的肩头,一副委以重任的口吻道:“小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可就交给你啦。”
白琬一脸莫名其妙:“啊?”
芅姜却身形一化,化成一股青烟便飘然而去。
披星戴月,一路疾行,芅姜赶到了黑猫精所说的地点。
到那儿后,她没有惊动看守的小妖们,先行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而后自行往肉瘤所在之处走去。她刚要进门,耳边忽然传来了葵娘的声音:“姐姐姐姐姐姐……”
芅姜一愣,余光扫向身后,且见着葵娘激动地跑了过来,睁大了一双眼睛地在瞅着她。
因着葵娘不听话,芅姜正气着呢,此时哪还会理她?看都没看,直接就进了门。
葵娘怕芅姜生她的气,忙不迭地就追。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
进入院中,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到处死气沉沉地,没有一点活物的气息,连洒落到地面的月光看起来都白煞煞地,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
葵娘跟在芅姜身后,虽然她并不关心这里发生着什么,可这里的不对劲不对劲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进门就不停地在抽动着鼻子,拼命地想嗅出点活物的气息。
她这一动,芅姜也停下了脚步。
葵娘一看芅姜就在身前,忙上前一把抱住了芅姜,将脑袋埋在她怀里蹭个不停:“姐姐姐姐姐姐……”
芅姜停下是因为芅姜诧异,她诧异这才多大一会儿这里就变成了这样,她从锁生塔出来时也曾来看过,那会儿根本不到这种程度,而不是因为葵娘。没心情搭理葵娘,她一把推开她,转过了脑袋。
可葵娘却不肯罢休,狗皮膏药一样地又黏了上去:“姐姐姐姐……”
芅姜被缠得烦了,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葵娘推开便喝道:“你别喊我姐姐,我跟你没关系。”
葵娘僵了僵,有些不知所措。
芅姜却没再理她,一个快步进了屋子,去看肉瘤的状况了。
那肉瘤长在屋子里的一处偏角,比先前明显的又大了好多,周围还出现了一些干尸,不过都是些老鼠啊,黄鼠狼什么的小动物的,还好在数量上不算特别多。
芅姜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这些干尸之外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迟疑了片刻,她瞟了一眼手腕上的手串,脑中灵光一闪,摘下了一粒珠子便靠向了肉瘤。
她之前在青寻的宅子就很想用香珠试那肉瘤,只因铁涛和韦文信的突然到来,她还没来得及试就被拖走了,反正都是肉瘤,现在刚好又有时间,不如就用这个试试。想到这儿,她找准了位置就将香珠丢过去。
且见着褐色的香珠在肉瘤上滚动了一下,掉进了褶子里。过了片刻,肉瘤忽然抽动了起来,顶端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泡,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褶子就往地上流。
芅姜一见肉瘤有了反应,心头一振,激动地连忙睁大了眼睛。可是那肉瘤的变化也就到此为止,吐完泡泡就没动静了。
这状况有些出乎芅姜的预料,她愣了一下,疑心是香料的分量不够,又摘下了三颗珠子丢了进去。
这次持续的时间稍长一些,可还是差不多,那肉瘤接触到香珠之后只是吐黑烟,吐泡泡,吐粘液,没有其他反应。
芅姜一看到这状况心下急了,她一把将手串从腕上摘了下来,连带着未解开的绳子一起丢进了进去。
这次肉瘤总算是个面子了,不过这个给面子也就是吐了几个特别大的泡泡,然后流了更多的粘液,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了。
芅姜因为葵娘和山魈的事情,心里原本就有些不痛快,再一遇上这接连的失败,她内心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提起一只堆放在墙角的坛子就冲肉瘤的方向砸去。
只听得“咣当……”一声,坛子撞到墙壁,被砸得粉碎,里面的液体全都溅在了肉瘤上。
屋门之外。
葵娘因为芅姜要赶她走,她担心得都没敢跟着进屋。这一听砸东西的声音,直疑心这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吓得赶紧地跑了进去,结果一进去就看到芅姜暴躁地拿着一只又一只坛子在砸那肉瘤。有些心虚,她喃喃了一声:“姐姐……”
芅姜却一脸不耐烦的指了指门外:“你还来干什么,我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了,你怎么还不走?你缠着谁不好,缠着我干什么?”
葵娘自知理亏,却又不敢不回答,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小声道:“别人都怕我,都不肯跟我玩,就只有姐姐不躲我……”
芅姜本来还火气就大,一听到这句,直接快炸了。这不是明摆看她好欺负嘛!气得“咣当”一声,又砸了一只坛子。
葵娘一看这样状况,知道芅姜是真的火了。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芅姜的腰,“哇哇”大哭起来:“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芅姜此刻烦她烦得厉害,听到哭声更是狂躁,急地就想将她推开。
葵娘却委屈地大喊:“姐姐……我不吃山魈……山魈要咬你的……”
芅姜一愣,垂下目光。
葵娘一脸无辜地望着芅姜,哽噎道:“葵娘不能让它咬了姐姐……葵娘不要一个人……”
芅姜听到这句,莫明地有了一丝动容。的确,葵娘吃山魈是出于保护她的目的,可是葵娘到底还是闯祸了呀!她闷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你跟着我不会自由的,为什么你不离开?”
葵娘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肯定不会像别人一样欺负我……”
“……”真是好一个葵娘,脑子清醒的时候要变着法子的挤兑她,现在失了魂魄,却又死缠烂打地粘着她,她怎么就不能放过她呀?芅姜顿时无话可说。
她这一沉默,葵娘心里没底了,小心翼翼地便喊了一声:“姐姐……”
芅姜瞟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葵娘却化成蛇身,顺着芅姜的肩膀便爬上了她的肩头。
芅姜一愣,惊道:“我身上有祗精香的味道,你不是闻着不舒服的吗,怎么还敢往我身上爬?”
葵娘拼命地摇了摇头:“只要姐姐不赶葵娘走,葵娘能忍,葵娘要乖乖的,葵娘不要和姐姐分开。”
芅姜听着这话,僵了一下,有些心软。愣神间,葵娘忽然惊叫起来:“姐姐姐姐……那个东西在动……”
芅姜一怔,转回了目光,只见前方那肉瘤还真的在动,不仅仅在动,而且还在变大,像充气的皮囊一样鼓鼓囊囊地,连皮肉上的褶子都给拉平了。
芅姜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
可那肉瘤长着长着却塌了下去,变成了扁扁的一摊,表层的颜色也越来越白,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竟像冰雪一样地融化了。
眼前的画面着实出乎了芅姜的预料,她看懵了。
葵娘也是一脸的不解,不停的追问芅姜:“姐姐,姐姐,那个东西怎么化了呀?”
是啊,怎么化了呀?青寻做了那么多试验,她也用祗精香的香珠试了那么多次,可是谁也没有成功,这玩意怎么就忽然自己化开了呢?
芅姜思忖了片刻,故意地朝着前方挪去,想探明情况。可是一番查看下来她更糊涂了,她就看到那肉瘤化成的一摊透明粘液。
眼瞅着毫无头绪,她也不想再费这个神,干脆找了个容器装了一些那不明粘液,回去找了青寻。
青寻对于那肉瘤自己会化开的事情,在听说后也很意外,显然,这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
芅姜说完事情的经过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递了过去。
青寻接过瓶子,可是还没来得及揭开瓶塞就先闻到了一阵醋酸味。“这里面装的什么?”他问芅姜。
芅姜道:“还不是那玩意化成的水……”
肉瘤化成的水?青寻迟疑了一下,拔开了瓶塞,可是闻到的却还是醋酸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问芅姜:“这只瓶子原先装过醋吗?”
芅姜一愣,扭头看向了肩上的葵娘。芅姜没有嗅觉,就算这只瓶子装过醋,她也是闻不出来的。
葵娘明白芅姜的意思,忙接过话音:“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就是一只空瓶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啊,也没有酸味。”
青寻又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回目光就对白琬道:“白琬,回去将那肉瘤取来,然后再取一些蒜、吴茱萸、烈酒和酸醋。”
芅姜听得一惊,一把就拉住了青寻:“你要干什么,真打算吃了它吗?”
可青寻却并没有回答,嘱咐完白琬之后,又看向了手中的瓶子。
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白琬取来了青寻要的东西。
青寻一拿到手,二话不说,找了把刀子便将肉瘤切成了数块。
可他切完肉瘤之后,却只是将蒜和吴茱萸分作两份,一份制成了汤汁,另一份用烈酒浸泡,将肉瘤块浸了进去,而剩下的肉瘤则被丢进了酸醋里,他并没有往嘴吧里送。
芅姜看不懂了,青寻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她疑惑之间,只见青寻快速地扫过面前的碗,最后目光定在了放酸醋的那只碗上。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青寻……”
青寻却盯着那碗看了一阵便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找到了铁涛,问他道:“铁涛,你吃过那肉瘤,你告诉我它是什么味道的。”
铁涛刚被从藤蔓里放出来,正晕乎呢,听到青寻这奇怪的问题,一脸的莫明。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问道:“什么什么味道?”
青寻似乎并不想和他浪费时间,又换了个问法:“那肉瘤是甜的,对不对?”
铁涛一愣,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咦,你吃过啊?”他没想到食素的青寻居然偷偷摸摸地尝过那肉瘤,还知道它的味道是甜的。
青寻看着铁涛的反应,轻呼出一口气,忽然安心了。他知道他猜对了,那肉瘤就是被醋化解的。
世间万物可划分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这五行相生相克,各有归属。而五行又对应酸、甜、苦、辣、咸五味,五味之间又相互转化,从而有了世间百味。
当他第一次闻到瓶子里的醋酸味时,他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了那肉瘤会自己化开不是偶然,只因没有证据,他才需要做一个试验。
这个试验他需要证明两件事情:一,他们闻到的那股酸味到底是肉瘤本身的味道,还是来自别处;二,那肉瘤到底属五行之中的土,还是木?为了这个试验,他让白琬带来了蒜、吴茱萸、烈酒和酸醋。
蒜、吴茱萸、烈酒皆是辛辣之物,只因状态不同,辛辣的程度也不同,辛辣之味属金。同理的还有醋酸,它对应的是五行的木。
金克木,木又克土。所以,利用这个原理,他自然而然的推断出了肉瘤的属性为土,其味甜,也知道了利用酸醋能克制它。
可是这会儿,芅姜和葵娘、白琬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三人跟着跑了过来,一脸不知所谓地看着青寻和铁涛,只听得青寻忽然道:“找到肉瘤自己化开的原因了。”
芅姜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因为酸醋?”那肉瘤在酸醋中化开的画面她看到了。
青寻点了一下头。
芅姜不解的蹙了蹙眉,忽的一下子想到了青寻要白琬拿来这些东西的用意,抬起了头:“你是说……”
青寻又点了一下头。
芅姜顿时有种内伤的感觉,差点就要吐血。她费尽心思地找寻消灭肉瘤之法,可到了最后才发现,找不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在走弯路。如果当初发现有人吃那肉瘤时他们也找个人试一下,问问什么味道,何至于耗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