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师是沈玉卿请来保护池云嫣的,那天在沈府,沈玉卿着实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当晚就请了个猎妖师来府里坐镇。奈何那个猎妖师太菜了,见不是骷髅妖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唯一够意思的也就是在溜之大吉前顺个路到我这报声信了。
得知沈府被围困,我叫上白菩提急欲赶去,池云飞不顾重伤未愈的身体挣扎着也要跟来,被我厉声喝止了,留下小葡萄看着他。
沈府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峻得多,数以万计的骷髅妖将整个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沈玉卿等人只能躲在先前被我贴过灵符的那间屋子里方能暂时躲过被剖心挖肝的命运。赵安与黑无煞的约定绝非只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是有契约约束的,完成不了黑无煞就会遭到到反噬,是以骷髅妖们才会这般拼命。
骷髅妖们前赴后继的地攻击着,眼看灵符在他们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下就要变成一张张废纸了,我撑开红罗伞,对白菩提说:“你在前方开路,我负责断后。”
白菩提点头,足尖一点,轻轻松松掠下墙头,那些骷髅妖乍见我们这两个大活人,饿虎扑食般围拢上来。白菩提在胸前画了个圈,漩涡流动中,梦境之门大开,扑过来的妖精直接被他收进了梦里。后方我这头攻来的妖怪亦被红罗伞上的经文咔嚓咔嚓绞成了齑粉。
顺利进入池云嫣所在的屋子后,不及喘口气,那些妖怪又攻来了,我这边只好分发符纸,叫大家按照方位贴好。
池云嫣看到我,泪眼婆娑地抓住我的手,“小飞呢?他现在安全吗?”
她的手凉得紧,给我的手都冰了一下,又不能赶紧抽回,只能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道:“云飞在我家里,目前很安全,沈夫人无须挂心。”扭过头偷偷问白菩提,“我们离开时你在屋子周围布结界了吧?”
“一直有结界,妖怪进不去的,放心吧。”他也小声回我。我松了口气。四下一环顾,愕然在隔着一道珠帘的内室发现了正气定神闲端坐品茗的息珩,讶然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他挑挑眉,“我就是应沈大人之邀过府喝杯茶,谁知道就遇上了这档子糟心事。”
“那也不坏。”我说,“师父的那套追风逐月剑你还记得吧,需要一男一女两个人配合着使用。正好你在这,我们两个双剑合璧吧。”
他摊摊手,“我哪来的剑?”
我回望白菩提,“葡萄,给他搞把剑。”
白菩提袖袍一振,抽出一把剑来,扔给息珩。息珩接剑在手,满脸不情愿,“身为太子,只有别人保护我的份,岂有我为别人冲锋陷阵的道理。”
“哪来那么多抱怨,这不是赶上了嘛。跟师姐并肩作战你还不情不愿的,皮痒了是不是?”
息珩听我说完,皱着眉望向白菩提,“她这么凶,你是怎么跟她过的这五年?”
白菩提耸耸肩,“比她更凶就行了。”
息珩“噗嗤”一笑,把剑在手上挽了个剑花。我没了耐性,问他,“你倒是答应不答应?”
“答应答应,有生之年能与师姐你再次并肩作战是阿珩求之不得的事情。能不答应嘛。”
我这才满意。
那边沈玉卿听见息珩要亲自出去应战,急了,“这怎么使得,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沈玉卿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我插了句嘴,“恕我直言,要是我和阿珩都拦不住那些骷髅妖,沈大人您还有难辞其咎的机会?”
“让我出去吧。”池云嫣突然道,“他们要的是我,只要我出去了,一定不会再为难你们。”
“绝对不行。”沈玉卿否决道,“我沈玉卿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绝对不能把你拱手送给那些妖怪。”
“沈大人说的对,沈夫人你万万出去不得。你要清楚他们要的不单是你一个人,不把你和云飞一起交出去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提到池云飞,池云嫣默然了。
我们说话的同时,屋子外的笛声也吹响了。黑白无煞现身了,一南一北立在墙头上。白无煞就是我们那天看到的红衣裹白骨的那个女子,黑无煞则是红衣裹黑骨。两妖手上的笛子皆为红色骨笛。
在笛声的蛊惑下,不计其数的骷髅妖们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前一批倒下了后一批立马接上。我们好不容易杀出去,转眼又被包围。
“你们去搞定黑白无煞,这里有我对付。”连开两个梦境,将冲上来的一批骷髅妖收进去后,白菩提回头对我和息珩说。
我足尖点地,向南边墙头掠去,“先搞定黑无煞。”不料白无煞见我们朝黑无煞去了,疾飘而来,挡在了黑无煞身前,抢先与我们交起了手。她身上煞气极重,一只骨笛亦是怨气萦绕,堪堪一交手,我的斩妖剑就嗡鸣不止。我这把斩妖剑平时不会出声的,只有被强大的怨气侵染了才会用清鸣示警。
“看来这骷髅妖不简单啊,我们今晚可有的忙活了。”息珩讶声道。
“再不简单也就几块烂骨头,姑奶奶今晚要是收拾不了她今后也就甭在道上混了。”挺剑疾刺她眉心。息珩配合着我,攻她下盘。我们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配着,出奇地默契。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虚竹山碧竹林那段默契无间的时光中去了。
那时候他不是什么太子,只是我的师弟,师父也还活着。我们每天练剑、捉妖……日子美好的不亦乐乎。
“小心!”
息珩砍碎了一只企图从后方偷袭我的小骷髅妖的脑袋,我惊魂未定,黑无煞的曲风兀地一变,兀然欢快活泼了起来。随着曲风的转变,那些骷髅妖也跟嗑了药似的兴奋,手舞足蹈的,与此同时,白无煞的身形骤然暴涨,直涨到与屋顶等高。
我和息珩倒吸一口气,均感这个长夜不是那么好过去。随着身形的暴涨,白无煞的骨笛也暴涨了数倍,气势如虹朝我们一扫,劲风扑面而来。我们身手敏捷地躲开了,身后的大树却没的躲。被拦腰折断后,倒向一间屋子,压塌了房梁。
这一小小的意外却给了白无煞灵感,既然骷髅妖们攻不进去那间屋子,何不动用外力破坏?手中骨笛一挥,又去斩屋子附近的那棵树。我和息珩看出她的意图,挥剑前去阻止,可两把剑斩在她的骨头上跟斩在玄铁上似的,手臂都震麻了,也没能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千钧一发之际,白菩提在屋顶上开了一个梦境,倾倒的大树在触碰到屋顶的一瞬被吸进了梦里。没等我们喘口气,一头石狮子从半空飞来轰然砸进了屋子。
是黑无煞,该死,光顾着对付白无煞,忘记了提防他。黑无煞把窗子砸开了一个大窟窿,骷髅妖成群结队地蜂拥而入,沈玉卿护着池云嫣从门口逃了出来,慢了一步的家奴则沦为了骷髅妖们的大餐。
白菩提离骷髅妖他们比较近,赶过去保护。打开一个梦境,试图暂时把她们送进去躲避。
这时白无煞突然跺了跺脚,大地一阵颤抖,众人站立不稳踉跄了两下。趁此时机,黑无煞从墙头一掠而下,红衣在夜风中飞扬若舞,抓过池云嫣就要逃,一道黑影逆风而来,扑到了黑无煞身上。大力冲击之下,池云嫣被甩了出去,那黑影则抱着黑无煞就地打了两个滚,站起来之后,黑无煞身上已被贴满了符纸,那些符纸灼得他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
在他的尖叫声中,在场骷髅妖纷纷碎成了齑粉,其他人也不得不捂住耳朵,以防耳膜被震裂。我不愿意错过这个大好时机,不顾正在流血的耳朵,抽出一叠符纸甩了出去,默念咒语。
符纸在黑无煞周围形成符阵,息珩也来助我一臂之力,在我们联手操纵之下,符阵变成了杀阵,金光闪过子夜的天空,黑无煞被符阵绞成了粉末。
白无煞看到丈夫惨死在眼前,胸中发出一声悲鸣,变回正常大小,扑到离她最近的池云嫣面前,五指如钩,就要挖她的心肝。
池云飞不顾一切地挡在了池云嫣面前,白无煞的手穿破他的胸膛事,他也抱着她跌入了仍在运转着的符阵中。
符阵是伤不了普通人的,等停下来后,白无煞已经被绞成粉末消失了,池云飞躺在符阵中心。胸口的血都已经凝固了。
池云嫣步履踉跄地奔到池云飞面前,一时间凄入肺脾,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小飞,小飞……”
池云飞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鲜血,眼睛里没有半点儿将死的遗憾,反而闪着亮晶晶的光,“真想……真想跟姐姐在放一次风筝……”
天色清碧,微风款款,忙放纸鸢,那是他们小时候最大的乐趣。因家里就是做风筝的,最不缺风筝玩。散学归来,姐弟俩总喜欢到田野里去放风筝。
永远都是池云嫣在放,池云飞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遍催促着,“姐,再高点,让风筝飞高点……”
那样简单快乐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池云飞被葬在了南山的一棵老槐树下,为了不使他孤单,池云嫣在坟前种了很多花。池云飞为她做的那些事她未必全部晓得,可一个弟弟对姐姐的感情,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下葬的那天我并没有去,却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提着一壶酒去到他坟前絮絮叨叨同他讲了许多话。记得他生前曾问过我,他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徒弟。
现在有了答案,云飞,你是我一生中收过的最好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