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被那两个奴仆恭恭敬敬地请走了,他又震惊又难过,估计一会儿,又得面临父亲的体罚了,不知道今天,父亲会用什么新法子来体罚他?
其楠看着月隐离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自己没能逃出去,还害得月隐公子受牵连,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吗?紧接着就被那几个奴仆推搡着返回王宫里,重新关回了之前待的那小屋子里去了,一切照旧,包括床账之中那一袭深灰色衣衫。小房间的门和窗户都是大开的,因为现在他所致外布满了监视的眼睛,门窗之类的,倒是无所谓了。
黑泽王坐在正厅里,几个奴仆垂首而立,月隐被带进来,他知道一场暴风骤雨不可避免,于是在开口之前先跪下来,“父亲,我私自做决定放走北国皇子其楠,犯了大错,请父亲惩罚。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话,其楠如果在这儿出事了,不管是在王宫里还是王宫外面,没有什么区别。北国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黑泽王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你觉得我真要杀他?”
月隐惊讶地抬起头来,“难道不是么?”
“呵呵,杀他是最不明智的做法,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对我来说除了泄愤能有什么用?留着他以及他的错误,却可以换来更大的好处呢,先前那些不过是恐吓他而已,所以你不必替他求情,我不会杀他的,至少现在不会。”
月隐大着胆子问道:“那么,父亲想怎么做?”
黑泽王不答话,却指着桌上一件东西,“你看看吧,这便是他们造下的祸。”
那只一只浓黑乌鸦,比寻常乌鸦要大很多,月隐虽然不懂机关术,但也一下子就瞧出来,那是一只机关乌鸦。不过他还是不知道父亲想要说什么,“这是……”
黑泽王继续说道:“这只乌鸦,与我们石室里丢失的那只一样,无论大小,颜色,细到每一片羽毛,完全一样。”
月隐不解,“父亲的意思是,这便是我们石室里被盗的那只?”
“自然不是,据送乌鸦来的百姓说,他是在一处小山谷里发现的,设想一下,如果是北国盗取了那只机关乌鸦,它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与石室几十里相隔的另外一个山谷,它应该被他们带回北国王宫啊?更让人不解的是,为什么现在北国皇子主动找上门来提起这事,其实如果他不说的话,我到现在还不会发现机关百鸟被盗了一只。”
月隐仍是不解,“那又说明什么?”
黑泽王摇头,“这便是我也不明白之处,所以你放心,我现在更不会杀他了,北国发现了这个石室,必有他们不为人知的密谋,我们得静观其变。当然了,他们盗窃我机关,那个孩子又在我手里,我自然得讨点赔偿来!”
“是,父亲所言极是。”
黑泽王摇头,“你也别附和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是让你看看,这偌大山河,哪有什么真正的友谊?你们皆认为北王仁慈和善,但你可看清了?一个众人口中的好人怎会做着盗窃的勾当?所以你可得小心了,以后你坐上这南王之位时,定要收起你的善良仁慈,否则这巴掌大的土壤也守不住。”
“是,父亲教训得极是。”
黑泽王看着月隐唯唯诺诺的样子,又忍不住要发火了,“别只是附和我的话,你得努力变强大起来,以后两国竞争之时,才不落后于其楠!”
“月隐谨记父亲教诲。不过敢问父亲想问北国要的赔偿是什么?”
黑泽王沉默不语,他的目光渐渐往上看去,落在那窗子的顶端,良久,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来。
“公子,其楠公子,是我。”
其楠抬起头来,看到几个宫人粗暴地推着一个人往前走,胖胖可爱的身影,不是福盈又是谁?他关切地问道,“福盈,这几天你没事吧?”
福盈被那几个宫人用力往前一推,一个趔趄窜到其楠面前,他的脸上却仍是笑容,“没事没事,公子可好?”
一个宫人用力关上门,“既然你们主仆如此情深,就关在一处好了,反正你们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福盈一个激灵,“公子,你听呀,他们这是要杀我们么?”
其楠拍拍他的肩膀,“别怕,我们再想想办法。”
“如果关着,可能真没别的办法了。”然后福盈又把嘴巴凑近其楠的耳边旁边,“我跟你说啊,这宫里头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我还暗示过她要写信到北国王宫呢,只是不知道她帮我这个忙没有?”
其楠苦笑了一下,“你那认识的人,肯不肯帮你,敢不敢帮你,还说不定呢。”
事实上,福盈的这个最后期待,也很快落空了。因为不久以后,外面传来奴仆的叫喊声,“所有人都过来,罚跪!”
“为什么啊?”一片恐慌和疑问。
其楠和福盈亦惊讶起来,福盈赶紧去开门,听到外面有奴仆说道:“昨天傍晚,有人截获了一只信鸽,里面有一封写给北王的密信,说北国公子和一个小奴正在我南国王宫里。后来我们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来写密信告状者是何人,所以大家都要领罪,一起去那边跪一个时辰。当然了,如果有人提供线索,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就可以免去集体受罚之苦了。”
福盈一怔,心里顿时一阵温暖。
毫无疑惑,这个写密集告状的人,应该就是绿丝,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这么做。虽然没有成功,但她毕竟还是冒险帮了自己,此刻的她应该还跪在外面的日头底下吧?自己好歹也要维护一下她。于是赶紧喊道:“我有线索,我有线索!”
那宫人眼光打量了一下福盈,然后走过来,“说吧。”
“其实啊,那个写密信出去告状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啦。所以,你可以放了这些无辜的宫人吗?”
那奴仆又推了福盈一把,“想耍花样是吧,这点小把戏我还瞧不出来?你一直有五六个宫人跟着,有这么大的动作,他们会不知道?滚回屋子里去,别出来晃悠,否则对你不客气!”
屋子里的空气有点沉闷,福盈扭头问其楠:“我们不会就真的死在这里吧?”
其楠不说话。
福盈又低声道:“我还有一个计策,仍然是先前那个思路,一会儿晚饭的时候,我们把米饭留下来,故意引来一些鸟雀啄食,然后尽可能多地捕几只,你应该可以猜到我要做什么吧?”说到这里,福盈停顿了一下,看着房间里的桌子,不过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哎,你这儿居然笔墨都没有,我们要如何写信出去呢?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写血书了,把手指咬破,然后撕破几块衣袖,简单地写明我们的处境,方才不是说到捕捉鸟雀吗?作用就是这个,把那些血书绑在鸟雀们的腿上,总有一只是可以飞出王宫的,总有一只是可以把消息带出去的。即使没有送到北国王宫里,只要把我们的消息传递出去就很好了啊。公子觉得如何?”
其楠不说话。
接下来,福盈没话找话地说了好多,但其楠都懒得搭理他,他自己心里也是一片乱麻。这时候,福盈又问了一个问题,“我其实一直想问公子,那天在石室里面,明明你们都已经逃出去了,仅仅我一个人落后,而且眼看石门就要砸落下来,公子为什么还是不遗余力地把我救出来?”
其楠终于张口说话了,“抬起你的左手,掌心向上。”
福盈怔了一下,那儿有一个小秘密,是自幼就在的,不仅他自己不知道,包括已去世的寒爷爷,还有哥哥姐姐也不知道,那个秘密是,他的左手掌心有一个刻字,“阳”。他抬起手来,那个字小时候是很清晰的,现在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变得模糊起来,不过依然一下子就可以辨认出来。
“可是公子,这又说明了什么?”
其楠仍旧不说话,抬起了自己左手,把掌心对着福盈,他顿时惊讶起来,因为其楠手心分明是一个“重”字,刻在与自己手心相似的位置。
“连起来读,就是‘重阳’了,对吧小胖子?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所以当初抓到你们的时候,我尽力保全你,还让你当我的小奴,别人皆以为我喜欢你的聪明伶俐劲儿,其实是因为这个,我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我一直也在寻找答案,不过在这之前,我得保证你活着,那样的话,就多一条线索。”
福盈还是个热血少年,心里自有一派天真烂漫,其楠的话使得他有点受伤,原来这个尊贵的北国公子,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的好性格所以收他当小奴仆的,只是因为别的。
但他的不开心和沉默永远只是暂时的,不一会儿,他又开始找话说了,“不对啊公子,我因为是孤儿,所以并不知道手心里的刻字是怎么回事,但公子不一样,你可是堂堂北国皇子,你的手心怎么会被刻字了还不知道呢?即使北王和王妃不知道,宫里那么多照顾你的乳母和宫女也应该知道啊。”
这时候其楠差点就告诉福盈,自己并不是北王的亲生孩子,不过想想也没必要,况且眼前这个人也未必真的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于是仍然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