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福盈又把话题转向如何逃走,他的思路仍然是用鸟雀捎信出去的方法,还构思着如何能够捕捉到更多的雀儿。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袭浓黑衣衫出现在他们面前,衣领袖口的细细金色蛟龙刺绣,在衣衫飘动之时,仿佛一起腾飞起来。黑泽王缓缓走进来,“在外面听你们说,想写信出去,没问题啊,我给你们纸笔和信鸽,你们写。”
其楠和福盈皆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黑泽王却主动递过来一副纸笔到其楠的面前,“给你父亲写信,让他拿北国至少三座城来赔偿你给我造成的损失。”
其楠大惊起来,“黑泽叔,两国多年交好,你现在的做法,简直是在打劫!”
“你盗窃我宝贝,犯了错误,难道不该受惩罚?”
其楠瞪圆了眼睛,“可是……你索要的赔偿竟然是三座城!”
“那么你给估个价儿?那些机关可是百年不遇的宝贝,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你觉得它值多少钱,十两银子,还是十两黄金,或者一百文钱?”
正说话间,一个奴仆走进来,在黑泽王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他的脸色一变,然后就出门而去了,出门走了五六步,他吩咐道,“让他到正厅里来。”
南王黑泽,北王白陆,在一张桌前相对而坐,他们的中间,是两杯香气四溢的茶。
两个人良久都不说话,这样对峙的时刻,谁先说话谁就容易陷入被动,后来还是白陆王担忧自己的儿子,先妥协了,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嗅了一下然后轻呷一口,悠悠试探道:“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黑泽王自然不会上当,反正他又不急,“哦?不知道白陆史所指何事?”
白陆王眼珠一转,“听说有机关百鸟的消息出现,这一次的消息非常确切。”
“白陆兄可有证据?”
白陆王心里骂道“真是个老狐狸”,但又想到自己是来找儿子的,也只得服软了,“据说在南国一处石室之中,而且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只,黑泽弟,这应该就是十多年前与凤凰先生一起失踪的机关百鸟啊。”
没有说到主题上,黑泽王继续不接腔,他亦悠悠品了一口茶,“所以呢?”
白陆王心里纵有火气,亦不好发作,他索性放下茶杯,直接说了,“我们从石室拿出了一只机关乌鸦,这件事情,黑泽老弟也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看到黑泽王仍然不怎么接话,他突然话锋一转,“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黑泽王惊讶地皱眉,“你说什么?”
白陆王自己的新思路而暗自高兴,“十多年前,凤凰先生离奇失踪,他的一生心血之作机关百鸟随之不见了,我们南北两国多年来一直在寻找,那时就定好了规则,不论谁先找到的,一起分享。现在我们北国先找到了它们,所以我是带好消息过来啊。”
惊讶和愠怒在黑泽王脸上浮现,这机关百鸟明明是自己的,不愿意与对方分享所以没有告知他,谁道他竟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如果一说,错误竟在于自己了,怎么可能?不仅不会与你分享,还要让你将我丢失的那只乌鸦连本带利还回来!他嘴角浮上一丝笑间,“白陆兄此言差矣,这一室机关百鸟绝无可能与你平分。”
白陆王轻笑,“我们之前是有过约定的,黑泽老弟难道不守承诺?”
“我且问你,谁告诉你这机关百鸟是凤凰先生的作品?”
白陆王一时语噎,“世人皆知啊。”
“错矣错矣,白陆兄发现的这机关百鸟,是我的,是我请一帮机关师,参考一些古典机关秘籍自己制造出来的。因为我们多年寻找机关百鸟无果,我觉得这可能仅仅是个传说,就自己做一批了。只是还没有完全做好,因为还缺少一些材料和最后的收尾,所以现在还不能为我所用,就一直保存在那石室当中。现在其中一只被白陆兄的人给毁坏了,怎会让我不气恼?”
白陆王心下轻叹,论智谋,自己真的要差黑泽王一截。
黑泽王接着说道:“我也不隐瞒了,其楠公子在我这儿,我没有让他走的原因是什么呢?盗取了我的机关乌鸦,还大摇大摆上门挑衅,所以我也跟他说了,不赔偿我的损失,我就不让他走。本来白陆兄亲自上门来要人,我们又是多年兄弟交情,理论上我得放他走,但是我与其楠的对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所谓君令如山不可改,如果现在白陆兄不费一文钱便将其楠公子带走,那么以后我在宫人们面前的威严就没了,谁还听从我的命令……”
“好了,你不必说了,直接开价吧。”
“让其楠公子自己说吧。”黑泽吩咐一个奴仆,“把人请过来吧。”
这时候的福盈与其楠,皆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猜测着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好活,被奴仆带走时,更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杀害了,直到看到了白陆王,其楠马上跑过去抱住了白陆王胖胖的小腿,“父亲,父亲你总算来了,黑泽泽狮子大开口啊,他要三座城来赔偿那只机关乌鸦。”
白陆王看了一眼黑泽王,闭上眼睛深深吸出一口气,“我远在北国,划三座城给你,你要如何治理?我愿意赔偿,但这样的赔偿很明显不合理也不合适。你直接开个价吧。”
几天之后,回到北国王宫的白陆王父子,整整装了三马车的黄金,让人护送到南国王宫里去,白陆王还安慰其楠,“六千两黄金,对于我们北国来说,还不算是重大损失,黑泽可能是越来越穷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敲诈我一笔。其楠啊,可要记住这个教训。”
接下来,如同白陆王父子当初预料的那样,在南北两国,皆有人于不同的地方发现机关乌鸦,然后他们皆拿着它去王宫里讨赏钱,白陆王父子倒是无所谓,但凡有人请赏便给些赏钱,但黑泽王却有些恼火,明明是一只乌鸦丢失,却有这么多只冒出来,而且从外面的羽毛颜色到里面的机关构造完全一样,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这背后的操纵者想干什么。
自此以后,南北两岸渡口的打架斗殴事件更频繁了,似乎民间的百姓也隐隐感觉到,两国兄弟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有一天,其楠带着福盈去界河的一个渡口处理一起纠纷,返回王宫的时候,就在界河不远处的一个小酒馆喝了几杯,其楠并不贪杯,只是被那酒馆的名字所吸引,“清许”,想进去坐一会儿。酒如其名,颜色清冽,入口微微芳香软绵,不似一般酒那般有辛辣的后劲。环顾四周,发现客人并不多,大约渡口的汉子们,喝酒也是喜欢入口辛辣的,厅里寥寥坐着的三桌,皆是像其楠这样穿着干净整洁又神态悠闲的人。
旁边一个桌上的聊天传入了其楠的耳中。
“听说北王赠送了三车黄金给我们南王,最近南王正想着办法把这笔钱花出去呢。”
“我也听说了,好像有几千两的黄金吧,啧啧,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还听说南王想用这笔钱再建一些渡口,扩充南岸船只的数量,因为两岸经济悬殊越来越大了,两岸通商贸易的话,北国这边始终占优势。”
“近几年来,南王经济在北国的对比之下,越来越显得萧条,我们南王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很好,他没有把这笔钱用来扩充他的王宫,也说明他是一个并不昏庸的王,建渡口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我个却觉得,这并不是最明智的决定。你想想,南国领土面积少于北国,每天面临自然灾害的时候,承受能力总是小于北国,这其实是南国落后于北国的大部分原因,尤其是近几年来,秋季的洪灾比较频繁,每一次洪灾之后,南国都有一些渡口被摧毁。我个人认为,如果用这笔钱加高堤岸,疏通河道,有更长远的受益。”
这时候,一个少女欢快地跑进来,“父亲,有船夫捎信过来,对岸的大月酒楼,还要订我们的酒二十坛呢。”
酒馆的老板笑呵呵地说:“那你赶紧吩咐伙计准备好,找船夫送过去。”
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女外号“小清棠”,是酒馆老板的独生女。
那明眸皓齿天真无邪的模样,像清水溪里一弯浅浅月牙,她能让人瞬间联想到世间一切纯洁美好的事物,包括外面招牌上的名字,“清许”。
这一刻,其楠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在一处山野里,绿草如万丈绿绒毯铺到天边,一个月白长衫的女子坐在小木屋前洗头发,长长的黑发垂进木桶里,提起来轻轻揉,有菊花的香味飘散出来,而木桶的水中,浮着几朵菊花。
他觉得,脑海里那些奇怪的片段,应该是来自于婴儿时代的记忆,又抬起左手瞧了手心里的“重”字,把方才的场景向福盈描述了一番,福盈一脸惊讶的模样,“也许是公子小时候去过大山里玩耍过呢,我被哥哥姐姐收养之前的事,却一件都不记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