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流力道惊人,可穿透皮肉,可如刀般伤人,方才小清深的肩膀便是被它所伤。但月隐神色轻松自然,似乎并不惧怕,在水流飞到眼前来时,才抬起衣袖一挥打,它便“啪”的一声被击打在地,散落成许多碎水珠,蜿蜒进泥土地里。
“你们在干什么?”
小清棠从地坑里爬出来,她浑身脏兮兮的,还拿袖子擦了脸上的泥。接着她惊呼起来,“你们看呀,我们的的保护结果变得这么稀薄了!所以大家一起快点挖呀,否则就逃不掉了。”
但是月隐和绿丝都没有动。
那个半球形状的巫术屏障,正似烟雾般层层溃散,所有棉絮团子飞舞的速度开始下降,变得缓慢,它看起来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
月隐眼珠一转,突然脚底走了几个奇怪的步法,一面走着一面将几块石头踢到不同的方位,从前书读得多还是有用处的,其中一门摆阵法的书还是偷偷看的,如今竟派上了用场。绿丝明白了他的用意,正准备扑过来拼命,但月隐的那个阵法已经摆好,她的一只脚踩到阵法的边缘,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给震开了。
“我们应该联合起来逃跑啊,等外面的人攻进来,我们就跑不掉了!”小清棠说着,便要去扶摔倒在地的绿丝。
她的手却被月隐一把拉住,“小傻瓜,以你那样的速度,不吃不喝地刨下去,大概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们才可以出去呢。另外,那个女人已经不是我们的朋友了,你要是想逃出去,就跟在我身后,一切听我的。”
小清棠看了一眼绿丝,“可是……”
“没有可是!”月隐重复了一遍,“一切听我的。”
小清棠只得忐忑地站在月隐旁边,只见她抬起衣袖,朝着周围气焰最稀淡的地方伸手,那是整个巫术屏障里最薄弱的地方,绿丝见状脸色惨白,一次次试图扑过来,但都被那个简单的阵法阻隔开来,她悲哀地大喊起来,“你竟这样狠毒!我是来救你们命的啊,你竟然连我也要陷害……”
月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手停留在原处,只见那巫术屏障似乎渐渐瓦解了,它们开始溃散,然后流动,接着他径直往花园附近那个边角小门走去,一面走着还不忘记将脚下的石块迅速摆出阵来,绿丝见状更加痛苦地叫喊起来,“你是魔鬼,你是又一个黑泽!不不,你比黑泽更狠毒……”
小清棠看着身后的绿丝,几次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能够听到追兵们一阵接一阵的叫喊声,在灰白色的巫术气焰里,那些雪白的棉花团还在轻盈飞舞,隐约看到许多人正奔跑过来。
那个巨大的巫术屏障完全溃散之后,一直被月隐召唤着,它们随着他的脚步而流动,小清棠在月隐的示意下,把一路的石块都捡起来,隔一段距离更摆一个阵法。就这样,红线留下的巫术屏障与月隐自己摆出来的石块阵法相配合,他们便一直安全走到了小角门处。
事实上,追兵们只有少部分来追赶他们,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树林里那两个巫术人身上,一个倒在地上,另外一个则坐在树底下。士兵们扬起兵器,一步步逼迫。
“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一定不允许自己陷入这样的危境吧。”这个念头闪过,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这时候想起的人居然是他,她迅速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布包来,一层层打开,直到一根如绿色头发丝儿一样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绿丝之毒太有名了,之前有个传说,它本来的名字叫“情丝”,因为世间情思无药可角。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枯干的红线,又看了一眼四周亮闪闪的刀光。微微一笑,然后把那绿丝儿迅速放进口中。
月隐和小清棠已退到了小角门处,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巫术气焰已变得非常少了,幸好这段路距离并不长。足够他们安全逃出来。
小清棠又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忍不住说道:“我们把巫术屏障拿走了,把绿丝姐姐暴露在那些追兵的面前,她只怕凶多吉少了啊。”
月隐一笑,“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逃不掉啊。”
小清棠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可是……”
月隐回过头来,细细打量着她,忽然笑了,抬起手指轻轻抚着她白皙的脸侧,“她那么恨我,即使我把她一起带走了,她也会杀了我的。你希望她死,还是希望我死?”
小清棠拼命摇头,“可是……可是……”
月隐脸色突然变得阴冷起来,“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眼前便是出口,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你可以选择跟着我,也可以选择不跟着我。而我,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花园里树底下,大片的鲜血正从绿丝口中流淌出来,源源不断,顺着她洁白的下巴和脖颈一直往下,染红了她灰绿衣裙。周围一圈又一圈的人涌过来,其中有那几个老臣,也有澡雪和那十个贵族,他们一起看着她。
一个御医脸色一变,“她吞掉了绿丝之毒!”
绿丝的喉咙已差不多被那要毒丝儿切断,她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这人世间,我不愿意再来。”
南岸的王宫里。
月华替床上的雍和擦洗了脸,然后替他敷药,然后用小木锤敲打他僵硬的胳膊和腿,不经意间,一个轻柔的力量拉扯着她的一只衣袖,她回过头来,看到一个身着绿绸裙的女子,脸庞美丽而憔悴,随即惊愕地问道:“澡雪?”、
澡雪点了点头,走到雍和旁边,纤瘦白皙的手指轻轻理了一下他散落在枕头上枯乱的头发,然后转过头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
“雍华。”床上的人口里突然说道,虽然语音不甚至清楚,但大家都听得出来。
澡雪一愣,没有想到这个人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还不忘记那个念头。于是她把目光扫过周围的所有人,“我来看一看他,顺便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那两个巫术人,红线和绿丝都已经死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的尸首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从此世间再无巫术人。”
福盈听到这话以后,表示要去给澡雪端茶,迅速起身离去,回来的时候眼圈有点红。
澡雪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床上这个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人,她宁愿他是多年那个把她从豹子口下救出来的青年,那么英俊勇敢,那是如花岁月里最灿烂的梦境,亦是她流连不止的缱绻目光。她感觉有泪涌上来。
这时候,床上的雍和嘴里又艰难地吐出另外两个字,“澡雪”。
澡雪的脸朝着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她深闭着眼睛,因为满满的泪水就快溢出来,过了片刻,她突然一咬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我要带他走。”
“你说什么?”一旁的月华惊讶起来。
“他是因为救我而被黑泽弄成这个样子的,我有责任再救他。请相信我,我会带他去疗伤,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力量照顾好他。”尽管悲痛,澡雪的声音仍然是柔和的,这个贵族小姐,虽然看似娇弱,其实骨子里却非常坚强。
月华脸色迟疑,“我是他妹妹,是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来照顾他。”
澡雪重复了一遍,“请相信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其楠也走了进来,“眼下与对岸的一场大战在即,据说黑泽的独子月隐逃掉了,现在几个老臣立了一个新的少主,估计逃走的月隐日后也要卷土重来,所以这一战结束之后,接下来肯定还有许多战争。天下的局势,一旦动荡便永远动荡,永远没有平息之日。我也不能保证,这王宫永远是我的,我甚至不能保证明天的我们都是安全的。弟弟,弟妹,这王宫当然容得下他,而且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御医,不过眼下的他跟着我并不安全,我初得这南边疆域,很多人或许不是真心归顺。澡雪少主愿意带他去寻医,这是好事啊,风和园是百年清贵世家,历时四朝仍在,我愿意相信澡雪少主。”
澡雪真诚地看着月华,“你哥哥救了我两次,请把这次救他的机会给我吧,就当作是,让我报恩。”看到月华的脸色缓和下来,她继续说道:“我的马车就在外面。”
雍和被澡雪带走以后,这个下午,其楠收到一封来自北岸王宫的信,由一只黑色的机关鹰送来,拆开一看,是一封战书,“北岸新王初立,盼拜访对岸南宫新主,九月九日重阳之节,于界河之上设流水之宴,望一定前来。”
白夫人和两个婢女从外面回来,手里皆捧着一束野菊,说是走了四里多的路,在一处小山上采到的。原来山上的野菊已有一部分盛开了呀。自从白陆去世之后,白夫人一直郁郁不乐的,现在她想做什么事,基楠都尽量依着她了。
又看了一眼那封写得极委婉的战书,然后递给旁边的大臣,冷笑一声,“明明对方情况一团糟,却还主动下战书来,想以气势来震慑我们,我们岂有不应战的道理?”
算了下日期,重阳节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