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缓缓问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世?”
绿丝一怔,不解其意,“你的身世,与你的死前愿望,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就大了。你大概也知道,我是雍华王朝遗孤,我一生的使命就是杀掉黑泽和白陆,其它还有一些小的愿意就不说了,这两个愿意,你能帮我实现吗?”
绿丝看着雍和,“说一些我能够做到的。”
“就这两件,如果能够做到,我便是即刻就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绿丝摇摇头,“那么很遗憾,这两件我都办不到。而且,你应该问一下,以你目前的身份,你能为我带来什么?值得我替你去完成那些愿望。”
雍和说:“是啊,我也很好奇,我不过一个死囚,还有九天就被拉往刑场了,我对你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绿丝的身子柔柔靠近,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脸上是绝美的笑容,她的声音极低,“把你剩下的寿命,都送给我。”
雍和大惊失色,再看绿丝的脸上,仍旧是那种美得不可一世的笑,仿佛她方才说的不过是一句寻常话,雍和诧异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我的寿命,怎么可能转到你的身上?”
“如果你想给,那自然就有办法。”
雍和脸色一震,“你……是妖邪!”
绿丝的脸在暗淡的光线里轻轻摇了摇,语气平淡柔和,“不对,我不是妖邪,妖邪多丑陋多邪恶的东西呀,我比那个美好多了,我是巫术人。”
如果不是被捆绑在椅子里,雍和一定惊吓得夺路而逃了,他怔怔地看着绿丝,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绿丝在离去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是,“所以你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你的寿命不管怎样都不属于你了,它的价值其实已经大大打了折扣,你异想天开的愿望,不仅我做不到,它们的价值也不对等。所以还请你认真考虑一下,你的愿望是什么,好好想一想,我会给你时间。”
九天之后的清晨。福盈紧张地注意着大牢里的一切动静,果然早饭后不久,一个犯人被拖出去了,据狱卒说,那便是雍和,今日问斩。
福盈的双手死死抓住铁门,大声叫喊着,不过那个犯人蔫蔫的,没有回应一句,待他们走远之后,他痛苦地坐下来。
刑场上。
春末时分,亦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金色的光线铺满了大地,地面的石子儿亦泛着皎洁的光,这样的天气里,走在外面的人便多了,因此刑场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甚至因为人多,官府不得不派出一队士兵维护秩序。
行刑之前,监斩官大声宣布,“此乃雍华王朝罪犯雍和,所犯十一桩重罪,每一桩都是死罪,因此今天的行刑必然慎重又慎重,以防止有劫刑场的事发生,还有一点,待会儿行刑的时候,送行饭也不得亲人送,我们自有人安排。”
围观人的有唏嘘之声。而人群中,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人站在一起,努力的探头去看,他们的手臂紧紧挽在一起,不让拥挤的人群把他们冲散,只是他们力量太弱了,无论怎样努力,前面还有一堵人墙,又听旁边纷纷议论,说是断头饭也不许送,索性停止了往前挤的动作,两人抱头痛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喊声,像是喊着“好了!”
两人如梦初醒,准备过去瞧,那堵厚实的人墙却经久不散,他们无头苍蝇似的往里钻,过了好久才挤进去。断头饭不许送,但尸首是可以去收的。女子远远看到了场地上一片鲜血,而高台上的监斩官已经起身离开,附近一些士兵在收拾场地,女子拉着老人的手奔跑过去,临近尸首的时候,突然放开老人的手,然后扑倒在尸首上放声大哭。
有一小部分还没有走的人,远远看着那女子哭泣,窃窃私语着,纷纷猜测女子的身份。而那人群中,有一个穿着黑灰色粗布衣裙的美人,她的旁边挨着一个小丫环。她们也一直看着那个女子哭泣,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时,她们还站在那里。
小丫环问道:“小姐,那个哭泣的女子是谁?”
黑衣美人脸上弥漫着忧伤,“谁知道呢,现在没什么人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缓缓走过去,在那尸首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下脚步,黑衣女子缓缓走上前去,“这位姑娘,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哭泣的女子回过头来,一张年轻秀丽的脸,眼睛红得像两只红桃子,脸上仍旧淌着泪痕,“你又是谁?”
黑衣美人声音里有淡淡的忧伤,“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主动揭发他的事情说出来。
哭泣的女子打量了一下她,这个女子虽然一身黑色素衣,头上没有贵重装饰,仅仅别着一朵白色小花,是很低调地送葬装扮了,也或者她是有什么忌惮,虽然很想为死者送行,又不想太扎眼让人认出来她罢了。不管怎样,如今落到这个份上,有人愿意过来瞧他一眼,也是不错了,女子努力止住了哭泣,“多谢姑娘,那我替我兄……凶手雍和谢谢你了,苦命的他,要是泉下知道有个朋友还记得来送他一程,大概一生的遗憾也少了很多。”
黑衣女子一怔,方才的话语里听到“兄”这样的字眼。
忽然想到,雍华王朝的两个遗孤,是一对兄妹,眼前的这个悲痛欲绝的女子,也只能是雍和的妹妹了,她之所以穿得灰旧不堪,头发凌乱,而且在哭泣的时候没有喊“兄长”的名字,大约是怕别人认出她来,他们兄妹的身份,也是一重罪。她叹息了一声,心里也在隐隐难过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时,哭泣的女子忽又回过头来,声音恳切又有点悲凉,“姑娘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日后我在他坟头祭一杯薄酒的时候,也会告知他一声,有哪些人还记着他。”
黑衣女子当然不能说,正是她,亲自把眼前这个人送到了黑泽的面前,如果他泉下有知,听到她的名字,大概,遗憾会更多吧。她的声音低低的,“名字……罢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该是我记得他,而不是他记得我。”
哭泣的女子看了一眼四周,还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士兵,一面收拾着场地,一面有意无间打量这边一下,女子神色暗淡下来,“也是了,他无论生还是死,身份都这样糟糕,有人能来看一眼他就不错了,留下姓名也是给你添麻烦。”接着女子接着伏在尸首上痛哭,旁边的老人一直木然立在那里,没有上前安慰,亦不曾劝阻,黑衣女子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话都显得多余。
这时候,女子的哭声渐小了,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她直了直身子,挂着泪的眼呆呆地看着尸首的胸前,接着伸手过去准备揭开那尸首的衣领。
黑衣美人有点诧异,也准备走近去看看,那尸首的前胸到底有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士兵脸色一变,大步走过来,语气凶巴巴的,“好了,时候差不多了,该哭也哭完了,按照规定,尸首得由我们运走择地而葬。”然后不由分说,就把哭泣的女子粗暴地拉开了。女子还要再往尸首上靠近,但士兵已态度坚决地阻隔在那里,以时间到了为由,不再让人靠近。
哭泣的女子看着士兵们把尸首拖走以后,突然间擦掉了眼泪,脸上的悲伤表情也没了,她非常肯定地对老人说:“夫君,我觉得我刚才那一场痛哭,竟然是白哭了。”
老人不解其意,“娘子,你说什么?”
女子待士兵们走远以后,才神神秘秘地说:“我觉得那个尸首,压根就不是我……就不是雍和的。”说到这里,女子突然感觉失口了,她迅速住了口,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黑衣女子,她感觉到自己方才的话,黑衣女子显然已经听到了,然后脸色复杂地挽着老人的手迅速离开。
小丫环一脸奇怪,“小姐,那个姑娘方才说的话……”
黑衣女子伸出手来,阻止小丫环继续说下去,“我都听到了。那个姑娘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毕竟是她的亲哥哥,无论变成什么样,她总是认得的。她既然说尸首有问题,那这件事细细想来还真有点蹊跷。你不必声张,这事关系重大,待我去打探一下情况。”
小丫环问道:“小姐,你要如何打探?”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先伸手把头上的白色小花取下来,“既然人没死,那便不必戴了。我们也赶紧走吧,如果事情有问题,我们很可能已经落入别人的视线中了。”
走了很久以后,小丫环又忍不住问道:“小姐,我还是奇怪,那个人怎么样都是死罪无疑了,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行刑,看样子就是让人家都知道他死了,所以方才那个姑娘的话才更可信,可是,他又有什么不死的理由呢?”
黑衣女子道:“其实我还是不希望他死的,只是如果他真的被替换了,这其中的蹊跷,一定是桩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一定不要声张出去,我且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