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遇注意到了任余年手臂上的伤口,拿过她手里的刀,眉心像是堆了一座小山,带着她往门外走。
邵严挡在了门口,“傅时遇,你不跟我解释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傅时遇扫向他,眼神锐利地像是一把刀,已经将短短的几秒内,将邵严千刀万剐了。
“有事以后再说,我先带她去处理伤口,你家里有碘伏吗?”
邵严唇齿阖动,或许是此刻傅时遇周身的气压太低,他顿了几秒后,拿来了碘酒和棉签。
傅时遇半蹲着身子,为任余年处理伤口,将她手臂上早已凝结的血块给擦干净,理了理毛衣,将围巾给她戴上,才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彼时天色已渐渐明亮,日光从天空中的缝隙里渗出,隐隐可见山峦起伏的轮廓。
邵严想要拦着傅时遇,却被他丝毫不留情面地用刀锋一滑,他吃痛地收回了手,靠在门边,嘲讽道:“什么谦谦君子,你伪装的不累吗?傅时遇,你还不是划伤了我?还抢走我最喜欢的人。”
傅时遇眉峰紧皱,任余年藏在外套下的手正如小猫般抓着自己,她的眼神犹如惊恐的困兽,警惕地瞪着邵严,以防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傅时遇的声音如一颗颗滚圆的豆子般落入地面,发出叮当脆响,让人一阵脊背寒凉。
他说:“邵严,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误会的。起初我以为你能懂,后来发现我错了,我本就不该对你的思维抱有什么希望。”
朝阳冉冉升起,天空像是被刀刃剖开,留下了一层鱼肚白,朝露伴随着凉风席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
傅时遇的声音像是比那寒风还要冻人,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邵严,请你将这件事烙印在心底:任余年是我唯一放在心上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如今她是我的女朋友,未来会成为我的妻,我也不和你讲什么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了,只想告诉你,以后你要是再敢碰她一根寒毛,我傅时遇就会奉陪到底,让你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他将任余年的外套又裹紧了,在面向她时,脸上又浮起寸寸柔情,将她融化在里面。
邵严本就是大脑一时冲动。他和傅时遇生活在同一间寝室,自然是知道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单薄,但那衣服下裹藏的,是结实精壮的身材。
他家教甚严,高中的时候还在他父亲的要求下,练习过一段时间的拳击。现在的情况,邵严只能放手了。
邵严却仍然有些不甘心,柔声问任余年:“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吗?我今晚有点糊涂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有的人,总是利用一个人的温柔得寸进尺。
邵严见事情难以收场了,便想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而任余年看似脆弱,实际上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一旦原谅一个人,就很有可能会有下一次。
她实在是太难承受这种折磨了,倒不如直接断得彻底。
任余年坚定地摇了摇头,冷声道:“之前你帮我讲题,我要谢谢你。不过从这一刻开始,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邵严眼中似是隐忍的情绪闪过,像是坏掉的橘子味汽水,还要固执地冒最后一串泡泡。
傅时遇搂着任余年往外走去,邵夫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两人没走多远,便又听见他们争执了起来,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一地。
任余年靠在傅时遇身侧,一点也不想回头看。
傅时遇:“没事就好。今晚就当做一场梦魇吧。”
任余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精神松懈下来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他身侧汲取些许的温暖,恍惚点了点头。
走到公路上时,已是清晨,最早班的公交车已经开始运行了。
这个地段很难打到的士。
傅时遇望向正窝在自己怀里小憩的任余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针轻轻地扎着,看到她这副模样,他宁愿这些苦痛都由他来受。
如果任余年没有留下那枚钥匙扣,亦或是她没有给自己发实时定位,傅时遇根本无法想象她会遭遇什么……
一旦脑子里有了那些设想,他就变得患得患失。
害怕她会受到伤害,更害怕自己不能够保护好她。这世界上的危险太多了,她竟然能够在那种情况下保持冷静。
任余年啊,你是有多坚韧。
傅时遇心中柔情缱绻翻动,手指人不住碰了碰她的鼻子。任余年睡得很浅,睁开眼睛的那刻,满是警惕,见到是他后,又一下子松懈,含糊道:“怎么了?”
傅时遇放下了手,“你睡着了。如果等会有公交车的话,我们坐公交回去,好不好?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就在等一等。”
任余年揉了揉眼睛,这时候公交车到了,她没有说话,拽起傅时遇就走了上去。
从这里通往H大的早班公交车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人背着菜准备拿去卖,两人找了最后排的位置。
任余年靠在傅时遇怀里,任由和风将自己吹得清醒些。
麦田和房屋,蓝天白云,在眼前呼啸而过,记忆里的许多场景都仿佛有感而发般,跟着景物掠过的节奏,如碎片般跃入脑海。
任余年的眼眶忽然有些涩然,她忍不住告诉他:“其实我能够坚持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相信,你总会来的。”
她又想起那个不愿多管闲事的出租车司机,想起那个早起准备割草的大叔,世间人情冷暖,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可当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竟也有如此冰冷的黑夜。
活在白天,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都是勇敢的。
但幸好,傅时遇是值得她托付的。
经过这一晚,就像是经历了半个世纪那样漫长,她的心以一种极致的速度朝他靠近着。
任余年知道,她已经非他不可了。
傅时遇眸光中像是倒映了一整夜的星河,波光粼粼的湖面都是她的笑容,他似是宽慰般捏了捏她的指尖,承诺道:“无论别人怎样背叛你,我都永远会在的。余年,他们都说爱一个人是学会成长,我在你身上学会了,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
他捏住她的指尖的手微微用力,像是想要努力抓紧手里的沙子,又生怕太过紧张会适得其反,用近乎乞求的声音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成长,永远做那个单纯,相信世间总会温暖的女孩。可是啊,我又怕,你遇见的人都太好了,以至于你对周围的人都没有防备心。”
“你懂这种矛盾吗?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感受这种情感……应该就是患得患失吧。”
说到这里,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惩罚般地搓了搓她的指腹,“可是正常情况下,恋爱中只有女方才会这样,我们俩是不是反了?”
任余年被他弄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尽管这笑容仍然带有一丝沉重,但她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傅时遇说的这番话,就是想大雪天的暖炉,将她的心口烘得暖洋洋的,带着昏昏欲睡的舒服,忍不住想要一辈子都和他这样相濡以沫。
任余年蓦地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盯着他,许是这样看得久了,她的脸颊有些泛红,在他耳边低声说:“傅时遇,我……好想亲你。”
公交车的女声提示音正在播放到站名字,赶着去早市的人都在这一站下了车,转眼,偌大的车厢内,就只剩下了司机和他们两人。
傅时遇也是一愣,任余年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成油画,在他的记忆力被贴上一个重要的标签:
任余年主动要求吻傅时遇。
没有人知道,这在他心底是一个里程碑似的跨越。
这场长达万米,永远没有尽头的爱情长跑的第一座碑,是她向他告白的那刻。
她见他没有反应,眼睛眨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有些泄气。
傅时遇握着她指腹的手动了一下,俯身在她耳边摩挲,柔声道:“回去就给你好不好?”
任余年:“既然都推迟了,那傅学长能不能付违约金?”
傅时遇哑然,见她有了讨价还价的力气,心里的担忧散了不少,很是耐心地配合她:“那我得看违约金是什么了。不然我答应了,后来却发现根本付不起,就太没面子了。”
任余年讶异:“你居然会在意面子?”
“不然呢?毕竟我是个没有里子的人。”
任余年没想到他巧妙地抛出了个段子,既好气又好笑,摆摆手,不再同他讨论‘里子’和‘面子’的问题,开始讨要赔偿:“我想吃藿香鲫鱼,还有红烧肉,唔,豌豆肉粒也不错……干脆你做一桌子菜好了,我都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傅时遇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反问道:“莫非上次我做的三明治是喂了狗了?”
任余年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家伙居然趁机占她的嘴上便宜?
她佯装凶恶的瞪着他,摆明了是要胁迫他改口。
傅时遇在任余年密不透风的眼刀攻势下,彻底缴械投降,“是喂了任余年了。”
看任余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改口道:“喂了最亲爱的老婆大人?”
任余年被他逗得心里美滋滋的。
傅时遇看见她笑,嘴角也忍不住弯了些许:“喂了一只最可爱的猫咪。”
任余年抓住了重点:“原来我在你心里是猫!”
“不是猫。”傅时遇顿了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