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遇赶到任余年身旁的时候,她正死命抓出拇指粗的树干,双腿不停地扑腾,他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不顾地面有多脏,下一秒就趴在了地上,伸出手拽住任余年就要往上拉。
任余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朝他投来感激的眼神,尽管身上已经被灌木丛上的雨水给沁湿了,傅时遇的眼神仍然像是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心间,因为他的出现,四肢百骸都温暖了起来。
仿佛让她看到了希望。
傅时遇迅速观察了下任余年此刻的情况,沉声道:“你右脚两步处,有一块石头,等会我用力拉你的时候,你就踩着那块石头。”
任余年不敢偏过头看身后,仅仅凭着傅时遇的指挥,摸摸索索才找到了落脚处。
“我踩稳了。”任余年说。
傅时遇另一只手也拽住了她,手臂微微用力,就将任余年往上拽了几步,眼看着她就要回到堤坝上,山上的竹根却蓦地垮了下来,泥土簌簌而下,将傅时遇本就没站稳的身体给猛地往下退了出去。
“啊——”
泥土往下落的时候,任余年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尖叫了一下,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往下掉的时候,预感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傅时遇正半攀在堤坝边缘,自己就已经摇摇欲坠,还仍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块巨大的泥土块,刚好从两人身侧滚落了下去,在地下的荷塘中,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单凭这一点,她们都知道了,这个荷塘不深。
任余年松了口气,幸好只是暴雨带来的错觉。
“我们跳下去,然后沿着那条路就能上去了。”任余年建议,她的手实在是太酸了,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最后,两人安全地落到了小池塘内,沿着边缘爬上了小路。
傅时遇将任余年来回翻转,像安检人员一般,仔细地观察着任余年有没有受伤。他的眉毛上被泥浆染上了淡淡的棕色,眼睛却很亮,虽然看起来很狼狈,却多了股硬汉的味道,反倒让他更加迷人。
虽然此刻花痴很不合时宜,但任余年还是吞了吞口水。
傅时遇怎么可以随时随地都这么帅!
关键那种帅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
任余年发现,傅时遇怎么看都很适合娱乐圈啊!
两个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一个紧张地检查对方有没有受伤,一个又花痴地盯着。
傅时遇被任余年直白的眼神看得哑然失笑,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问她:“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有,就是……”任余年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脏又湿的衣服,叹了口气:“就是等会可能会洗好久。”
莆一出口,两人都笑了。任余年的筒靴里全是积水,每走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她扯了扯傅时遇的衣角,“那个,你等我一下。”
“我倒水。”虽然这种情况下并没有什么,但在傅时遇面前做,还是有些尴尬。
任余年将筒靴脱下来,翻手一倒,全是浑浊的泥水,白袜子也变得脏兮兮的。
傅时遇眉心一拧,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暗想,该抓紧时间回去,让任余年洗个热水澡,不然等会该感冒了。
两人再到那座桥的时候,桥上的水渍都已干了大半,看起来倒没有那么危险了。回程很顺利,幸好这里没有停电,用的热水器也是那种老储水式的,傅时遇检查了下,任余年就回去洗澡了。
傅时遇守在楼下,随便冲洗了下。
雨势渐小,如果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能回去了,如果不好的话……或许还要等上几天。而山间路滑,地下水井的位置也很远,基本上是没办法过去查看的。
为了保证足够的水源需求,傅时遇只能将更多的水留给任余年。
任余年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香味,傅时遇正端坐在大厅之中,翻阅着书架上的书。
这座旅馆内部的家具大多是木制的,书架旁摆着几盆吊兰,绿白相间的叶片垂落下来。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傅时遇眉骨微突,神色淡然,从侧面望去,锁骨若隐若现的,霎时好看。
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走向厨房,一边问:“你好点了吗?有没有头晕乏力之类的?”
任余年:“没有。”
“那——”傅时遇略一偏头,“你身上有没有奇怪的伤口,或是其它淤青。”
“也没有。”任余年摸了摸鼻子,“你干嘛问这个?”
傅时遇微微颔首,就盛了两碗姜汤,放至桌上,“这个地带多有蚂蟥。你摔下去的时候若是被什么石块给划伤了,又泡了河水,最好还是留点心。”
任余年这人,平常的昆虫和甲壳类的她都不怕,唯独对那种软绵绵的虫没有什么抵抗力,一想到那种东西会在身上爬过,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捧过姜汤,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心想,其实今天还挺幸运的。
傅时遇刚喝完一小口,就见任余年的碗里见了底。
他唇畔浮起一抹不动声色的笑容来。没由来地,他想到了几岁的小侄女,喝姜汤的时候各种不乐意,总要拿许多糖才能哄好,有时候甚至还要讹你一堆零食,简直是个小机灵鬼。
任余年喝完了汤,正要去盛,就往傅时遇那端看了看,想着可以顺便也帮他。这么一瞧,就和傅时遇的视线想撞。
可他的眼底,怎么看都像是藏着一丝……宠溺?
任余年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问他:“你笑什么?”
傅时遇敛了笑意,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才施施然道:“在笑你挺乖的,都不需要人哄,就能乖乖喝完。”
任余年:“……”她都是成年了好不好!
怎么像是把她当孩子一样?
任余年接过傅时遇手里的碗,有些不情不愿的。她把人间当暗恋对象,结果人家可能完全把自己当成妹妹一样对待了,是个人心里都会难受。
傅时遇:“生气了?”
“没有。”话虽这样说,任余年却似是在刻意表达不满似的,将瓷碗碰得叮当作响。
傅时遇哑然失笑,解释道:“我还在想一件事。”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或许可以把你带回家,好好教教我的小侄女,怎么吃药怎么喝汤。”
提到‘带回家’这个词,任余年脸有些热。随即她偏离了重点,问:“你还有侄女?”
“嗯。”
“那一定很可爱了。”任余年说。
傅时遇一想到那小家伙,就有些头疼,否认道:“你要是见了她,就会知道,什么用顽皮来掩盖可爱了。”
任余年:“我只有一个哥哥,但他老是欺负我。我就想,要是我有个妹妹就好了,我会好好疼她,给她买许多公主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做我的小公主。绝对不会像我哥那样。”提及此,任余年的心里有些沉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时常会想,要是任旭再懂事一些该有多好?
闻言,傅时遇望向她,深邃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一片海。他似是想要探求更多,任余年却及时转了话题,说:“要是你家不远的话,可以把小侄女带来玩呀,学校附近有许多好玩的。”
“我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傅时遇说。
任余年又是一碗姜汤下肚,只觉得自己的胃快要被水给撑爆了,站起身踱步,“哈哈,我也没有。”
傅时遇:“……”或许以后需要找个保姆了……
幸运的是,公路当天下午就已经畅通了,老板娘匆忙开车赶到,又跑去池塘给鱼群喂了点饲料,对傅时遇和任余年两人感激了好几遍。
没过一会,水也来了。
老板娘和老板将带过来的食材拾掇着,热情地张罗晚饭,还说:“要不是你们,我那一池子的鱼该都跑了,这下半年客人也就少了样乐趣。我们本就是小本生意,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都是过来钓钓鱼,下下棋什么的。”
任余年想着白吃这顿饭挺不好意思的,就在一旁帮忙剥蒜,刚剥了两个,老板娘就接替了她的工作,扯着嗓子直让她休息。“别碰这个,味儿太重啦!你们俩是客人,本来就没玩好,还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就该好好坐着,在门口玩玩,晚饭一会就好了。”
在这之前,任余年对老板娘一直都只有粗犷的印象,被她推着去庭院之后,心里漾出了浅浅的暖意。
那座庭院上方,有一块小木板上雕刻了‘听雨阁’三个字,雨滴从屋檐上滑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声响,山间烟雾更浓了些,倒颇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
任余年望向老板娘忙碌的身影,忽然就能够明白,傅时遇为什会冒着危险,去帮她看池塘里的鱼了。
人性的温暖,常常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那块池塘很小,或许比不上有些人的一顿饭,但对于老板娘一家来说,那是希望;对于她们的客人来说,垂线钓鱼,醉卧听雨,那是人生的乐趣;而对于傅时遇来说,那是能够帮忙便去努力的执着。
大概也是因为这份善良,他才会那么闪闪发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