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余年在走廊上看了会风景,就被冷空气冻回了屋,翻了件长袖裹上。出来的时候,傅时遇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唤了两声,却没有收到回应。河流翻涌声很大,几乎就要盖过她的,任余年心里有些害怕,连忙四处寻他,及至楼下,才看到傅时遇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
他的袖口卷起,系上了一圈围裙,正在拿刀削土豆皮。由于袖口卷得很高,手臂上的肌肉分明地显现出来,那股子禁欲的味道像是破茧而出,给人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之感。
他的侧颜这样看起来,倒多几分柔和,像是从山水画中走出的人,笔墨流转在清淡与浓艳之间,少一分显得欠缺,多一分又过于饱和。
原来医科生的手都这么好看?
任余年贪婪地看着,暗搓搓地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将闪光灯关掉,开为静音。上次自拍软件里使用的猫咪忘了关掉,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放大的脸,她却按了拍照键,连忙切了镜头。
傅时遇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偷拍,恰好在这时转过头来,摄像头捕捉到了他,头发上出现了两只可爱的耳朵,任余年刚好也点了拍照,保存了下来。
傅时遇:“你在做什么?”
被抓包的任余年有些悻悻的,将刚刚抓拍到的照片隐藏了起来,切到刚刚自己不小心拍的那张,笑道:“没见过女孩子自拍吗?话说,我好像忘了带自拍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情绪转而有些低落:“不过带了也没用,都没法上山玩。”
傅时遇将土豆清洗过后,放置菜板上切,任余年走进了才看见,厨房里放着几个塑料桶,就连角落里的水缸也盛满了水,水缸里的水很清澈,可桶里的却很浑浊。
傅时遇将土豆迅速切片,道:“她们这里用的是山上接出来的地下水,我早上起得早,接了三桶,八点多的时候水管被冲断了,现在已经停水了。”
这个噩耗被傅时遇这样宣布出来,任余年虽觉得惊讶,却并没有觉得很倒霉。“那这干净的水是怎么来的呀?”
傅时遇扫了一眼,“烧开之后,再让杂质沉淀出来。那几桶水看似浑浊,实则挺干净的,只是稍微混了点泥沙,放一段时间就好了。也不知道这里的路什么时候才能通,我们要节约点用水。”
“你会做饭吗?”傅时遇忽然问,他已经将材料准备好了,但自己的手艺着实一般,偶尔还会做出点黑暗料理。
他摸了摸鼻梁,兀自琢磨着,虽然做出黑暗料理的几率很小,他却不想在任余年跟前出丑。还是保留点形象比较好。
任余年用先前洗菜的水洗了手走过来,“西红柿,土豆,鸡蛋。有面吗?”
“嗯,老板娘说橱柜里有。”
“那就煮面吧。”任余年摩拳擦掌,傅时遇自觉退至一旁,看她熟练地炒鸡蛋、炒香料,熬制汤汁,将土豆放置锅中,大火闷煮,揭盖的那一瞬间,香味四溢,她又问了几句傅时遇平时的饭量,将面条的量把握得刚刚好。
尽管那时候任余年做的只是家常菜,可傅时遇还是注意到了她在此方面的过人天赋。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又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是啊,有谁会因为一顿饭,就预测到了她未来的职业呢。
因而多年后,两人重逢,傅时遇得知她已成为优秀的厨师时,只是稍微有点讶异。当然那是后话了,此刻,他们坐在桌前,临窗听雨,竟多了一种超脱世外的淡然。
早饭和午饭吃完后,雨已经停了,两人撑了把伞走出去。傅时遇又往小路走了几步,任余年看着他越走越远,隔着丛丛灌木大喊:“你去哪里呀?”
傅时遇撑着一把黑伞转头看向她,神色平静,“老板娘在河对岸的池子养了鱼,昨夜暴雨如注,她怕池塘的堤坝被冲垮了。我去看下。”
暴雨过后,河水上涨了不少,此刻湍急又浑浊,任余年早上看到都觉得吓人。傅时遇却还要在此时渡河?
她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任余年几乎在那一刻关了门,拿起伞走向他,“我和你一起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在小路上走了几步,任余年才发现这路有多湿滑,她脚下一个没注意,就往前滑去,上身向后倒,雨伞比她先落地,任余年撑着伞把,才勉强站直了身子。雨伞溅起的泥浆弄了她一身,此刻任余年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傅时遇提着的心被她这么一弄,嘴角没忍住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她返程。
房子旁边堆了些杂物,傅时遇找出一双筒靴,递给任余年,又拿出两个塑料袋,让她套在袜子上,才穿上了筒靴。
任余年走了两步,果然不滑了,顿时有些佩服傅时遇:“你怎么什么都这么厉害?”
傅时遇心底的柔软被她的笑容触动,像是一块干燥的海绵,遇上了水果味的汽水,随即溢满了它的香味,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顿了顿,低声道:“并不是什么都厉害,只是在你面前才这样。”
任余年愣了一下,心理缱绻翻动,将裤腿往筒靴里塞。傅时遇走在前面,为了让她跟上脚步,刻意走得很慢。两人踩着草皮边缘,总算走到了河岸,这里的桥是那种吊索式的,看上去锈迹斑斑的,连底下铺的木板也长了厚厚的青苔。
“要过河岸有两条路,但那边靠近公路,发生滑坡的几率很大。你跟紧我走,走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往下看。”傅时遇将伞收了,手触到铁链的那刻,当即被染上了一层铁锈。
那桥就摇摇晃晃的,任余年保证,这是自己走过最惊险的桥了。她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尤为小心,约莫磨蹭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的对面,此时雨又变小了。
傅时遇沿着小路,走到了池塘附近,只见池塘已经被泥水淹没,下方的堤坝俨然已经垮掉,大股大股的水流往下冲去,足有两米宽。
不时还有一两条肥美的花鲢鱼顺着那垮掉的堤坝游到下游。
看来这池塘里的鱼不少,店家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任余年正担忧着,傅时遇就已经从旁边临时搭建的小棚里找了工具,走向堤坝。
“需要我帮忙吗?”任余年觉得,此刻就像是抢险救灾现场,换作一般人,早就已经不知所措了。而傅时遇竟还能一脸淡定,将每一步都计划好。
任余年不得不承认,这刻的他在她心中,是闪耀的。
傅时遇拿了把铲子,将堤坝的口子给一点点填上,水流因为堤坝的修缮,渐渐变得平静,他留了一道小口子,刚好能让水流通过,却不能让鱼通过。
由于水流太过湍急,下方就是山谷,傅时遇不让任余年靠近。自己一人在其中穿梭中,干净的裤子上早已染上了泥浆。
任余年也没有闲着,独自劈开了处土地,将泥土挖出来,再用铲子铲碎些,给傅时遇铲过去。
两人忙活了许久,总算是弄好了。
此时雨也停了,阳光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任余年欣喜地将雨伞收了起来,对着池塘那边的傅时遇喊:“天晴了。我们可以在这歇会,等桥上的水分干了些再走!”
彼时天空中出现了一道色彩浅淡的彩虹,虽然只有一半,却依旧美得令人沉醉。
傅时遇站在池塘岸朝她笑了笑,开始往回走,任余年兴奋地过去放铲子,或许是余光看向天空,分了心的原因,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往下滑了下去,幸好旁边的灌木很多,她被卡在那里,还不至于往下掉。
其实下面也不是特别高,只是水流很大,也不知道有多深,河水有冷得刺骨,掉进去之后或许四肢都会僵硬。
任余年心惊胆颤地抓住了一根粗壮的灌木,脚上用力,想要借助着什么攀爬上来。
傅时遇在任余年踩滑的那一瞬间,几乎就扔掉了手里的东西,朝她本来。
他脸上的焦急和恐惧一览无余,如果是同他熟识的人看到了他这副模样,或许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向泰然自若的傅时遇。
其实众人都不知道,泰然与否,只关乎于那个人。
而任余年,是他的原则之外。
是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看见她脸上漾出纯真笑容的人。
他的大脑在任余年逃出他视线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也是在那时候,傅时遇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他无意中走至H大门前,想着或许会和她相遇,而踏进去的时候吗?又或是想要和她多一些交集,而编出自己要借书的谎言吗?又或者是,早在关注她微博动态的时候呢?
和她相处的那些画面如电影放映般,一帧帧地在眼前闪过。
傅时遇想,这些东西就暂且搁置吧,这一刻,他只明确的知道。
他喜欢的任余年,一定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