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父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将任旭威胁傅父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家丑不可外扬,任旭借钱都借在傅父头上去了,若不是傅父心胸宽厚,或许早就认为是他刻意给任旭出的主意了。
任父在麻将馆子逮到任旭,他正大摇大摆地和几个所谓的兄弟勾肩搭背。
见到任父气势汹汹而来,任旭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神色,轻佻道:“哟,老头也要来打麻将呀,要不要儿子教你?”
“你!翅膀长硬了,连爸都不叫了,没良心的东西!”任父的火气本就积怨已久,此刻更是火冒三丈,只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一把将任旭捞了过来,质问他:“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了,都敢威胁傅亲家了。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人家脾气好,早就将你抓进局子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个社会的蛀虫!”
若是在家里还好,如今任父当着任旭各位兄弟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他脸上过意不去,也就不向和任父多费口舌。“那老头竟然告诉你了,妈的。还说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也不过是个背后打报告的垃圾。”
任旭唾骂了一句,任父气得身体都在颤抖,最后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声格外响亮,但很快便淹没在了麻将馆的喧闹声中,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任旭的余光刚好瞥到,他身侧的那些朋友都在偷笑,一副看笑话的样子,那一刻,一股厌恶和憎恨的感情油然而生,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气急冲昏头脑,任旭一抬手,就狠狠地推了任父一把。
任父腿脚一向不好,许灵常说,他就跟跟芦柴棒似的,好像大风一吹就会倒。他跌倒在地,幸而身后是玻璃门,并没有磕到碰到的。
“混账啊!混账……血浓于水的亲情你就不顾了,太……”任父躺在地上,有人从麻将馆里出来,扶了他一把,担忧地问道:“叔,您没事吧?”
任父道谢:“没事。”语罢,看向任旭的眼里满是失望,“就连陌生的小伙子都知道尊重长辈,你这三十年算是活回去了,还不如小时候乖巧。”
任旭的脑子里仍被怒气占据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有多过分,拽着几个兄弟,就往酒楼跑。
其中一个兄弟笑:“你在家的气势不错啊,看来过不了多久,老爷子的钱就归你管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那是,任哥毕竟是一家之主,老头敢不服,有什么办法,都是亲生的,他还能将房子车子和钱都埋进土里不成?”
任旭烦躁地挥挥手,“晚上哥请吃饭,你们想吃啥吃啥,别客气,只要好好谈,那十几万都不成问题。”
几人哄笑着远去,更显得任父的背影说不出的凄凉。
眼看着任旭朝马路那头走去,任父忽然喊了一句:“这个家迟早被你败光!”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几天之后,任旭又回来要钱了。任父其实本不想给,但更怕他又去打扰傅家,将两家的关系推向深渊。
任旭只顾着自己快活,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事会对众人造成什么伤害。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无数次,前前后后,任父算着已经将近给了他十几万,他钱的那些欠款也该还清了。可一问到这个话题,任旭还是会含糊带过,“利息不是钱吧?这都几个月了,要还早。”
任父早些年的家底都被他挖了个大半,任旭忽然觉得面对他的质问有些厌烦,就去找傅父了。
任旭不知从哪买了辆二手车,再去找傅父的时候,是特意打听出了他的出差路程,跟踪到了酒店。和傅父周旋了两天,傅父也没有丝毫松口的心思,反倒是任父,给他打了好几通视频电话,让他别骚扰傅父了。
山城的雨季来临,无论走到哪,都要常备一把伞。
连绵的雨季使得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像是有一缕淡色的雾笼罩在上空,远山的轮廓逐渐模糊,天与地的界限也模糊不清,尤其到了夜晚,路灯若不够明亮,连行夜路和开车都要小心。
傅父从便利店里走出来,买了把黑伞和手电筒,沿着路边往酒店走去。
隐约之中,灯光下似走出来一个人影,穿着雨衣,裹着帽子,脚步一迈就挡住了他的去路。“我说伯父,你就借晚辈点钱,我们好聚好散,何苦闹到这个地步呢?”
傅父撑着伞,推了推眼镜。年纪大了,晚上常常看不清楚,更别说这种雨雾天,视线更是模糊,“孩子,你回去吧。你父亲心软,一次次地放任你,但我不能,别在我这里费工夫了。好好找个工作,和老婆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任旭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刀,傅父先前就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本该立刻转身离开的。但他有轻微的夜盲症,以为他拿出了手机,下一刻就被任旭抵住了脖子。
他们站在桥边,脚下的江水汩汩流淌着,因为雨季的来临,水势更加凶猛,急流遇上大石,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发出澎湃激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傅父的伞被风吹落下去,落进大河中,几近了无声息。
任旭自顾自地从傅父身上摸出手机,强迫地拉着他的手指解锁。雨水顺着雨衣流下来,将屏幕润湿,他试了好几次都是不能识别指纹,要不就是出错。
任旭愈发烦躁,将雨衣撕扯了下来,挡在两人头上,终于解锁。
他查了一下余额,傅父这只老狐狸,经过了上次的事件之后,竟然连银行卡也解绑定了,所有能支付的软件里加起来也不超过八百块,别说救急了,连吃饭都不够。
任旭骂了几句脏话,大风肆掠而过,早入濡湿不堪的雨衣卷住了他的脸,任旭的心理愈发暴躁,一把将雨衣甩在了公路上。
“不对,你出差怎么可能只带这些钱,连机票钱都不够。肯定还有银行卡对不对?”任旭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嘴角的笑容近乎狰狞。
不能傅父答话,他又像是疯了一般,开始摸傅父的钱包,傅父要去抢,他不给,两人争执做一团,傅父到底是打不过任旭的,体力也跟不上年轻人。
任旭从钱包里翻出了几张银行卡,有工商的,也有邮政的。他逼问傅父,傅父却怎么也不开口,任旭又摸出他的身份证,高高地悬在半空,威胁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将身份证扔出去,你所有的证件都没了,来回也很麻烦。”
傅父终于怒了,“孩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父亲已经给过你多少了,欲望这个东西是永远无法填满的,因为你精神空虚……”
“别给老子扯这些虚的,我问你的是密码!”任旭怒骂道,“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就把你推下去!”
傅父:“你的底线呢?”
两人争执了一阵,最后又动起了手。傅父是个文雅人,就算真的要抢回证件,也不会对晚辈动手,然而任旭就不一样了,他是连家暴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心中的那股怨气及恐惧凝聚在一起,他就越发暴躁。
路过的车主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按了好几次喇叭,眼看着就要下车查看。
任旭一时更害怕了,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的错事很多,更不想因此被抓进去。情急之下,他心里的畏惧像是瞬间变成了豹子,让他瞬间失了控,眸子猩红,发狠地将傅父往桥下推。
连续几个月的雨季,路边本就湿滑,傅父的手腕因为常年操手术刀,关节本就不太灵活,手腕用不了力,被任旭一个用力推了下去。
先前的细雨渐渐大了起来,落在地面上发出连绵一片的声响。
而掉入河里的傅父静悄悄的。
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察觉异样的车主将车停靠在路边,打着伞跑了过来,却只见到一个背影匆忙跑了,一切又恢复原样。那人暗自嘀咕了一句奇怪,也就没太在意,开着车走了。
任旭躲在绿化带中,看着那人离开,才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茫然,像是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可是先前的画面又那么清晰。他捏了捏了手里的钱包,所有的证件还躺在里面,傅父的身份证上的照片带着儒雅的浅笑,此刻看来却有几分阴森。
当天晚上,任旭哪里也没敢去。直到天亮时,他才去河边看了看,别说尸体了,连那把雨伞都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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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余年正在公司里加班,想着等会下班了去菜市场买点菜,晚上就做油焖大虾。傅时遇却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时候。
“我爸失踪了,警察还在调查。余年,我要请一个星期的假去山城,你要和我一起吗?”
任余年听到这个消息时仍然有些懵,“伯父不是出差吗?怎么会出差呢?是不是手机掉了之类的?”
“不是,他已经连续两天没回酒店了。医院那边也没看到他,是失踪了。”
当天晚上,任余年就和傅时遇买了票过去,傅母更是担心,本来也说要跟着过去的。但想到太晚了,傅时遇便让她过两天才过去。
两人到了山城,匆忙办理了入住,就往警察局跑。
却接到了一个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