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余年的西班牙语复习将近尾声,对于考试她仍然没有什么把握,倒是傅时遇,口语练得极为标准,就算任余年比着录音小心地辨别,也没发现有什么偏差。
她原来以为傅时遇只是在医学方面有天赋罢了,可经过这件事,她才知道,是自己太蠢太笨了。学霸不仅是在某一学科方面擅长,他们最厉害的,就在于学习能力非常强,有一套学习的知识体系,任他什么职业,只要学习的方法掌握了,什么都不在话下。
每天清晨,学校的湖边就有许多学生在练习英语口语。
任余年有次被云喜拖去参加学生会的升国旗仪式时,看到一对小情侣在湖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复习起来的效率非常高。
她心生艳羡,便求着傅时遇同她一起试试。
傅时遇被磨得没办法,终是妥协,“在阳台上不也是一样的吗?你跑到学校湖边的时间,都够你背好几个句子了。”
次日一早,她们就去了湖边。
傅时遇的颜值实在是太高,早起跑圈的人纷纷侧目,似是要将这对养眼的情侣给深深地记在脑海里。任余年被众人注视着,才发现原来不如想象中美好,甚至都没法专心背书了。
她背了几句,就拉着傅时遇去食堂吃早餐。
到了食堂,才发现自己没带饭卡,只得折返,在学校门口吃。
傅时遇摇头叹息:“早知道你会这样的。”
任余年吐吐舌头,这种时候当然是理智地选择沉默啊。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任余年就老实了起来,再也不找理由拉着傅时遇到处跑了。没过多久,学校里也传来上次那几个男生偷盗被捕的消息,因为涉案金额较大,所以遭受的处罚有些严重,任余年一阵唏嘘,“当初那样对我,风水轮流转,这样看起来可真舒服。”
傅时遇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任余年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却措不及防被他揽住了腰,吐纳清晰:“余年,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也不能发生这种事了。我的工作有时候对我而言是一种束缚,以至于我没法向读书时期那样,即刻就能赶过来找你。很多时候,我都有自己必须担负、不能逃避的责任,两边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我没办法抛弃任何一边。”
“所以,你要好好的,如果太晚了,一定要打电话,我会和同事换班过来接你的。”
讲到这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沉重:“有时候也有来不了的情况。”
任余年知道,他作为医生,很多情况下都是走不开的。这些东西是他无法选择的,任余年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傅时遇的为难和纠结,她都能理解。
所以就更没明白,她身为未来的医者家属,要学会安慰自己,也要安慰他。
因为他的职业,是值得尊敬的啊。
任余年摸了摸他的手背,“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啦。我不会脱单的……”
“等等——”傅时遇打断了她,“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不会落单……咳咳。”任余年红了脸,急忙解释道,傅时遇若有所思,“你这辈子都会保持脱单的状态的,但是落单……最好不要。”
傅学长不仅情话顺手捻来,有的情话还跟藏头诗似的,若不仔细品味,是无法察觉的。
比起那些惊天动地、虚张声势的夸张情话,她更沉醉于他的。傅时遇总是能够从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捕捉出很多小细节,加以添加润色,像是普通的一株小花,单独看时并不觉得有多惊艳,但拼凑一起,不仅有了插画艺术,还会让人生出看一眼就想买的冲动,甚至想让它永远保存着那份美好。
只是鲜花会枯萎,情话也会过时,但那份对生活的热情和向往,将永远伴随她们一生。
任余年偷笑着,转身钻进了房里,认真做起了表格。阳光透过纱窗渗入房中,房里的空气似被这温暖加热,带着淡淡的蓝风铃香气,萦绕在两人中间,即便隔了一扇门、一堵墙,岁月啊,也足够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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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期结束后,任余年参加了DELE的考试,暂时结束了西班牙语的学习。考完下来,她整个人都有些懵,感觉像是考好了,又似乎发挥得很差,记挂着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她索性懒得去想了,玩得开开心心的,先度过这个暑假再说。
任余年将实习的事情挪到了大四,所以暑假赋闲在家,基本上就帮忙做做家务,帮嫂子许灵带一下小侄子石头。
傅时遇却已经在焦虑让双方家长见面吃饭的事情了,因为他父亲职业的关系,假期很好,而任余年的父亲又在到处跑着做生意,双方很难找到彼此都空闲的时间。而傅时遇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照样得心应手,在任余年看来很麻烦的事,他很容易就解决了。
任父还总在任余年面前夸傅时遇,说他脾气好,为人谦逊,和人相处起来的感觉很舒服,也没什么压迫力。
任余年暗想,他其实是有压迫力的,只是被他在特定的人面前藏起来了。傅时遇就像是一把利刃,锋利而危险,只是平时都包裹在温柔或者漠然的外表下,所有很难发现。
但其实,他骨子里,两种性格都是并存的。
既温柔,也冷血。
冷血这一面,任余年是因为邵严的事情发现的。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听八卦的,但林坤无意间透露,说邵严因为挂了四科,面临着被退学的陷境的,但只要有老师或者辅导员愿意为他签署保证书的话,他就可以暂时保留处分,用一年的时间将挂的科重新补回来,那么也不算太糟,
一般情况下,辅导员都会签署的,毕竟是自己带过的学生。但偏偏邵严这人比较内向,性格也时常古怪而偏执,和大多数同学都合不来,甚至还放过好几次辅导员的鸽子,辅导员对他印象很差,关于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文件拿下了,但却既不签名也不退回,只说自己还在考虑。
大家心里都明白,辅导员这是扣下来了,从来就没打算签字。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状态下,邵严自然要来找傅时遇和徐越,毕竟他们也算是辅导员。
傅时遇却拒绝了,干脆而不留情面。旁人都说,他们曾经好歹是一个寝室的,这样未免也太绝情了,傅时遇也不理。
至于后来邵严怎样了,又有没有被退学籍,任余年就不知道了,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
傅时遇没有告诉众人,他和邵严是怎样走到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的。
任余年明白,他都是为了她。
傅时遇就是这种兼具温柔与冷酷的人,独特地像一块原石。里头包裹着绝世珍宝般的萃玉,却不彰不显,收敛锋芒,甘愿躺在任余年的池子里,做一颗平平无奇地小石头,只要她开心,哪怕是拿来仍在角落里,他也甘愿。
任余年和傅时遇的双方家长约定在了折中的一处度假村,风景宜人,又恰逢淡季,来人很少,足够两家人好好商讨细节,顺便也当是度假了。
这里的度假村种了很多柳树,是仿唐风的建筑,雕梁画栋,颇有些山水画的清幽之感。鸟雀欢快地穿梭其中,悠扬的蝉鸣格外悦耳,许灵牵着小侄子走在众人身后,正耐心地教他学走路,顺便指些物件叫他怎么念。
任余年:“他才一岁多,教这些也学不会吧?”
许灵温婉地笑了笑,眼里蕴含着点点希望:“早教很重要的,别看他还小,我每个星期都会给他放几遍英语小故事的。氛围也很重要,耳濡目染的,说不定他刚学会说话,就会双语了呢!”
任余年也笑,阳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光在这一刻也仿佛变慢了些。
许灵牵着小石头到杜鹃花那边玩去了,任余年就跟在父母身后,见到了傅时遇的父母。傅时遇一阵介绍之后,大家坐了下来,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为了让氛围活跃些,话题引入得很简单,多是关于当地的气候、文化之类的。
傅时遇母亲是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生毕业,父亲也是博士出身,任余年记不得那所大学的名字了,但她们的父母这一辈,大学文凭都已经相当稀少,更何况是这种高级知识分子。
任余年的父亲在他们面前就显得逊色很多了。她父亲年轻的时候,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风光无限,走到哪也总是被人称赞,虽然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傲骨还是在的,难免有股淡淡的自信。
任父将头埋得低了些,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当地的特色菜上:“早些年我在这一代经商的时候,吃过几样菜,觉得还不错。这个地方当时也带几个客户来过,大家一致认为还不错,我们就在这好好休息。”
在任余年老家那一带,有这样一种说法,学文的看不起经商的,觉得他们俗气又没文化,经商的看不清学文的,认为他们死板又抠门,身无分文也偏要装清高。两家父亲虽然没那个心思,但母亲多少都有点瞧不起对方。
任母旁敲侧击地问了关于她们婚后买房的问题,任余年听了差点没吓掉半条命。双方家长一见面,都是先确认两个孩子合不合适,就一些简单的问题能不能谈得拢,满意不满意之类的。至于买房,这么敏感的话题,基本上要放在事情确定之后,才能好好商量。
话一出口,傅母的表情微不可见地变化了一下。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却分明透露出一丝嫌弃与怪怨。
任余年拉了自己母亲一把,赔笑道:“妈,您说这么久话也累了,先喝点茶。”
她正犹豫着该说什么话来解围,就听到傅时遇一字一顿道:“房子的事,您不用操心,都由我来解决。”
傅母挑眉:“没有我们的支持,怎么解决?”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言下之意,就是说,关于这件事,没有他们,傅时遇是做不了主的。傅母一句话,瞬间就让自己占回了主导地位,连脾气一向和善的任父,也抿了抿唇,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卡在喉咙,只处在观望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