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铭并未理会他的寒暄,环顾四周,看着身强力壮的将领说:“西夏近来攻势迅猛,我一路走来,看到铜川军帐中兵强马壮,士兵们也是操练许久,为何不援救京都?”
“难啊,西夏人在三原山设伏,那里接连下了五天的大雪,严寒冻土,道路险峻,一不小心就会掉落悬崖,派的人少吧,出山就会被围杀,派的人多吧,辎重粮草又难以维系,我们接连派过去七波探路的人马,至今下落不明。”鸿远将军来回擦拭了几遍手中的宝剑,又慢慢收回剑鞘,“我觉得应该让渭南的军队先行支援,等到雪停,我们再派兵不迟。”
胖胖的副官笑呵呵地附和道:“将军说的对,不能急不能急……”
易铭挑眉,“你们莫不是贪生怕死?”
副官冷着脸道:“放屁!我们铜川军队的素养也不打听打听,论勇猛论智谋那个不是数一数二?”
鸿远将军说:“我们的士兵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流着报国杀敌的热血,但是新皇登基,偏偏还是刘玉。”他的语气中隐约透出股不满的意味。
齐瑶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党政内斗,太子是想让四皇子的人先去送死,自己再捡个大便宜。”她皱眉道:“太子莫不是要造反?”
副官大叫:“你血口喷人!”
齐瑶逼问:“那为何还要存储实力,以待战机?”
鸿远将军道:“大雪纷飞,山路难走,若是不信,我给你一支三千先锋队,你自己带队去三原山看看啊!”
易铭冷笑道:“看就看!”
一支奇兵自此时出发。
西夏方面,大皇子凭借着父皇的旧部另起炉灶,他在实地勘察之后,发现了京都城防的漏洞,就是两条水路,那里一无坚实的城门抵御,越过码头后可以长驱直入。二无重兵把手,中原所有的精英都在防守七大主门哪里还有什么余兵看守水路。三无心防,敌军认定西夏人不会也不敢打水战,若反其道而行之,必有收获!
在整军备马后的第二个夜晚,兀赫力排众议,他直接下令在冰面上直指京都后庭,十万骑兵畅通无阻地进军到了距离京都不足二百米的码头,可当他再前进时,四周的冰面突然龟裂着慢慢裂开,铺在冰面上的棉布也吸附了渗出的大量冰水,骑兵在打滑的冰面上彻底失去优势,场面陷入极度的混乱中,中原军队一面开着破冰船追击,一面派步兵绕后包抄,他们双目赤红哇哇乱叫地杀入人堆,不停手起刀落,这次易枫当起了先锋,以往的他并不莽撞,甚至有些怂,他从不主动做先锋,因为他深知万军阵势中一个武艺再高强的人也不过是山洪崩塌时的一粒尘土,当他冲锋陷阵时必定拿捏着百分百的把握。
兀赫连杀十几个逃兵仍然止不住逃亡的大趋势,十万头战马有一半是被淹死的,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融化的冰面,拥塞连绵的尸体堵住了河道,无数浮游而上的鱼儿饱餐一顿。
沙摩突毕竟是西夏千年难遇的军事奇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分析利弊做出调整,几乎是同一时间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组成的敢死队直袭失去易枫守护的輚台门,西夏勇士穿着守军的衣服,扔出铁索快速地攀上城墙,他们三人一组看到巡逻的守卫就悄悄地摸上去放倒,在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侧墙角的守卫后,又化整为零一路分散着跑到城门下,随着攻城号角响起,守军还未来得及反击,就发现城门已经大开,数以万计的西夏士兵涌入京都城中。
战鼓擂动,旗帜飘扬,激昂的喊杀声震破敌胆,西夏几乎调动了整个精锐的战力,那是让人无法描述的壮观景象,人群汇聚成一团,到处都是血,尸体堆满道口,齐凌听闻輚台门失守大惊失色,他顾不及聚合全部军队,立刻率领着一支精锐骑兵奔赴主战场。
另一方面,沙摩突率领着五千轻骑兵沿着小道直奔主帐而去,大将军刘宗勇大为震惊,留守的一万守军迅速出击拦截,沙摩突看着人头攒动的兵墙,完全不在乎死亡的威胁,在那一刻他反而感到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全军突击!”
千马奔腾,沙摩突作为先锋在敌阵中杀进杀出,剑锋直直大将军中帐,他耀眼的盔甲被鲜血浸透,挥下的枪尖红得刺眼,长发散下挥洒着汗水,身形随着烈马的扭动而变化,劲风刮过,血溅四方,周身三米内无人敢接近。
百米!五十米!十米!沙摩突双腿用力地拍打马肚,无视大将军身旁的百人守军,不顾一切地冲向目标,他拿枪的手凝出冷汗,无数悲惨画面闪过脑海,人们看着他丧心病狂的举动,发出更加猛烈的攻击,无数刀刃拦截在沙摩突身前,他一脚踩在马背上,飞跃着一枪刺向刘宗勇,整个过程只有很短的两三秒,在最后一瞬间刺入了刘宗勇的喉咙。
此等勇武无人不钦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腔热血保国杀敌,若兀鄔在场定要训斥他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沙摩突想起了多年以前的突围战,他背着奄奄一息的阿爹冲出了包围圈,逃出来时林林总总的箭支插满了阿爹的后背,打眼细看发现身上竟无一寸完好的皮肤,其实沙摩突也痛恨自己的懦夫行为,如果当时和父亲一起挥刀战死,会不会也是一种很好的结局。
这些年沙摩突总觉得自己会步父亲的后尘,他觉得自己最后的归宿就是埋骨沙场,葬身于大好山河,所有他把自己当做了冉冉烈阳下的一块坚冰,融化成水后滋养大地,也不用子孙后代来烧香祭拜,他想要西夏人好好的,想要阿娘为他骄傲。
大将军阵亡的消息迅速弥漫在战场上,变装过的几千西夏兵装作逃兵四处乱窜,中原士兵以为西夏士兵已经攻陷了其他六城,进攻变得杂乱无章,有溃败的迹象,又见大家都在后撤,也跟着往后跑,可再跑就到皇宫崇阳门下了。
从码头赶回来的易枫建议齐凌率白衣军奔赴萧县,兀鄔突料到却并未在意,未曾想会酿成大祸。
易枫立刻杀入敌营,他如鬼魅般高速穿梭在散落的士兵中,所到之处,无数鲜活的生命瞬间流逝,他内心的杀戮欲望在熊熊燃烧,这个合法的屠宰场让他迷恋。
他听闻沙摩突正在赶回主战场,便立刻策马扬鞭追击而去!
沙摩突见到来人,直接迎了上去,谁想打那些比自己弱的人啊!自然要杀军中主将!
如呼应般长枪衬着日光发出耀眼的光芒,灼灼不可方物,两人相视着杀在一起,一时间,周遭的战场被刀枪相刺的光所照亮。
易枫目露凶光,以短剑格挡长枪的锋芒,以长剑全力进攻,沙摩突挥杆抵挡,一脚踩在马背上,纵身跳起,如猛虎扑食般朝着易枫杀去,千钧一发之际,易枫尽管挡住了他的杀招,但这一枪的冲击力也够呛,他猛烈地咳凑一声,长剑上映出血迹。
有西夏后方的将领叫嚷着“诺山被敌人占领了!”之类的话,沙摩突浑身战栗,诺山是铜川方向的要塞,那里明明已经大雪封山了,为何还有敌军杀入?战场形势刻不容缓,他收起攻势,重新接管指挥权,西夏本来是个穷匮荒地,诺山是运送粮道的重中之重,西夏军虽勇猛却无一寸治国立足之土,单单靠着沿路烧杀抢掠得来的资源难以长久。
沙摩突知道不能久战,他命令风信使传话给兀鄔,让他率领一小股部队回撤查看情况,而他自己则率领大军分批的突击。
易枫杀戮的性子上来了,他觉得沙摩突总不可能把自己置身于九死一生的险境,认为大军已撤,他冲着前线的士兵杀上去,却不料沙摩突当真率着大军埋伏。
“所有入伍不足一月的新兵听我命令!躲到大部队后面去!剩下的人!骑上马拿着刀随我一同冲击左翼!走不动的负责掩护后排!”
沙摩突举起刀直指易枫,咆哮着发出最后一道命令,“全军突击!”
易枫心头一冷,大军的洪流已然冲击而至,他和一众属下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失去了所有方向。
多年的厮杀经验,让易枫果断做出一个危险的举动,他率领着黑甲兵一刻不停地直接冲向沙摩突中军。
他勇不可挡,以孤军杀入前阵,西夏人都惊呆了,立刻指挥所有人拦住他,易枫冲到最后,已经被成千上万人围困,他身陷敌围,孤军奋战,前无去路,后无来路,在其他人看来,他已是盘中餐嘴边肉。
可让人们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豁出去的易枫战力爆发,却越战越勇,锐不可当,沙摩突手持弓箭,来到前线,一箭射中易枫的小腿,一箭射中他的臂膀,一个士兵见机冲向易枫,被瞬间挥剑斩杀,可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一窝蜂的冲锋,最终易枫还是力竭了,残存的黑甲眼见敌人重心转移,急忙趁机逃跑。
风信使来报说:“兀鄔皇子已经撤出此地!”
沙摩突轻轻地叹息道:“太好了。”
主战场已经改变,新晋皇帝刘玉不顾危险,穿着盔甲拿起佩刀上阵,中原士兵士气大涨,杀声震天,中原军精通布阵,轻骑兵如巨石撞入敌阵,步兵以碾压之势冲刺,弓箭手弯弓搭箭,切断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