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番外·入雪逢春(二)
十四2020-07-31 13:437,352

  大寿当天实在热闹。天不亮院子里就闹哄哄的,聂掌门这边四个男弟子只得跟着爬起来洗漱,再去找师父。范文昊觉得累的要命,想推说不去还是被唐天沛劝着去了。师父和方掌门已经在正厅落座了,寒暄了几句就嘱咐他们先去吃早饭。聂掌门让他们帮忙安排,方掌门却说不用,说他们四处逛逛就好,也算放松放松。四个大小伙子脚底抹油就要走,聂掌门遥遥一声把范文昊叫住了,一个眼风刮过来范文昊就明白了大半,噗通一声跪在方掌门面前。

  “曹大掌门,昨天都怪我贪玩不成器,还拖了您的爱徒作陪。昨晚我很后悔,家师也罚我反省了一夜。只求您不要迁怒宁松萝少侠,他是被我逼着,万般无奈才……”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吧起来吧。”方掌门看着不像生气的样子。范文昊瞄了师父一眼,赶紧低头继续请罪,求方掌门原谅,还放话说方掌门不原谅自己,那就在这儿一直跪着。直到方掌门起身亲自扶他才算作罢。这般唱念俱佳地演完,范文昊才转身开溜,留下师父跟曹老抱怨自己弟子顽劣。

  范文昊最怕跟方掌门的弟子打照面,蹲在饭厅外面跟唐天沛使眼色。唐天沛识趣,抓了两个馒头出来塞给范文昊。范文昊道了谢,咬着馒头到处转悠,想着要是能遇上宁松萝最好。一连过了五六个行色匆匆的弟子,范文昊都没见到宁松萝或者别的认识的人。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今天摆宴的地方,正中的戏台已经搭好了,连周围的八仙桌都摆得整齐。范文昊正要走到中间去,就听身后有个女声叫住他。他回过身,看见一个女弟子站在自己身后,她后面跟的人范文昊倒是认识的,赶紧对他一揖。

  李洵对范文昊还礼,女弟子也跟着叫了范文昊一声“师兄。”范文昊见她和李洵穿着一样的青色窄袖,头发也和男子一样束冠,就大概猜到她就是昨晚唐天沛说的女弟子。

  “师兄,这里还没打点完,看着有些脏乱。”女弟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范文昊说。范文昊见她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暗揣她应该是跟着方掌门的大弟子李洵负责宴席布置的,也就顺嘴客气道:“哪里哪里。我看这里师妹布置的很妥当。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他说着转向李洵,“李大师兄,请问你可知道宁松萝师妹现在在何处啊?”其实范文昊和宁松萝同年,两个人的生辰相差也不远,怎么叫也不大在意。但在李洵面前,范文昊还是觉得姿态放得严谨些比较恰当。

  “师妹她,好像在练武场吧。”李洵想了一下回答道。范文昊道谢,跟李洵和女弟子一揖就走了。

  范文昊觉得方掌门收的女弟子确实和自己小师妹完全不一样,但也没唐天沛说的那么刻薄,只是摇着头笑着去找宁松萝。果然刚到演武场门口,就看见宁松萝一个人背对着兵器架子,手里横着一把缨枪,小心地擦拭。范文昊叫了一声“宁松萝”,对方就回过身来,对他笑笑。范文昊看着空落落的演武场,也明白了什么,于是走过去跟她站在了一起。

  “你怎么没去跟那帮小子打什么贺寿拳?”

  “我没怎么练过拳,打得到位。”宁松萝把擦好的枪在兵器架上重新摆好,“你怎么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怕你师父为难你呗。范文昊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就像他很清楚宁松萝完全可以参加训练,却偏偏因为同门之间的龃龉被排除在外一样。但宁松萝不抱怨,他也不该提。

  “不敢睡。再睡我师父要揍我了。”范文昊笑嘻嘻地问,“昨天的酒怎么样?”

  “很好,谢谢你。”

  听得出来宁松萝是真心觉得酒好,范文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今晚方老备了什么酒啊?”

  宁松萝想了想,还真伸出手一样一样数了起来,“最好的是照殿红,师父取了十坛出来给掌门们享用的。剩下就韶春,梨花白,竹叶青之类的吧。不过肯定是够的。”

  “差别大归大,有酒就好。”范文昊笑笑,“说起来,平日里你也该多走走,见识见识。春日里的泗水滨特别好看,我本来一点儿都不想来的,不过回去也不是看不到。你也不用天天练功,有空下山乘船过来,我带你逛建康。”看宁松萝只点头,不说话,范文昊知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时也就不吱声了。

  流水席从中午就开始了。范文昊跟着师父一派一派拜见过去,回到自己座位上腿都软了。他想找宁松萝,四下望过去那儿都不见。

  搭的戏台子上叽叽喳喳唱的词都俗不可耐,听的人烦躁。唯一不错的是菜式,看来方掌门确实下了血本。范文昊吃了几筷子野芹和绿笋,觉得素菜做得很是滋味。视线移到同桌其他人身上。师父去和掌门们把酒言欢了,自己和同门师兄弟坐在一桌,当然,还有小师妹小竹。唐天沛看着刚上来的红烧肉,一片片炖的酥烂,突然就转向小竹道:“小竹,师兄给你表演个绝学。”

  小竹正在吃黑白芝麻和洋糖拌的芋艿,听到也就抬起脸,好奇地看着唐天沛。连带着其他几个人都看了过去。唐天沛嘿嘿一笑,伸出筷子一连穿过了一碗数十篇烧肉的脂肪,再横着一抬手,一碗肉一片不剩全被他抬了起来。小竹叫好,唐天沛更得意地解释说这叫“横穿平端。”

  范文昊也笑了起来,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看唐天沛控制着腕力,把脂肪部分被贯穿的肉往自己碗里夹时,他就伸出筷子去拦。唐天沛一转手腕,企图把肉甩进碗里。范文昊就平抄着筷子架住掉下来的肉,一连十片,整整齐齐摞在范文昊张开的筷子上。范文昊趁势收手往中间送,唐天沛便对着陈杰和林小竹使眼色,三个人抄着筷子引上来把肉分了个干净。

  “师兄!!”唐天沛气不打一处来。身后却站了个女子在哈哈大笑,范文昊一看,是昨天的女弟子。她对范文昊随手一揖,这才问道:“菜色古师兄可满意?”范文昊点头,她又问,“伴宴雅乐呢?”

  范文昊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一开口她也开口了,两个人同时说了个“俗”字。

  “想不到,想不到!古师兄快人快语。”女弟子露出惊喜的神色,从旁边一桌捞了一杯酒就要敬范文昊,范文昊也起身跟她干杯,一饮而尽。

  “我叫徐涵,是方掌门亲传的弟子,现在跟着李大师兄习武。”

  不知为什么,范文昊觉得她提到李洵的时候比对掌门还要敬重几分,却只是点点头。被抢了酒的弟子和徐涵闹成一团,范文昊就转过脸去继续独酌。

  吃了大半日,就听前面方掌门叫停了台上的戏。范文昊头皮发麻,知道这姓曹的老头又要安排切磋指教了,赶紧把头埋得很低,不想被单独点出来。结果一干弟子涌上去表演了一套拳法,在座的掌门们纷纷抚掌大赞,说弟子们懂事,有孝心。范文昊喝了好一会儿闷酒,又找不到宁松萝,这时候才觉得酒劲上来了。便跟唐天沛交代了几句,回房睡觉去了。等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这才发现身边师兄弟都已经整理了铺盖和行囊。

  见他醒来,唐天沛就酸溜溜地说自己昨天被点上去和金路遥交手,却不慎输给了对方。唐天沛越说越气,还是唐天沛和陈杰在一边劝了才作罢。范文昊简单洗漱了,吃了唐天沛带回来的一个冷寿桃,就也收拾了东西,打算叫了师父和小师妹启程了。

  结果直到他们乘船离开,范文昊也没见到宁松萝。

  这几日春雨淅淅沥沥,从天黑滴到天明,范文昊觉得自己比厨房里那几只野猫更懒,除了雷打不动的早课和晚课之外,总是蹿到后山藏书阁打瞌睡。轮值的师弟给他带来的拜帖总熏着浓香,看的他脑壳疼。无非是建康几个风流公子请他赴宴听曲或是游春赏花,范文昊懒得搭理。

  其实跟范文昊一起在这儿躲懒的还有一个同门,叫罗明生。按道理叫声师兄就没错,大家却不约而同地叫他师叔。范文昊平日跟他没什么交集,却知道师弟唐天沛跟这个师叔投缘,于是隔三差五带着些点心过去。原本范文昊那些朋友递进来的吃食就不少,范文昊又不怎么爱吃甜,送了几趟之后也就和罗师叔搭上话了,说的都是些今日是晴是雨之类的,但范文昊也不大在意。

  这日范文昊又溜达到藏经阁去,给罗师叔带了一壶酒,半只烧鸡。罗明生也不客气,当即打开食盒吃起来,范文昊就坐到一边的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摞刚到的帖子一张一张看过去,到还真有一张不得不去的。

  范太师的小儿子范勋也是建康公子里诗酒风流的妙人之一,跟范文昊也算小半个知己加上同宗。他请范文昊打马球,正中范文昊下怀。范勋这个人别的尚可,但面对红香软玉就总有点儿不地道。范文昊担心他又像上回似的,请了几个花魁娘子加入,球还没打,人就先倒了,心里便盘算着怎么也要带几个人一起去,就算范勋又叫上美人,球也总能玩的成。唐天沛和陈杰马球都只是尚可,要说唐天沛,打得确实不错,但那张嘴只要一夸口,自己这边就必定输得很惨。小师弟林源倒是可以,这样算下来,范文昊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的却是宁松萝的脸孔。

  可上次宁松萝就那么躲起来不见了。范文昊想着就觉得憋屈,偏头看见身边罗明生已经酒饱饭足,歪着头倚墙睡了,酒壶还就放在那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剩酒。于是大着胆子伸手去够,就要碰到壶耳时,手背却突然一疼。范文昊转脸看着罗明生,对方睡眼惺忪,右手里一根细细的竹枝已经停在了范文昊手背上。范文昊也不闹,反手想用手背压住竹枝,罗明生也一抖手腕,竹枝就这么滑下范文昊已经落地的手背,从还没落地重击的手腕空隙钻了出来,又架上了范文昊的手。范文昊以手为刀,用掌侧迎上去抵挡,竹枝却轻巧地引诱着他露出手掌。范文昊自然明白他打得主意,猛地伸出二指,夹住了竹枝。

  “妙。”罗明生赞了一句,手上力道就送了。范文昊也笑了,正要拿过酒壶,不妨竹枝已经穿过壶耳,罗明生往上一挑,酒壶就泼泼洒洒滑到他面前。

  “疏忽了。”范文昊自嘲地摇了摇头,心中的郁卒也消解了几分。虽说自己不能再去儒达山一趟,可是离着范勋约好的日子还差两天,赶着下个帖子问问也不是不行的。

  第二日一早,范文昊就拜托出远门的师弟先去递帖子了,自己找来林源和唐天沛商量了一阵。林源嘴上会跟师兄范文昊挑衅,却真是个马球好手。三个人简单订了计策,正说笑要给范勋个下马威时,后面传来了大师兄萧远安的声音。

  “师弟又要出去玩啊?”萧远安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站着一身绿衣的林小竹,看着灵秀可爱。

  唐天沛最喜欢逗林小竹,“小竹啊,怎么天天跟大师兄练功啊?什么时候跟我一起练功呀?”

  “师父让我跟着大师兄好好练功。”小竹的嗓子亮亮的,“唐师兄你也没在练功呀。”

  范文昊就笑,“唐师弟的特长我们学不会,人家是在苏州练功。”

  “什么意思?”唐天沛没明白,小竹却听懂了,也跟着笑。

  “梦里到苏州。”林源翻着白眼提醒道。

  “二师兄,你这哪里有师兄的样子。”唐天沛对着范文昊呲牙,萧远安摇摇头,转向范文昊说:“你们去赏春景,我听着觉得挺好的。”

  “那大师兄也去?”林源抢过话头。

  “不是我去。”萧远安温和地对范文昊说,“你带上小竹一起去。如今春色正好,有你们带着小竹一起玩,比让小竹一个人下山玩儿放心。”

  “大师兄!”唐天沛一声哀嚎,“我跟着你练功的时候也没见你放我出去玩啊! 你怎么偏心偏成这样?”

  “那是因为你太不听管束。”萧远安继续嘱咐范文昊,范文昊点头,他也有分寸。范勋虽然是有点儿风流,也不是花间浪荡公子,再加上这个宴算是体面而且有趣,确实可以带着小竹一起踏青。

  唐天沛还在絮叨萧远安偏心,小竹就跟着嘿嘿嘿地笑,大家闲聊了几句也就散了。范文昊百无聊赖,又等了一日,居然真的收到了师弟转交过来的帖子。不知为什么,拆的时候还有点儿紧张。他一面担心宁松萝会拒绝,一面有忍不住想知道。撕开信封却不看上面的字,捂在手里好一会儿,纸都软了才猛地翻过来,连着读了好几遍。确认宁松萝是同意了,范文昊这才把捏皱了的纸放下来,这么念着盼着,还真是头一遭。

  范太师也是个奇人,对小儿子范勋的马球“事业”颇为上心,在建康近郊特意买了块草地,帮儿子改建了个马球场。范勋不玩的日子就会把球场租给其他人,银子不多,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范文昊跟宁松萝约的是山门下面,胡乱吃了午饭带着唐天沛,林源和林小竹牵了马下山,隔着山间薄雾,就看见宁松萝已经到了。人穿的是青衣,单薄如纸,范文昊看着心里就先是一叹。

  由于大师兄萧远安再三嘱托得范文昊耳朵都要起老茧了,便自己打头,让宁松萝和自己并排,小竹在中间,后面唐天沛和林源殿后。林源喜欢骑快马,可悲大师兄二师兄联合着对付,也就没有造次了,只顾和哼小调的唐天沛插科打诨。

  范文昊看看宁松萝还有些肿的眼皮,问他要不要等会儿下马休息,宁松萝只是摇头。五个人慢行了一个多时辰,离了街巷闹市,四周景色也更有易趣起来。范文昊嫌官道上踏青游春的太多,便带着大家走了小道,虽然颠簸却颇有野趣。一路梨花如雪,海棠似雾,小竹看了拍手说要折一枝,林源就真一马当先纵身折了一枝杏花下来给小竹。

  范文昊看着大家和睦,也就转向了宁松萝。他多多少少也从师父和师兄那边听到方掌门派里一些事,只对面前的人心疼得紧。宁松萝注意到范文昊的目光,总是抬头抿抿嘴,不多说什么,一双眼睛却亮亮的。

  后面唐天沛和林源打闹着追上来了。原来林源藏了一袖子花瓣,兜头洒向唐天沛。小竹在后面跟着笑,就这么行到宁松萝身边,折下几朵开得很盛的杏花给她。宁松萝道了谢,笑着把花换到左手,一时也没地方放。范文昊心念一动,右手就这么伸过去取了宁松萝手中的花,往她耳鬓边戴。建康的少年男女也很时兴簪花,石竹和杏花是首选,范文昊虽然自己不戴,却喜欢用别人开玩笑。宁松萝有些愕然地侧过脸望着范文昊,对方的脸本就别样的清秀,配上耳鬓的花朵,带着的风情让范文昊脸上的笑就这么挂住了,心砰砰跳起来。他磨蹭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一行人就这么看到了不远处马球场的围栏。

  就快到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的浓云密布,唐天沛骂了一句“晦气”,天色更是顿时黑如锅底。他们才来得及跑到马球场廊下,这边刚下马,外头就大雨倾盆,泼天地盖下来。范勋得了小厮通传,亲自出来迎接。他生得倒也俊美,却带着点儿油滑模样。一眼看见林小竹就缠着范文昊打听起来,被范文昊警告了两句也就作罢了。范文昊又向他介绍了宁松萝,却觉得范勋的眼神有些闪烁,当下明白宁松萝的模样和鬓角的花有些不妥,赶紧低声跟宁松萝说了一句,自己伸手摘下了残花,不慎碰到对方耳尖,指尖觉得滚烫。

  范勋引着大家进了马球场里的喝茶闲谈的净室,小厮端来茶水点心。范文昊看见里面还坐了三个衣着面妆都相当大胆的女子,当下就知道范公子本来又准备带着这些花魁娘子们打马球,不禁叹气。女子们看见小竹,也是亲热得像看见妹妹一般,招呼她吃点心,眼睛却在范文昊他们几个身上打转。唐天沛想说什么,林源就狠狠给了他一下,也就坐定了。

  “原来这位宁少侠是方大掌门的二弟子。”范勋摇头晃脑地说,“方大掌门也是厉害,大弟子李洵个性有些木讷,武艺是真没的说。对了。”他转向宁松萝,“不知道宁少侠可认得贵派入门不久的一个女弟子,叫徐涵。”

  宁松萝点点头,范文昊有些疑惑道:“你怎么也认识?”

  范勋眨眨眼睛道:“你猜她是谁?”

  “谁?”

  “尚书家三闺女。尚书不是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吗?就是小的那个,原本名字还挺…什么沁什么的。两年前在泗水河溺了一次水,就痴傻起来,缠着她爹要去儒达山拜师,怎么也拦不住。”

  范文昊见他说的眉飞色舞的,也就没拦他,听他继续说。

  “方掌门那儿的弟子,都是自幼习武的,哪有这种半道掺一脚的?许尚书好说歹说,捐了个院子才把她给塞进去,又让方掌门给女儿改了名字,才遂了她的愿。”

  “还有这回事。”范文昊点了一下头也就不说什么的。倒是宁松萝突然开口道:“师妹她不傻的。”

  范勋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褒贬宁松萝的同门,赶紧赔笑,又催小厮去外头搭棚子。范文昊看外面雨幕里两三个人冒雨抱着木梁和油毡忙活,转转眼珠就知道范勋那点儿心思了。再看看宁松萝,倒也不是生气的样子,便随意端着杯子饮茶。果然不一会儿,范勋就说自己得了一只肥羊,已经剥皮洗净用香料腌上了,原本等着打完马球大家烤着吃,现在不如大家直接围坐着烤了,也有野趣。

  唐天沛和林源一听就来了精神,林小竹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范勋几句话就打发了自己招来的三位女子,让小厮给其他几个人撑伞往棚子里去。外头水汽大,但火堆周围却是干燥暖和的,范勋还让小厮给林小竹加了件披风。说是自己动手,也不过是小厮全部布置妥当,六个人围着坐等。小厮还给每个人准备了岩盐做的小碗和割肉用的小刀。范文昊见了就笑范勋穷讲究。

  “古大侠你就不讲究了?”范勋对一个小厮抬了抬下巴,又转向范文昊,“那待会儿的酒你别喝。”

  六坛酒杯小厮送上来之后,范文昊笑着就伸手取了两坛,把其中一坛放在宁松萝面前。宁松萝轻声道了谢,唐天沛就扁着嘴说范文昊偏心,和林源也都自己动手拿了酒。林小竹不饮酒,所以范勋拿完之后就只剩了一坛。

  羊油和羊肉的香味儿一个劲往鼻子里钻,范勋招呼大家自己动手。范文昊不客气地起身就割了一块儿羊排,手起刀落切成几分分给小竹和宁松萝。那头林源对唐天沛咬咬耳朵,两个人把最近新学的招式全部用来肢解一块儿羊腿了。

  天色始终昏沉,好在大家兴致很高。范文昊垂着手正想休息一会儿,身边宁松萝对着他举起酒坛子,声音轻轻细细的。

  “我敬你一杯。”

  “多谢。”范文昊眯起眼睛,坛身相碰也是闷闷的声响。宁松萝仰着下巴,眨也不眨眼睛就这么喝完了坛子里的剩酒。

  “哈哈哈,好酒量!”范勋自己没吃多少,一边照顾林小竹一边放不下和林源,唐天沛划拳的手。

  范文昊这坛子也见底了,他把空坛子一脚踢开,看着最后一坛酒,又看看宁松萝,取过来递给了他。宁松萝也不推辞,剥掉泥封之后举起来饮了一口,泼泼洒洒地沾湿了前襟。范文昊刚要转脸,宁松萝手里的坛子就这么推给了他。

  “我们分吧。”

  范文昊从宁松萝手上接过酒坛子,却再不敢看对方的脸,嘴唇印上坛子口,面上一下子就燥了起来,差点被猛地涌出来的酒液呛到。他放下坛子,只觉得脸上更热更烫,瞟了宁松萝一眼,又赶紧收回了目光。其实跟其他人,这么分酒也是寻常。但范文昊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宁松萝让他莫名的心慌。一坛子冷酒,喝着却觉得滚烫,从唇间蔓延四散,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因为带着林小竹同行,雨也几乎停了,范文昊向范勋辞行,说下次若有机会,马球还是照样打得。天色向晚,范文昊带着大家走了官道,一路看着热闹倒也行的很快。眼看到渡口和回派里的路分开了,范文昊便回身嘱咐唐天沛和林源好好照顾林小竹,自己送宁松萝去渡口。

  宁松萝推说不用。范文昊一坚持,却发现宁松萝脸色有些青白,口气坚定异常,只得作罢,望着宁松萝策马而去,这才跟师弟妹们一起上路。

继续阅读:第五十三章 番外·入雪逢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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