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方掌门六十大寿,你们大师兄就留着督促新入门的弟子练剑。范文昊,你是第二个入门的,这次就由你跟着为师,再带上……”
“师父,求您老人家通融。徒儿这次和张家公子几个说好了,泗水那边春色正浓。再说了,大师兄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武功也胜我数倍。万一方老头…”范文昊硬生生吞下了那个“头”字,断在了“老”字上,“方老,方老,万一他要弟子们切磋,徒儿怕有辱门楣啊。”
被师父聂大掌门狠狠一瞪,范文昊就不说话了,只在心里叫苦不迭,平时笑得弯弯的眼睛也失了笑意,一个劲儿冲师兄萧远安递眼色。谁知萧远安恍若未见,别过脸去对身边新入门的小师妹林小竹轻声叮嘱“这次出行也不要忘记先前师父传授的剑招”云云。
“师父,既然古师兄不愿意,徒儿愿意代劳。”说话的是小师弟林源,看他的表情范文昊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然,聂掌门对着林源和颜悦色地赞他有担当,转而阴测测地盯着范文昊,范文昊张着嘴,最后只挤出了一句“徒儿明白了。”
正厅里人都散了,只剩下端坐正中的聂掌门和自己两个大徒弟。聂掌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悠悠道:“可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徒儿明白。”萧远安说完,忍不住捅了低头不语的范文昊一下,范文昊抬起脸,晃着脑袋点了点头。
“师父,徒儿真不是贪玩。”范文昊嘟哝道,“上次之后,曹老头那边一派人看我的眼神就能把我钉在墙上,一见我就要当面比划切磋。要说三四个也好办,这次入了人家的瓮,我还不得当鳖给人逮啊。”
萧远安捂着嘴扑哧一声,聂掌门却苦笑道:“为师也不是瞎子。但这次帖子上点名要你去了,你还能不去?”
“点名?那就说徒儿急病攻心吧。”
“荒唐!”聂掌门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摞,“你明明无灾无病还想着撒谎躲懒?”眼看就要挥手打上来,萧远安赶紧向前一扑架在了师父和师弟中间。
“师父您消消气。二师弟也不是那个意思。他会去的是不是?恩?范文昊?”萧远安边打圆场边对范文昊使眼色,范文昊憋了半天,也不敢再说嘴边的“不”字了,接着被萧远安半推半就地拉出了正厅。
萧远安直接把范文昊拖到了静悄悄的练功房门口,皱着眉望着自己的师弟。这短短几年间,范文昊早就褪去了刚入师门的青涩,脑后的发髻却故意挽得不像个样子,萧远安一看就知道是他是在仿江湖上世家公子们那软绵绵的发型。再看身上的衣服,派里弟子练功时都是一色的窄袖短打,偏偏他混穿着宽袍大袖和西市上胡人才穿的马裤。萧远安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对着范文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个劲儿叹气。
“师弟啊,你也不小了,凡是师父说的,顺着来是最好的。怎么总要惹师傅不痛快?再说了,师父还是向着你的,你看……”
“师兄,我是真不想去啊。”范文昊觉得自己怎么解释都像在闹脾气,萧远安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师父给我看过请帖。我记得请你去不是方掌门的意思。对,对,是上次跟你交手的方掌门的二弟子宁松萝想跟你见一面。所以你不必太担心,我想人家这是对你示好。”
萧远安还没说完,突然看见林小竹抱着剑立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等他。他对她招招手,又拍了一下范文昊的肩,就带着师妹练剑去了,把范文昊留在了原地。
“那小子……”范文昊根本没注意到师兄已经离开,提到宁松萝,他脑海里浮现起的就是个青衣少女,如同霜雪一般的好相貌,自有一种气度。
当日他本想推辞,因为自己用刀,对方负剑,且这般切磋本身也没什么好处。可之前出战的同门皆是惨败,派内气氛低迷,再兼注意到其他门派弟子眼里的那种轻蔑,范文昊心里的火腾地往上燃。
宁松萝站定只是抱拳一揖,出鞘的却是一柄玄铁剑,剑锋薄若一缕黑线,剑身却乌黑厚重。范文昊当下觉得释然,也就相对一揖,让对方先请。几番拆解,范文昊只觉得对方的剑惊若游龙,招招攻势凶猛,毫不退让。平日范文昊多和使刀的同门拆招,或是跟连师弟那种以攻势劲道为长的师兄弟切磋,却没想到遇上了刚柔并济至此的对手,也是一凛。
两百余招拆解下来,范文昊趁势把着力点从大臂换到手腕,刀刃寒光逼人,顺势游移,也就这么轻轻划过宁松萝的手腕。他力道控制得好,转而换了刀背,对着宁松萝腕骨一敲,宁松萝手中长剑一抖,嗡鸣数下却也没有脱手。范文昊大惊,以往被他以刀背敲腕的人,大多长剑脱手,甚至甩出去数丈,但面前的人只是捂住持剑的手臂,勉强一揖,垂头而去。
范文昊身后的弟子们叫好不迭,范文昊却愣怔了好久才被师父唤了回去。所以时至今日,范文昊别的敢忘,也忘不掉宁松萝那双微红的眼睛。
“师兄,我这次去,如果非要切磋,能只和……”范文昊说着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只得挠挠脑袋转身去了。
这次去拜寿,走的是水路。聂舒带着五个弟子,先策马去了城郊渡口。范文昊看着背着手逛得津津有味的师父和身后四个师兄妹,只得自己去跟船家商量,租了一支小舟,又挑了个看着老道踏实的艄公,这才去请师父先登船。
已经到了正午,渡口集市热闹非凡。范文昊半天也没再拥挤的人群里看到同门的影子。他正寻思着要去找,这才看见聂舒被弟子们簇拥着挤出来,大家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小师妹林小竹手里还攥了个花里胡哨的面人。
“唐天沛!”范文昊看着自己师弟气不打一处来。出来之前范文昊就跟唐天沛再三耳提面命,要随时规劝规劝师父和同门,不要由着性子胡来。结果这五个人在集市上买的东西比寿礼还多,怎么看都不像话。
“师兄……大家,难得出来嘛。”唐天沛战战兢兢,往聂掌门身后躲,顺手还把一套刚淘到的古籍往身后藏。聂掌门看二徒弟顶着太阳站的口干舌燥,也没多说,嘱咐大家快点上船。
“回去再治你们。”除了小师妹林小竹,唐天沛,包括师父聂掌门都被范文昊一个一个瞪了过去。
一行人上了船,船舱不大,但算得上干净清爽,这头艄公离了岸,把船撑得平稳了,范文昊就去风炉边取了壶,舀水烧上,又吩咐唐天沛从包里取了茶叶出来。
“唐天沛啊,把吃的拿出来给你师兄。”聂舒对唐天沛道,唐天沛慢吞吞解着包袱,取出几样细点心果子摆在桌上。
范文昊凑上去一看,笑道:“哟,师父挺大方嘛?五味斋的点心也愿意给徒儿买了?”说着取了一块儿桂花糕递给正在玩儿手里九连环的林小竹,“小竹,你喜欢的,吃一块。”
林小竹抬起脑袋,笑得甜甜的,却没接,“谢谢师兄。师兄你还没吃午饭呢,你先吃吧。我刚才吃饱了。”
“吃饱了?”范文昊疑惑地望望几个同门,几个师弟一脸贼笑,走过来拍着范文昊道:“刚刚逛得累了,师父看我们几个走不动,就请我们去五味斋吃了饭。什么八宝面,素馅卷,鸡蓉蒸饺……”
范文昊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五味斋的八宝面一般队都得排上半个时辰,肯定是这几个小子嘴馋,早有预谋得撺掇几个师弟妹一起搅和。他捏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自己嘴里,确实软糯香甜。
“大家也是难得下一次山。”聂掌门看着几个摆弄着刚得到心爱之物的徒弟,笑得温和,“范文昊啊,为师倒是给你买了一样东西。”说着便取了一块儿半掌有余的青石推到范文昊,范文昊用擦擦手把石头拿过来,仔细端详,觉得质地独特,触手居然是温润的。
“平日里好好磨磨你的刀。”聂掌门说完就去接唐天沛泡的茶了。
范文昊把磨刀石来回颠了颠,说了声“徒儿谢过师父”就塞进了前襟,继续吃糕,心里却琢磨着师父的用意。
那头师兄弟们笑着说师父比他们还会敷衍大师兄,却一本正经地反驳他说这块儿磨刀石比他们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贵。唐天沛就不说话了,转过去和林小竹一起解九连环。
范文昊突然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跟自己的刀一比,这块磨刀石简直光滑温润如玉,正是自己所缺乏的那份柔情。想到这儿,范文昊把剩下的点心吃了个干净,起身去舱外跟艄公闲谈了。
江上风大,如今是春季,水色青绿,和夹岸的翠色遥遥相印,间或深红浅绯,说不清是桃花还是樱花。范文昊想着张家三个混蛋儿子明日就能分了他的藏了好几年的照殿红就觉得委屈,但回身看见船舱里其乐融融,倒也觉得心下宽慰了不少。师父日渐年长,师弟师妹还年幼,总该有个人照应着。
船靠了岸,范文昊另外给了艄公些铜钱,跟他相约后天一早在渡口。林小竹蹦蹦跳跳地回身搀着聂掌门下船,其他三个徒弟提着东西跟在后面。一行人刚刚出了渡口,就看见个青衣剑客立在不远,见他们到了便快步走到近前,对聂舒抱拳一揖,道了声“见过聂掌门”。范文昊见他一张脸粉团团的,还带了点儿稚气,一时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何人。
“小辈是方掌门的三弟子金路遥。见过聂掌门,见过各位师哥师姐。”金路遥说话也是轻柔的,但气韵却很有风骨。聂掌门夸了金路遥几句,弟子们就从范文昊开始依次向他还礼。从渡口走到儒达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山下还有好几个集镇,大家自然兴致很高。金路遥个性比较腼腆,但面对年龄相仿的几人,也渐渐放得开了,一路上听着聂掌门的徒弟们有说有笑。
不多时已经到了山脚下。范文昊走在最前面,忽然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正往山下而来。他再看,对方也抬起脸,那样清冷的眼睛,不是宁松萝又是何人。
“师姐。”金路遥唤了一声,宁松萝停住脚步,目光却在范文昊脸上这么一兜转,就先对聂掌门行了礼,才对自己师弟点头。范文昊见她是下山,灵机一动问道:“请问宁少侠这趟去哪儿啊?”
“我去山下取点寿宴要用的东西。”宁松萝说完就告辞要走,范文昊赶紧上前对聂掌门道:“师父,徒儿许久不见宁少侠了,趁这个机会也想跟少侠小叙……”
聂掌门一下子就明白了范文昊心里打的算盘,嘴上骂了句“没规矩”,还在范文昊后颈补了一巴掌就默许了。范文昊感念师父,伸手一揖,跟着宁松萝就往山下去了。
宁松萝抿抿嘴,等身后人走远才对范文昊感激地一笑。这一笑,笑得范文昊心里发酸,嘴上却不说什么,照旧和宁松萝并排往前走。
在自己师父看来,范文昊这么晚上一步去既可以避免有一次成了众矢之的,还可以推了方掌门可能会安排的比武切磋。但范文昊自己最清楚自己想干嘛。宁松萝在这种时候下山,又不是迎客,还说要取什么备宴的东西,一听就知道是托词,指不定被派里那些个小子指派了不该她管的活计。范文昊觉得生气,打定心思跟着宁松萝,生怕他遇上什么事。
“范少侠。”宁松萝的声音不高,有点沙哑,“没想到是你来。往年都是贵派萧少侠跟聂掌门过来。”
“哈哈。”范文昊突然觉得不对,按照师兄的说法,自己来拜寿难道不是宁松萝特意跟方掌门要求的?“叫我范文昊就行。”他顿了顿才试探道,“是你们掌门下帖子请我的呢。”
宁松萝笑着摇摇头,“师父从来点人的。其实……师父也怕麻烦,每年的帖子都大同小异,除了说个事情和日期什么也没有。”看范文昊还没缓过神,宁松萝稍微有点儿意外。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范文昊一眨眼就谈笑如常,只是默默对着自己师兄一阵腹诽。两人到了山下,宁松萝先去了一趟银匠铺子取了十来个银盘子,这才折回糕点铺子,拎出来两大包热腾腾的寿桃。范文昊要帮她提,她推辞了几下没扭过范文昊,只好递给了对方。
“你们没自己蒸?”
“蒸的数量不够。明天一天流水席,师父说来不及用饭的客人总要分个寿桃回去。”宁松萝说着,抬头看看天色,“我们快些回去吧。师父说今晚单独招待贵派。”
范文昊一听就头皮发麻,把宁松萝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你看这样怎么样?我们就在这儿吃了,然后慢慢回去。你想啊,方老头…方老,恩,方老一开宴,先不说菜怎么样,吃之前要比武,吃完歇过了还要指教。我们俩机会难得,能逃一定要逃。”
看宁松萝摇头,范文昊逼得更紧了,“你看,如果我们去,一定要比武。我不喜欢比武。难道,你喜欢比武?”
宁松萝一个劲儿摇头。
“那不就得了。如果你怕方老…咳咳,你师父,你就说是我强拉着你去的。他肯定不会骂你。”范文昊说完,这才放心地背着手问,“这周围有什么酒肆啊,今天我大出血,你随便点。”又觉得自己直接叫人家阿宁有点出个,范文昊又补了一句,“宁少侠。”
“叫我宁松萝就行。”宁松萝低着头,不敢看范文昊的眼睛。范文昊伸着脖子到处张望,突然就坏笑着问:“你和没喝过酒啊?”
“没,没有……”宁松萝的声音更低了,但语气很坚定,“师父说,喝酒不对。不能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范文昊怕他真生气,赶紧解释,“你别误会啊,我真的是开玩笑。吃饭就行,我不过随便说说的。走,我看前面那家小酒肆挺有意思的,好歹去吃一点。”说着就半推着着宁松萝走了。
附近村里人开的小酒肆,卖烫过的黄酒和自己酿的米酒。范文昊本想来一壶梨花白解解馋,听店小二说自酿的米酒酒劲儿更大还不上头,立刻先叫了两海碗,有问宁松萝想喝什么。宁松萝支吾了半天也没决定,范文昊想了想,总觉得人家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毕竟只是个姑娘家,索性只给自己叫了一坛最好的老酒。初春还有点儿凉意,范文昊嘱咐店家切点姜丝和话梅,把酒温透了才端上来。
“咱们再叫一条鱼,来点时蔬。啊……你吃不吃笋?”范文昊自己都没意识到才喝了几口,自己说话就没个正形,什么都敢往外蹦,“笋也是上素,现在吃正是应季又清口。咱们来一盘如何?”看宁松萝点头,这才吩咐店小二把菜记下了。店里上了灯,外头正巧下起了密密匝匝的细雨。范文昊觉得潮湿的水汽混着青草味儿一股脑钻进了鼻子,闻着很是舒服。看看宁松萝还是坐得不太自在,便拿起酒壶为他斟酒,又端起了自己的杯子。
“敬宁少侠一杯。”范文昊笑弯了眼睛,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宁松萝和自家那帮子师弟师妹一样亲切,宁松萝赶紧道“不敢”,双手捧杯和范文昊的杯子相碰,跟着就举杯到唇边一饮而尽了。范文昊怕他呛到,见她放下杯子是面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巧酒肆门口进来一个老者,身后还跟了个抱着琵琶的女子,十六七岁,婷婷袅袅。也许是见这家热闹些,索性进来碰碰运气,唱上一两支曲子混个赏钱。店里也有客人跃跃欲试,范文昊看看身边的宁松萝,突然扑哧一笑,朗声道:“不如唱一阙《少年游》,半阙也行,不知这位姑娘可愿抚一曲啊?”
女子躬身行礼,就着老者搬来的凳子坐了,铮铮拨弄起了怀中的琵琶。范文昊本以为是苏轼那支,却不想姑娘开口,唱的却是姜夔。
【扁舟载了匆匆去,今夜泊前溪】
【杨柳津头,梨花墙外,心事两人知】
范文昊原已经觉得这女子不俗,没想到这两句唱的更是不同于建康乐坊里那般婉转缠绵,多了几分寥落之感。一曲终了,范文昊不禁抚掌叫好,正想喊女子再奏一曲时,宁松萝轻轻拉了拉他,指了指外头天色。范文昊点头,结了饭钱,又赏了女子银子,这才和宁松萝拿着东西匆匆往回赶。
一路上细雨依旧未停,但山道确实比白天多有意趣。两个人踩在石阶上,水溅声清脆如破冰。范文昊脑子里仍回荡着刚刚听完的曲子,觉得那句“心事两人知”的余韵真真唱到了心里。
等赶到派里,迎面就是正在搬桌椅的弟子。原来今夜有雨,方掌门便没让弟子们比试,一场酒席到现在才散。范文昊有点儿心虚地跟着宁松萝把东西归了位,正喜滋滋想着没人会跳出来为难自己,身后就听见师弟陈杰唤了一声“师兄”,他回身答应,陈杰的脸色却不太好看,让他跟自己去见师父。
范文昊只得跟宁松萝打了声招呼,扭身就走了。他觉得宁松萝看起来挺高兴的,所以聂掌门再怎么训自己也是装聋作哑,回到厢房,胡乱洗漱一通也就合衣躺下了。四个男弟子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厢房的通铺,范文昊睡在最外面,翻来覆去只觉得空气湿乎乎的,闷得难受。睡在最里面的唐天沛也没睡着,就这么大声对范文昊说:“师兄,你今晚不在太可惜了。”
“为什么啊?”
“今天咱们可长脸了。”唐天沛翻了个身,“我赢了个姓朴的,叫什么来着……啊,对。方老头儿也收了个女弟子今天也见到了。本来说要和我们小竹比划比划的,不知为什么就没比。但长得不如小竹可爱,看着比咱们还爷们儿。”
“别胡说!”睡在唐天沛旁边的陈杰也是醒着的,他实在觉得唐天沛说的刻薄,“在别人的地界,不该信口开河。”
“唉……”范文昊听着也就忘了,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师弟唐天沛,仰面闭上眼,脑子里那支《少年游》的最后一句就这么飘飘飘乎乎的一起入了梦。这么想起来,一起入梦的还有身边烛光里宁松萝的笑脸。她也是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