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回来的时候,我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虽然早就知道天一阁里除我之外没有一个寻常人,也知道小松那种对这里的人只算得上是雕虫小技,但是对外头的人恐怕是神技的本事,但见到这样的小松还是第一次。
她骑在一头独眼蛮牛背上,且不说蛮牛如何,她身上一向整洁的湖绿衫子像是被投入了火中焚烧过,破败不堪。白皙的脸上也沾染了不少炭黑,虽然无损她本就绝俗的容貌,却也像个从火场里逃出来的流浪者。
“喂,你过来帮我。”
我叹了一口气。
为她诊治的时候,小姑娘一声不吭,瞪大了一双眼睛,忽然笑嘻嘻地对我说:“宫毗罗,你可知,你头上金饰一共有两千四百六十二颗米珠。”
我语塞。
这些时日,阁主每日让我代管书库。我几次抱怨说我们的阿丞离开太久了,阁主只说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顶替,成为我们的新阿丞。就像是我,新的宫毗罗。
我最恨与那些散发着霉味的东西为伍。可常言道,食君之禄为君办事,我又不能出言拒绝,只好每日都忙着整理,顺带记上一笔。
蜚是什么?
古人言这是上古的神兽,但也是凶兽。带来的祸患滔天,所行之处简直是噩梦。信则得见,不信就永远看不见。
真是奇怪的东西。
小松回来之后,每隔三五日就要抱怨一番。说那几个想要蚍蜉撼大树的人身上的气都太浑浊,她要修养至少一载才能缓过来。可听到阁主说以后清露只能一年发给她一瓶之后,小姑娘立刻扁扁嘴巴不做声了。
她还提起了一个身上的气与其他人都不同的女子。阁主听完一怔,对小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以后还会遇到她。”阁主说完,披上衣服回他的八层去了。几个饶舌的散仙正在大厅角落里喝酒,听罢纷纷开起了小松的玩笑。小松脸上带着笑,脚下的影子却窜到了那张桌子下面,把几个散仙的脚都用捆仙索绑在了一起。
“那个女孩儿,有点可怕。”小松低声告诉我,“她要么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么就……很喜欢杀人。”
我点点头,确实会有这样的人,身上杀戮太重。可小松又偏偏说,她的气格外清冽。
“对了。”我这时候才想起了正事,“你带回来的牛怎么处理?”
“剥皮,抽筋,吃肉。”小松想起什么似的,“我觉得夏天好热,想要一床牛皮凉席。我也想吃牛肉了,要风干的那种,一条一条的,装在小口袋里,可好吃了。”
“我也馋了。”我说的是实话,最近嘴里淡的很,想要换换口味。或者牛骨头熬汤也不错,煮面肯定好吃。
我们俩越说越饿,直到听见桌子掀翻的声音。三个散仙和桌子一起倒在地上,又打滚又撒泼。小松阴恻恻地走上去,三个散仙就闭上了嘴巴。
“如果神仙好吃,我也想换换口味。”小松笑眯眯地说。
阁主出来得很及时,不仅制止了小松,还顺带呵斥了我,说我们见识短浅。
“蜚有什么好吃的。”阁主抱着手臂,“依我看,这头牛还是要先留着。”
“留着做什么?想要还可以抓啊。”
“有人会想要借我这头牛帮忙。”
“借牛?”我与小松都是一头雾水。谁会想要这种东西?
“千金难借。我要好好抬抬价。”
我们都知道阁主是奸商,却不知道他乖滑到这个程度。
“可,牛是我,还有苏什么的,张煦,还有个臭死了的男人抓的!”小松气得跳脚,“你凭什么说是你的牛?”
“凭我是阁主。”阁主对小松笑笑,扭身就走。
张煦。我隐约记得我读到过这个名字,可是在哪里呢,我已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