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做什么？”
“我有个亲戚住附近，我俩初来乍到，听闻此地怪事，心里有点犯怵。”封白不是要查什么案子吗，那总得打听下情况。
不过她心里始终感到古怪，即便连琮愿意让她出宫玩，也不该跟封白查案子这件事搅和到一起，弄得欲盖弥彰什么似的。
商贩道：“的确有几个人不见了，传言说是雨雾林住着吃人的怪物，谁要是进去就会被啃得头发丝都不留。”
“那你们不害怕吗？”
“大白天有啥怕的，况且我觉得这根本是土匪编故事吓唬人的，那些人多半是被劫走或者杀了，肯定是惹着了谁，你们只要远离雨雾林就没事，那是恶人寨的地盘。”
“多谢提醒。”
封白被她拖着走了几步，红着脸挣脱出来道：“眉生姑娘为何要拦我？”
寇眉生摊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算我倒霉，还是先解决该解决的罢。”
两人一路走一路问，到了县衙。
寇眉生整理了下刚才询问几个路人得知的信息，认为无论是邪祟还是吃人的怪物都有点匪夷所思。世上游荡着那么多魑魅魍魉，地府的鬼差岂不是要焦头烂额了？
失踪的四人皆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妙龄少女，而且未婚嫁，这点就有些奇怪。即使是恶人寨，也没必要这样挑食，计算这样精确。
“你谁啊，鬼鬼祟祟瞅什么？”
“这位大哥，今天衙门不开门吗？”
衙役挥手赶她：“去去去，县太爷的掌上明珠病入膏肓，哪有心情管别的。”
寇眉生伸脖子往里面瞧，果真空空荡荡，唯有两个轮值的衙役守着大门。
她不再多问，径直朝县丞府走。毋庸置疑，在那里也吃了闭门羹，小厮从两指宽的门缝里见是生人，说什么都不放他们进。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寇眉生继续敲门。
“怎么又是你们？我都说了，老爷没空不见客！”
“兄弟别急着赶人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什么乱七八糟的。”
寇眉生伸脚抵住门，摇头晃脑认真道：“我掐指一算，你家老爷近日忧思成疾，食不下咽，应当是为小姐的病。”
小厮这回愣了：“你怎么知道？”
寇眉生道：“万病从根治，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让我进去，我如何看病。”
她把此前成允章教的那些玄乎的东西搬出来，还真震住了对方。
小厮已经云里雾里，忙不迭开门道：“先生请。”
封白不可思议地嘀咕道：“你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竟然也信。”
寇眉生递给他一个眼神，挑眉笑道：“没听说过‘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这句话吗？”
“可是我们要查失踪案，跟看病有什么关系？”
“封大哥，皇上说你一根筋，你还真一根筋！外面老百姓自是问不出名堂，县丞负责此案，定然有许多线索。”
小厮在屋里约莫半盏茶后，出来道：“先生，老爷有请。”
寇眉生和封白一同进了房间，刚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县丞高申坐在床边，满面愁容，见到两人进来，并不欢迎，只道：“看两位年纪轻轻，怕是医术有限，浪费时间。”
“大人此言差矣，医术不分年龄就如人命不分贵贱，何况你现在束手无策，试试又何妨？”
高申道：“罢了，那你就先试试。”
寇眉生上前，一揭开床帐，便见何小姐面无人色，血肉干枯，活像具干尸似的，仿佛是被妖怪吸走了精气一样。
她突然睁开眼，似乎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抱着手臂缩成一团退到角落，尖叫起来：“不要，不要！”
寇眉生连她手指头都没碰到，安抚失败，她捂住耳朵放下床帐，尖叫声才停止。
封白心道：这模样忒恐怖，莫不真是邪祟入体？
寇眉生摸摸下巴：“我看小姐不是生病，是吓傻了，她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申道：“应当是十天前。”
“那天她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食物，是不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高申思索了会儿，摇头道：“没有，小女身体本就不好，一直吃着药，只是不知为何严重了，如今药也不吃，饭也不吃。”
这时，旁边的丫鬟露出一副讪讪的神色。
寇眉生道：“你知道什么吗？”
丫鬟怕被责怪，支吾了许久道：“奴婢……奴婢那天服侍小姐喝完药，小姐突然说想出去走走，而且不许我跟着，大约三个时辰才回来，回来后就开始神色恍惚。”
高申勃然变色，一巴掌框过去：“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
丫鬟跪在地上哭道：“老爷，我错了，我错了！”
高申怒道：“来人，给我拉下去打三十棍！”
寇眉生伸手一拦，扯唇笑道：“大人且慢，虽然她瞒着你的确有错，但也是因为心里害怕，情有可原，何必下这么重手？三十棍子下去，这小身板不死也残废了。”
高申指着丫鬟道：“我女儿若死了，就是你的错！”
寇眉生蹲下去，嘴角翘了翘轻声道：“别怕，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才能将功折罪，那天小姐去了哪里？”
大约是被眼前人的笑容迷了心智，丫鬟脱口道：“我、我不清楚，小姐只说，什么西郊二十里……”
“谢谢配合，”寇眉生起身，笑容可掬道，“看来我要先去下别的地方。”
他拉着封白走至门口，又回头道：“对了，丫鬟知情不报，是该小惩大诫，不过令媛尚在病中，见血怕是不好，大人可要怜香惜玉啊！”
出了府，封白便道：“西郊二十里，那不是雨雾林吗？”
雨雾林，恶人寨，这两者肯定和高小姐的病存在某种关联。
隔天清早，一听两人要去雨雾林，马车也雇不到，人人谈之色变，摇头摆手，只能自己骑马去。
马车行的伙计顺便告诉他们，雨雾林之所以叫雨雾林，是因为林子处于峡谷地带，长年下雨的日子多，雾气重。
寇眉生摸着下巴回想，道：“你觉不觉得高申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封白一愣：“你是说他对丫鬟的态度？”
按黑水镇百姓说法，县丞和蔼可亲，是个廉洁为民的好官，上任以来事必躬亲，不仅消除了上任县丞遗留的官府腐败风气，还让大伙过上了好日子，人人称颂。
这样一个待外人都好的人，怎么给府里丫鬟如此重罚？就算丫鬟有错，也不该二话不说就施惩戒。
“你一说，我也觉得他看起来很紧张，像要封丫鬟的口似的，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寇眉生道：“失踪的少女在雨雾林附近，高小姐又去过雨雾林，那里绝对有什么东西。”
她临走前故意那样说一句，想必高申暂时也不会对丫鬟怎么样了。
马不停蹄地往马车行伙计所指方向行去，虽然道边绿荫成片，但越到附近湿气越重，而且还飘着白色的瘴气。林子里杳无人迹，风一吹，只有窸窸窣窣的树叶声。
路越来越窄，两人下来牵着马走。
封白一边张望，一边搓了搓手臂道：“这里面冷飕飕的也太瘆人了，难道真有脏东西？”
瘴气更浓了，在叶子上化成水，滴滴答答落下来。风声飒飒，死寂一片。
愈到深处枝繁叶茂，几乎遮天蔽日，即便是朝阳初升，林间仍是暗无天光。若不是夜明珠照着，就真的黑漆漆看不到什么了。
忽然，寇眉生停住脚步小声说：“你有没有感觉总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们似的。”
封白立刻按住腰间的剑柄，左顾右盼道：“姑娘别吓唬我，在哪里？！”
“不是，封大哥，你……你的肩膀上有……有……”
封白本就神经紧绷，闻言浑身如被冰冻，立时僵住。
“千万别动。”
寇眉生刚说完，封白就像被蜜蜂蛰了屁股跳起来，喊道：“各位阴灵神魔，我就是路过，你们要找也找害死你们的人！”
他快跑数步，猛地不防备一个趔趄栽倒。
寇眉生捧腹，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难道一个身材魁梧，常年习武的侍卫，居然害怕鬼怪？
封白这才反应过来被戏弄，额角抽了抽，涨红了脸羞赧道：“姑娘就别打趣我了！”
他大概自己也明白一个大男人害怕这种东西有多丢人。
寇眉生忍俊不禁：“瞧给你吓的，我话还没说完呢，不就是几片树叶而已。”
封白正想回答，感觉自己屁股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难受，挪了两寸一看，起来的速度跟蚂蚱一样比先前还快，胃里一阵抽搐。
寇眉生见他神情不对，走过来定睛望去，竟是密密麻麻的尸虫盘踞树根下，在泥土与湿漉漉的地面爬来爬去。
尸虫吃死了的动物和腐烂的尸体，但这里瘴气有毒，人都不敢轻易进来，何况动物？这林子深处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下面定有古怪！
“挖！”
两人挥剑劈开尸虫，动手刨土，刨了很久，黑乎乎的泥土里赫然出现一只白森森的手骨。兴许是掩埋时间不长，还沾着几丝血肉。
封白其实当侍卫也是见过死人的，却没有见过这么惨的，转脸吐了口酸水。
寇眉生镇定自若顺着挖下去，挖出了半截尸体，尸体的水绿裙子破烂不堪，显然是个女子，模样委实有点惊悚。
还没挖完，封白在旁边接着叫：“这里还有！”
挖出四具尸骨后，寇眉生停下来，断定里面还有很多，而且都是女的。
显然，这些尸骨就是失踪的少女们，不是邪祟所害，死的也不仅仅是四个。她们为什么被埋在雨雾林？是谁竟如此残忍下毒手？
黑水镇的百姓不可能撒谎，现在极有可能知情的是高小姐。
“走，回县丞府！”寇眉生扯起还处在震惊状态，直念阿弥陀佛的封白就走。
彼时日光高照，二人顾不得整理脏兮兮的衣衫，灰头土脸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县丞府大门口。
寇眉生不管他人异样的目光，大声道：“高大人，我找到治你闺女的法子了！”
她这一嚷，半条街的人都听得见，小厮急忙开门让路。
高申道：“你这次来，是真为小女治病，还是别有所图？”
寇眉生笑起来：“大人如果爱女如命，不会阻拦我。”
高申果然退步，寇眉生也不客气，大大咧咧踏进屋子，两手一伸，房门一关。
“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