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匆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白霜弥地，气候越发萧条了三分。
日子平静是不可能平静的，就算是表面，寇眉生只要在宫里待一天，连琮就有的是办法让她感受到不平静。
平白无故，他带她去温泉山庄这个行为真的很让人想不通。他哪里管她想通不想通，反正就直接捎上她了。
她都想劝他好歹避讳避讳，撂着孙兰蕴不管，同她掰扯不清的，他就不怕孙兰蕴脾气再好届时一旦爆发出来，让他一个月都别想上床吗？
温泉山庄坐落在半山腰，雾霭缠绕崇山峻岭，沿途遍植松枫柏木。此时人烟寥寥无几，因此静悄悄的。马车沿着路，蜿蜒而上。
许是霜雾湿重，寇眉生一路喘息不止，捂嘴吭吭咳咳了几次，惊得小萝不时担忧，又拿了止咳的药喂她服了才缓和。
小萝不禁出声问：“眉姐姐，你年纪轻轻平时好好的，如果身子有病怎么不去医署抓点药调理调理？”
寇眉生摆摆手回答：“几年前就有了这毛病，不碍事的。”
她已经尽力在克服咳喘，但是又哪是人为就克服得了的。连琮见她不舒服，让马车停下来，暂时在路边亭子里坐着歇息会儿。
深秋的天气，她裹紧了厚实的衣裙，基本跟个肉包子差不多，可仍是被股股肆虐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站在亭子里，远离市井喧嚣的静谧之处，如画风景尽收眼底，满山遍野皆是清新之气。
“眉姐姐，咱们还是回马车好些，这里风大。”小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寇眉生也觉得这风是在向人展示大自然的威风，要多威猛有多威猛。她回到马车里，被暖炉熏了一阵后，上下眼皮慢慢打起架来。
她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听见耳畔有谁在焦急地喊，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昭昭”。一声接着一声，跟催命似的。
他问：“昭昭，醒醒，你是不是生病了？身上怎么冷冰冰的？”
寇眉生只是昏沉沉地闭着眼，没有精神搭理他。
他却肯定她是生病了。
等她感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打哆嗦，牙齿也跟着磕磕响，才终于认同他的说法。约莫是昨天帮着绿乔一起洗衣服，边聊天边洗，时间太长没注意。
眼皮子沉重地耷拉着，寇眉生恍恍惚惚，感到被一双手拥进怀里抱起来走了一段路。仿佛跨进什么地方，穿过长长的走廊。
“陛下。”有人迎上来对他们跪拜行礼，但抱着她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匆匆走过去，让他们全部退出，随后掀起一道帘子入了里面。
许是动静有点大，寇眉生半眯着眼睛睁开，才陡然发现连琮竟是一直抱着自己一路走着，而自己还听话地蜷缩在他怀里。她蹭地耳朵一烫，揪着他衣服的手变成了推攘，有气无力道：“你放我下来。”
连琮怎么可能真的放手，不仅没有放，还紧了紧。他闻言低眸，见她醒来，遂低声提醒：“这里里外外都是人，你尽管再叫得大声点，我倒也不介意他们围观。”
寇眉生微恼，登时四肢僵硬，勉为其难地忍住挣扎的冲动。
连琮继续往前面走，直到周围冷清，见不到半个活人影子。两旁翠竹绿意盎然，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给深秋萧条的景致带来几丝生机。
他叹了口气，缓声说：“早知道你病了，我就不带你出门。”
寇眉生没有作声。连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生病，他怎么可能知道呢。没多久，眼前出现一个温泉池，池水清透，冒着袅袅淡白色的烟雾。
她尚在愣神，连琮却一手抬起来去解她腰间的系带。
她虽然生病了，但意识没有彻底糊涂，很迅速地抓住自己的衣服，满脸防备，嘴巴如往常一样锋利不饶人：“你干什么？”
他挑眉，笑吟吟地问：“你有力气自己脱衣服吗？”
“我不脱衣服。”
“不脱衣服？那只怕等你上来被冷风一吹就更难受了。”
“我不……你要泡，自己泡好了。”她说着要转身，被连琮一把握住手腕拉到跟前。
他低头看着她，好整以暇地说：“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泡一会儿去去身上的寒气，可别枉费我一片好心。留一件衣服，又不是不穿，你想哪里去了？”
寇眉生抬眸道：“我自己来。”
话音才落，连琮勾着她腰带的手指一拉，猝不及防的，她的外衣顿时从肩头剥落。他笑道：“乖，你好好泡温泉就行了。”
寇眉生的轻呼声都来不及出口，连琮便将她放进了池子里。他自己也脱掉了外袍，只穿着亵衣下去。暖融融的水立刻浸泡了身体，让人好像一刹那回到了鸟语花香的春天。
寇眉生刚蹲下身，就被他拉过去坐到他身边，与他面对面。她有些不适应，正想往旁边挪，连琮却一手扣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
寇眉生与他正对着，看向他分明的五官近在咫尺，一颗晶莹的水珠子顺着眉骨滴落，滑到他的锁骨上。她一眨不眨盯着那水珠子，一时反倒怔怔的。
“好看吗？”他勾了下嘴角，向她靠过去，微微眯着眼睛，“要不要我再近点，给你看仔细些。”
想是沾惹温泉，被氤氲的热气给熏得头脑模糊，寇眉生居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这副呆呆的模样，意外地乖顺。
生病比不生病的时候可爱多了。
见她没有马上抗拒，他便拿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用额头碰着她的额头，低声道：“你看，其实你根本也不讨厌对不对。”
寇眉生呼吸略急促，心跳的节奏不大正常。
“喜欢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清风，翠竹，温泉，你和我。”
她身上软绵绵的，杏眼微睁，迷惘道：“你在说什么？”
他掬起她湿漉漉的一缕发丝，吻在发丝上，抬眼慵懒道：“我说，你并不讨厌我的亲近，就如同此时此刻这般。”
寇眉生混混沌沌，纠结地蹙了蹙眉，意识迟钝地仿佛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
“嗯？你想同我亲近吗？”她歪了下头，思索了一瞬后问道，低头却看到他同样浑身湿透，突然窘迫地移开视线。
“是啊，”连琮忽然翘唇低低一笑，俯首在她耳边，哑声说，“我很想很想，想了好久了。”
她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浸在水里，软软飘曳着。原本白皙的耳朵和脖颈也因为泡久了温泉，显出淡粉色。
因着水汽，她眼里清波盈盈点点，似是含有欲说还休的羞怯。
连琮的眸色越发朦胧，搂住她的腰，在她唇角啄了一口，片刻后，强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他不愿意强迫她，至少不是在她现在这种神志不清的时候。
那修长碰着掌纹的手指，熟悉的触觉霎时拽住她的神经。往昔朝朝暮暮涌入心头，寇眉生赫然绷紧，脸埋在他的锁骨处，指尖不由自主轻颤。
好半晌，连琮维持抱着她的这个姿势，久到她觉得身体几乎要发麻了，方朝后一退，把她抱到旁边，猛地从池水里站起来往岸上去了。
寇眉生趴在池边，回过神来狐疑地望着他。
“好险好险，差点就着了道，被你这个妖精勾引上钩了。不行，我得出去冷静一会儿。”连琮的声音透着沙哑，不等她回答便迅速拎起外衫披上，自顾自朝外走。
他明知道和她待在一起，这样下去自己身体里的那一把火迟早愈烧愈旺，所以在仍有理智的时候，还是赶快抽身为好。
寇眉生咬唇，脸颊和耳朵的温度也慢慢降下去。
连琮离开后，她闭上眼睛又安静地泡了一阵子，感觉浑身经络都疏通，暖洋洋的。
风吹来，说不出的惬意。
连琮没有回来，她却等来了小萝。小萝把干爽的衣服递给她，笑道：“眉姐姐快起来罢，陛下说温泉虽然泡着舒服，但久了容易头晕。这身衣服是陛下叫我拿过来的，很合适。”
既然他没在这里，寇眉生便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擦干净身子换上另一套衣服。
寇眉生和小萝到了外面才发现，连琮站在那里等着。
她竭力平静面对，最终先迈开步子走向了他。
“要回去了吗？”
连琮不答，只是嘴角缓缓扬起，把一束开得娇嫩多姿的白色拒霜花递给了她。
寇眉生诧异须臾，默默不言语。幽香四溢，她嘴唇轻抿，接过那束花捧着，低头轻轻嗅了嗅，端得是顾盼生辉。
“陛下特意摘的？”
“不然呢？朕看这花开得好，就索性摘了些送你。”
她轻轻抚摸着花瓣，片刻后小声道：“这花开得漂亮，陛下却没有半点疼惜就折了，白白糟蹋，让它自由绽放在山中多好。”
连琮闻言道：“一番心意叫你这么一说，成了朕的错。不感谢就算了，还怪朕折了它，难道不知花开堪折直须折？”
寇眉生说不出驳斥的话来，嘀咕道：“既然折了，也只能等回去，把它插在花瓶里好好养着了。”
他看看她，那长长的眼睫低垂，随山风一颤一颤，弄得人心痒痒。他低头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春暖花开融化的雪水，耳语道：“以后不是在大臣面前，不准叫陛下。”
她眉梢一扬，好奇地问：“那叫什么？”
山路蜿蜒，唯有树叶簌簌响动之声，她捧着那盛放的拒霜花，心突然怦怦直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有山风吹到脸上，一阵接一阵，凉冰冰的。
笑里带着些许肆意，连琮缓缓道：“叫琮哥哥。”
寇眉生抬眼，斜斜睨了他一眼。你胡言乱语，脑子有病也有个限度罢？
她怀疑他对“琮哥哥”这三个字有近乎偏执的在意，可是她从前人前人后，一口一个“琮哥哥”叫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他高兴，也没听他欣悦地答应一声。
“刚刚……”
“陛下不要再提。”寇眉生想也不想打断，防止他说出在温泉池里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连琮一手抬起她的下颌，黑眸里满是隐隐的笑意。可越是这样，越使人心慌无措。封白领着两个侍卫就站在稍远的地方候着，她急了，把头撇开道：“做什么动手动脚。”
连琮笑道：“等哪天你身体好些了，朕得空了带你去上面看看，景色更美。”
寇眉生敷衍地点点头，揣摩不透他究竟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