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聂之兴的公司要开季度会议，所以陈翔宇和席思扬前脚一走，他跟慕扬寒暄了几句后，后脚也跟着回公司开会去了，聂妈妈则是被医生叫去交代一些事情，闹哄哄的病房一下子就只剩下慕扬和聂安心两人。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度安静得令人感到可怕。
聂安心不想理他的，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慕扬静静看了她一眼，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
过了一会儿，聂安心听到慕扬起身时惊动椅子的声音。她不禁暗松了口气，心想慕扬终于要离开了，却没有想到下一刻她就被一股独特而又复杂的味道包围住。
那是浓郁的烟草味道，加上淡淡的松柏香氛，以及慕扬本身自己的味道，三种味道混合而成的。
这是聂安心以前最喜欢的味道，但是现在这味道有毒，随着她的呼吸，像针扎一般开始在她的五脏六腑肆虐起来。
聂安心的脸猛地刷白，睁开了眼睛，惊讶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干吗？”
估计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慕扬也被她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骨节分手的手指指了指输液瓶的方向：“吊液快完了，我要按铃叫护士。”
聂安心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顿时有些尴尬。
因为后背有伤左脚又打上石膏的关系，聂安心现在只能侧身躺着，自己根本就看不到输液瓶的情况，只能别人帮忙盯着。
“……哦，这样啊。”
聂安心觉得自己现在有点草木皆兵，似乎只要碰到慕扬的事情，她的智商就会急速下线，毫无理智可言。
慕扬盯着她打量了片刻，突然问出声：“你这反应，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吧？”
“当然不是！”答案聂安心想也不想就脱口。
慕扬扫了眼她渐渐红透的侧脸，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放心吧，我没有对伤残人士下手的嗜好。”
“腾”的一下，聂安心不止是脸，这下连脖颈都直接红透。
她默默将被单拉高一点，把整张脸都埋到里面去。
慕扬眼底难得染上一丝笑意，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她的被单拉了下来。直到聂安心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仿佛在质疑他的目的，慕扬在一阵无比惊讶中慢慢回过神来。
刚刚那一刻，他又差点把她看成安心了。
“……别把脸蒙在里面，这样空气不流通。”
半晌过后，慕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结不经意地滚动了下。
聂安心突然有些烦躁起来的，慕扬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让她觉得，他仿佛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是谁，她的前半生？还是厉梓晗？
“我乐意！”
聂安心用赌气的语气扔出这句话后，再度用力把被单掀上来，结果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后背的伤，疼她一阵龇牙咧嘴，眼泪差点就滚下来了。
慕扬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按响服务铃叫来服务，然后将被单掀开，就想去看她的伤口。
“疼成这样，伤口不会又裂开了吧？”
这伤的地方虽说是后背，但搞不好前面就会被看光了，现在两人这种关系，聂安心怎么可能会给他看啊，连忙将那只在扯被单的大手拉住，倒吸了口气道：“……已经不疼了，我没事。”
慕扬看她脸都白了，额头冷汗也下来了，怎么可能没事？
不过聂安心在担心什么，他还是懂的。
慕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先忍一忍，我去叫医生。”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就算是四年前，聂安心也极少听他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心里不禁一酸，当下眼泪就哗啦啦掉了下来，把慕扬吓得头重脚轻。
“都疼成这样了，伤口肯定是裂开了，你居然还说没事！”慕扬声音带着几分严厉的指责，然后二话不说，立即冲出去叫医生。
这时，护士拿着一瓶新的输液瓶刚好过来。
护士检查了下聂安心后背的伤口，确定并没有裂开，慕扬这才大松了口气。
护士将该注意的事项跟慕扬重新交代了一遍后，这才拿着刚刚换下来的空瓶子走出病房。
聂安心依依不舍地看着护士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数度欲哭无泪。
一大早已经两瓶液灌下去，聂安心早就感觉到尿意，奈何她那个不靠谱的妈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都快有一个小时不见人影。
本来她可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叫她妈赶紧回来，但是早上席小妮子把她的手机拿去充电，现在就搁在电视机旁边，她根本就拿不到，聂不安又不想叫慕扬帮忙。
好不容易把白衣天使盼来了，结果碍于慕扬在场，却不好意思开口。
而且这还不够，最惨的是，尿这东西就跟曹操一个德行，你越不想它来，它越是嚣张地隆重亮相，聂安心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好想！好急！特别急！
偏偏罪魁祸首还摆出一副领导训话的姿态在对她进行教育。
“护士的话你听到了吧？好好躺着，少折腾！”
被单下面，聂安心手抓床单，特别想爆脏字经。
她见慕扬又一屁股粘在椅子上，并且有长待之势，忍不住问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要。”慕扬简短地回答完她这个问题后，重新打开笔记本。也不知道他在看，从刚才就一直看得很投入，眉头还时不时皱几下。
聂安心瞪大眼睛：“要那你还不走？”
听到她这句话，慕扬把视线从笔记本移开，抬头睨着她：“陪床。”
聂安心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不需要，你回去吧，我妈会照顾好我的。”
慕扬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那她人呢？”
聂安心：“……”
这个坑闺女的亲妈不提也罢！
接着又陷入一阵无言以对的沉默。
慕扬话极少，沉默得一点都不像聂安心四年前认识的那个人。如果聂安心不主动扯几句，慕扬似乎就可以这样坐到天荒地老都不用开口一样。
聂安心愈发好奇这四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整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但是另一边，她又不停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对他产生好奇，最好想都不要想他，离他越远越好！
聂安心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中苦苦挣扎。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有个人跟她一样的不淡定。
身为商人，慕扬向来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正是如此，这段时间他才会那么犹豫不断。
他想要的那个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了，而眼前的聂安心就好像是上帝送给他的礼物。慕扬不知道是要趁这个机会把她紧紧抓住，哪怕只是单纯把她当成替代品，将点一下，还是守着心里的那份感情继续这样下去？
不过在他还没有下定好决心之前，慕扬选择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她受伤的位置，最后落在聂安心恬静的侧脸，心思渐渐有点跑远。
就在聂安心那可怜的膀胱即将要爆炸之前，不知上哪溜达的聂妈妈终于回来了。
看到慕扬还在，聂妈妈演技很烂地“啊”了一声，然后一脸惊讶道：“慕总还没走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公司了呢，不好意思，让你陪安心这么久，刚刚医生拉着我一直交代这个交代那个，听得我头都晕了，这才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聂安心受不了地在心里翻了白眼，心想这浮夸的演技啊……
慕扬也不知是眼瞎，还是怎的，居然也配合着说道：“没关系，进了医院本来就是医生最大。”表情甚至还算得上和颜悦色！
聂安心震惊了，总觉得眼前这个慕扬，一次又一次在刷新她对他的认知。聂安心不禁怀疑，难道是记忆出错？还是她以前对他根本就不了解？
“慕总要是没什么事，中午就留下来一块吃饭吧？我手艺还不错，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回家做好再带过来，医院的东西总归没有自家煮的干净。”
聂妈妈愈看慕扬，愈觉得这人就是准女婿的人选。
当然，陈大队长也不错，虽然他没有扬航集团的大老板多金又有钱，但是她挑女婿又不是按家产比例来选的，最重要的还是要疼安心，所以啊，这两人都有机会。
都有机会的。
呵呵，聂妈妈一边盯着慕扬的脸流口水，一边如是地想着。
躺在床上的聂安心一听可不得了，拼命给她妈使眼色。
不过她挤得眼睛都快抽搐了，聂妈妈还是依旧我行我素，将“视若无睹”这四个字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无奈的聂安心在心里给聂妈妈大写了一个“服”字。
慕扬手里提着笔记本，声音清冷道：“恐怕不行，公司还有几个重要文件等着我回去看，下次吧。”
聂妈妈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这样啊，那下次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可以提前准备。”
“行。”慕扬对这个乐天派的聂母还是很有好感的。他回头望向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聂安心：“那你好好休息，我下班再过来看你。”
聂安心已经懒得废话了，她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挥一挥。结果才挥了两下，就被人一巴掌打下来。
聂妈妈不客气道：“把你的爪子给我收起来，人家慕总日理万机还跑来看你，你就这态度？我从小教你的礼貌素养呢，都被狗啃了吗？”
聂安心哭丧着脸抗议：“妈，你这么用力……我还是个伤员呢！”
聂妈妈满脸嫌弃：“看到了，你这身体已经算是八级毁容了，不用一直跟我强调这个事实。再者，说话跟你受不受伤又有什么关系，你伤到的地方又不是这张嘴。”
聂安心：“……”
对于聂妈妈这种一见到“准女婿”，就立马表现出一副“有女婿没女儿”的操作方式，聂安心表示不服。
“妈，我还是不是你亲生女儿了？”
聂妈妈直接白了她一眼：“你要不是我亲生的，这会儿我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这下聂安心是彻底无语了。
同时从聂妈妈今天对陈翔宇和慕扬的态度，聂安心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等她哪天结婚了，要是跟未来老公吵架，她妈一定会胳膊往外拐，直接站在未来女婿那边。
看着她们互相吐槽嫌弃的画面，慕扬发现自己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羡慕的情绪。自从十几岁父母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家庭的温暖。本来他还有个弟弟，结果一个“情感障碍症”却令他这个弟弟对自己充满了戒备和恨意，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这一刻，慕扬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