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扬临时想起书房里还有台台式电脑,于是抓起桌上的手机,凌晨三点,把助理从被窝子揪起来发资料。
这时候的简宏因为上半夜刚跟女朋友大战了三百回合,体力透支,正睡得昏天暗地,突然接到慕扬的电话,愣了二三分钟才反应过来,然后扶着他那看起来不怎么给力的腰,迈着两条微微有些发软的腿,前往客厅寻找自己的电脑。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给他们家亲爱的大老板发了封邮件。
大老板毫无人情味,连半句安抚的话都没有,冷冰冰扔下一句“去睡吧”,迅速就把电话挂断。简宏倒是见怪不怪,哪天大老板要真的对他细声软语,客气有礼,他才会觉得天降红雨。于是在女朋友的催促中,简宏再度拖着两条发软的腿回到床上。
女朋友被子一掀,翻身一跃,简宏意志薄弱,抵制不了敌人的深度诱惑,于是“嗯嗯阿咿”的声音响起,一出限制级的电影即将开始上演。
别墅里,慕扬谨慎仔细地对比了两份资料,然后他发现这两份资料,除去细节部分,骨干的地方基本都是相似。就好比一个公司,它需要多个要素构成,注册资金,企业法人,经营的企业类型,经营范围,高管人员等等。不管你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些基本要素都必须存在,其他的都是在这些要素的基础上扩充。换皮不换骨,说的就是这样。
这两份资料的问题就在这里,虽然她们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名字都不相同,但是仔细一看,她们所在的区域却是同一个地方。而且时间段相似,经历相似,就连家族状况也极为相似。单亲家族,父亲早早去世,母亲独自养大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名字不一样。
这还得归功于王永昌,既然要改,他自然更乐意把资料改得面目全非一点。但是王永昌没有想到,慕扬会在鸡蛋里挑骨头,连这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当然这些慕扬并不知情。
他现在就是一股脑热,认定自己的感觉是对,聂安心就是安心。他现在所缺少的就是证据,那么怎样把这些表面的证据撕裂,让真正的证据浮出水面,这些才是关键。
二度接到他电话时,向来脾气温和的简宏终于也尝试了一下何为炸毛状态。
每个月就赚这么点钱,他每天拼死拼活没点私人空间也就算了,现在连睡个觉和女朋友玩亲亲还得被打断,简宏内心那个苦啊,简直堪比莲子心。
“简宏,不管是安心还是聂安心,这两个人你都重新调查一下。这次找专业一点的人去查,花再多钱也无所谓。还有,调查时尽管避开警局里的那些人,包括王永昌。”
简宏的那点不爽,瞬间被慕扬的话给吓没了。
“慕总怀疑,王局长给我们的那些资料有误?”他尽量采用好点的措辞。
慕扬揉了揉眉心:“我总感觉这份资料有问题。如果在她们身上确实找不到疑点,那就从安曼真的身上下手。一个人生了几个女儿,医院总该有记录。”
一言惊醒梦中人,这确实是很好的突破口。
简宏瞬间觉得他们老板还挺有侦探的头脑,就算日后不想经商,那改行开家侦探社,估计也是客似云来。反正光这张脸,也能吸引不少女性顾客。简宏心里酸酸地想。
这时候慕扬已经睡意全无,挂上电话后,他从桌子底下摸出一盒新的烟,折了封,点燃了一根。慕扬一边慢慢地吞云吐雾,一边拿出安心的照片静静地看着。
这一坐,就是一整个晚上。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慕扬这才将照片收起来,起身上楼,准备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回公司上班。桌上的烟灰缸塞满了烟头,新拆的烟盒又见底。
等再出来,慕扬又恢复成一贯西装笔直的样子,全身上下散发着干练内敛的成熟味道,唯有一双眼睛因熬夜而拉满了血丝。
……
拆完石膏的第二天,聂安心就迫不及待地跑回警局报告。
这几天大伙已经开始闲下来了,之前那两桩案子的后续工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手头上最大的案子也就只是一桩出租屋命案。鉴于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不少线索,破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聂安心就算是回来上班,也没什么事情可忙,于是他们纷纷建议聂安心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再回来上班,至少把假期过完再说。
可在家待了这么久,聂安心已经闲得快要发霉了,比起窝在家里继续发霉,她宁愿选择回来上班。再说了,医生也只是交代她多休息,暂时不要做剧烈运动就好,并没有让她继续当米虫。
聂安心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出来,差点引起广大群众的公愤。像这种带薪休假,在座诸位那是盼星星盼月亮连做梦都盼不到,结果她却大言不惭地说放假太无聊,这不是找打吗?
不过人家小姑娘在警里已经有人罩了,而且那人还是他们的领导,大家也只敢在心里头发泄下不满。
由于陈大队长那天在聂家花园公然虐狗,他和聂安心的那点事,没两天就传得整个警局上下皆知。连聂安心回来报到时,王局长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味,满脸掩盖不住的促狭笑意。
不过大家闹归闹,聂安心回来上班后,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口一个小辣椒,一口一个陈队,大家见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聂安心犯了错,陈翔宇也是铁面无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大家也就不好意思再拿他们开玩笑。顶多中午陈翔宇约聂安心一块到饭堂吃饭时,总能听到几声响亮并且富有深意的口哨声。
聂安心脸皮薄,拉着陈翔宇就火速往楼下食堂冲,后面的陈翔宇笑得十分得意。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让他的虚荣心很好地膨胀起来。
这天中午,陈翔宇提前去食堂买了两份饭,趁着大伙去吃饭的时候,把聂安心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和她一起看当初聂安心发生车祸时的那段监控视频。
屏幕里,只见人行道站满了人,车流密集,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对面的交通信号灯从红灯变成绿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人群里跳下来,一辆黑色商务车疾速而过,那个人被撞飞出去,隔了好远才掉下来,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司机并没有刹车,而是扬长而去。现场瞬间躁动起来,大家探首议论,有大胆的还朝地上那人跑过去,有的拿出手开始拍照录小视频,也有的在报警。
另一段视频,一辆警车很快就到达现场,拉起警戒线,勘查现场,对她进行抢救。一名交警坐在地上,把她的头放在他的大腿上。他低着头,看画面像是时不时在跟她说些什么。不过这些聂安心全无印象,这事她醒来后也没人告诉她。
接着她被送上救护车,交警们填写着各种资料记录,勘查现场完毕,视频到此结束。
聂安心憋着气看完这些视频,整个人几乎虚脱了。
这就是看自己和看别人的区别,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才知道这样的事情有多可怕。在死亡面前,生命显得是这般渺小脆弱。
虽然视频是黑白色调,只能看见地上一摊血迹,看不清血的颜色,却依然能给视网膜造成巨大的冲击。特别是车子开过来把她撞飞的瞬间,聂安心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跟着再次被拽飞出去,那种来自深渊里的可怕惧意,让她几乎没有勇气再看第二次。
这一刻她似乎能体会到,当初她醒来后的那一年光阴,母亲为何会把她当成易碎品般看待,简直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
陈翔宇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等她平复心情后才再度开口:“当时等红灯的人那么多,从这里面看,确实看不出来任何可疑的地方。”
说着,陈翔宇将视频拖到她等车时的那几组镜头,快捷键迅速切换,把人物拉近,扩大,定格住。
“……难道真是我想太多了?”聂安心的脸色还是有点白。
毕竟那一切发生的很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切就已经结束。她所有的感觉,都是来自身体的记忆。
而这段记忆,已经困扰她好几年了。
陈翔宇摸着下巴,做沉思状:“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一般突然撞了人,都会紧急刹车,再下车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明知自己撞了人,临时决定想肇事逃逸,那至少也该停一下。可是撞你的这辆黑色商务车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就这样开过去,这似乎有点不符合常理。”
这点陈翔宇也是反复看了几回视频后才注意到的。
聂安心不会开车,所以不知道会开车的人碰到这种事是怎样处理的,只能木然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见状,陈翔宇将视频定格在黑色商务车朝她冲过去的一幕,然后抬起双手,模仿着开车的样子。
“我们开车的时候,如果开的是手动挡,通常都是左脚管离合器,右脚管油门和刹车,开自动挡就是右脚同时要管油门和刹车,左脚就让它闲废。发生突发事件,人们一定会下意识赶紧去踩刹车,这是一种身体的条件反射,也是一种本地。就算你刹车踩错,踩成油门,那车子肯定也会加速,唰的一声就冲过去,但是撞你的这辆车看起来速度差不多。”
他这样一解释,聂安心顿时就清楚了。
“这么说,撞我的这个人有可能是故意的?”她问道。
陈翔宇觉得她这样说有点牵强:“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这点还真不好下定论。因为我刚才所说的,只是大部分人遇到这件突发事件会出现的第一反应。不过也有个别心理素质强悍的,遇到这种事还能淡定处理。又或者是反应迟钝,等他回过神来,车刚好已经开出了监控录像的范围,就算他有刹车,或者是减缓车速,但是监控拍不到,我们也不得而知。”
不过说到这个,陈翔宇适时想起,如果对方有紧急刹车,轮胎在粗糙的水泥路上肯定会留下痕迹,交警同事在勘查现场时应该会发现这点,可是档案上面却没有这项记录。
他的解释挺合情合理的,聂安心一时间找不到别的话来反驳他。
“还有一点。”陈翔宇又用鼠标指了指人群的位置,“假设,假设当年真是有人把你推下去的,那站在你身边的这几个人,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另外这两个都有机会办到。遗憾的是,以前的电子产品质量没现在好,镜头一拉近,这画面都模糊得没办法看了,根本就看不清楚脸,想要用人脸检测技术查出他们的身份也没办法做到。”
聂安心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心情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此时此刻,她倒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否则人海茫茫,她又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根本就无从查起。
陈翔宇不忍见她失望:“或许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
聂安心盯着这1分钟还不到的视频来回看了三遍,最后只能遗憾地摇头。
“没有。”
当年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查来查去查了很久,最后也只是找到车子,却找不到人。虽然他们说会继续跟进,可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还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连陈翔宇也没看出一点端倪,她再这样揪着这事不放也没什么意思。
陈翔宇问她:“那你现在决定怎么办?”
聂安心不语。
虽然她百分百肯定,当时确实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但是在这种什么线索都找不到的情况下,她除了让这件事翻篇,也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