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安心再看了一组余有为的照片，心里突然忍不住感慨环境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当年厉梓晗如果不是被慕家收养，想必她的经历也会跟余有为差不多。
“这里有余有为所居住的地址，我们可以按照这个地方去调查一下。”陈翔宇的手越过聂安心的头上，指着电脑屏幕里的某个地方说道。
聂安心点点头，模样看起来异常憔悴，眼睛更是布满血丝。
“还有一件事，那天我们谈完后，我后来想了一下，你和厉梓晗之间真正发生激烈争吵、出现矛盾的时间点，应该就是你出事那天。如果厉梓晗因此对你怀恨在心，就算她有心想害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估计也很难做出安排。”
聂安心一怔。
这些年来，聂安心一直深陷在那段悲痛的感情里走不出来，一碰到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她就容易乱了分寸，被情感影响了判断，如今听到陈翔宇这么说，豁然清醒过来。
“你说得挺有道理，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和厉梓晗虽然也算是情敌，但就这点恩怨，应该不至于让她买凶杀我，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将她排除在嫌疑之外，不查了？”
“查还是要查，如果是我猜错了呢？那天你不是说看见厉梓晗给了余有为一张支票吗？厉梓晗为什么要给余有为钱，如果是朋友接济，给点现金就行了，给支票，那数额肯定不小，冲着这点就很可疑。”陈翔宇边说边直起身，像是想到什么，忽地又补了一句。“而且你说你没见过余有为，那‘厉梓晗’就是你和他之间唯一的交集点，刚好你们之间又有恩怨，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聂安心掐了掐眉心，满脸疲倦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就因为一点感情纠纷就要大动干戈，这动机的力度似乎不够。”
陈翔宇却不那么认为：“可能还有嫉妒。”
“嫉妒？”聂安心没反应过来。“嫉妒什么？”
陈翔宇抄起搁在桌上的烟盒，给自己点了根烟，像毒瘾子狠狠抽上一口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艾文略一世根据《圣经》列出人性七大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其中嫉妒排行第二，这说明‘嫉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至目前为止，我所处理过的案件，基本有一大部分的诱因就是始于嫉妒。就好像酆泉水的案子，酆泉水杀罗诗雨，是因爱成恨，杀甘嵘，是因为嫉妒而产生报复。”
聂安心反驳道：“酆泉水的性质不一样，任何人发生这种事都接受不了。”
陈翔宇扬了扬手中的烟，继续说：“还有我们刚侦破的黄国义幼童案，黄国义从小的家庭条件就不差，父亲是建筑师，每年收入不菲，母亲以前是护士，在生下他和弟弟后，就在家里当起了全职家庭主妇。一家四口，在邻居的眼里，这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并且还很温馨的家庭。但黄国义从小就嫉妒心强，因为他弟弟天生就心脏不太好，所以平时父母都会叫他让着弟弟点，这让黄国义觉得父母偏爱弟弟，对自己漠不关心。久而久之，心理就开始扭曲。长大后，每次看到那些向父母撒娇的小男孩，他就受不了。黄国义把这些小男孩当成弟弟童年的影子，心心念念就只想摧残他们，这样他就能获得巨大的满足。”
聂安心很是吃惊，没想到嫉妒心竟然这么可怕。
她酝酿了下情绪后才开口：“但是慕扬爱的人是厉梓晗，我应该没什么可以让她嫉妒的吧？”
慕扬袒护厉梓晗的神情，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慕扬有多紧张她，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如果那时候聂安心能理智一点，或者是再成熟一些，也许当时她就不会冲进去自取其辱了。
“这个问题只有厉梓晗自己才知道答案。”
陈翔宇从不把话说死，这样会很容易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一般从孤儿院出来的人都要比正常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要敏感许多。四周的环境让他们从小就没有安全感，也容易感到自卑，这时候他们会努力想抓住点什么，来抚平心中的不安。也许你觉得没什么，可是对方却觉得你侵犯了她的权益，这时候她就会选择站起来反抗，甚至反击，来捍卫自己的利益。”
聂安心听得目瞪口呆，心里各种服帖。
“不过厉梓晗七岁的时候就被慕家收养，你说的那些心理问题，她应该没有才对。”
陈翔宇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然后很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跟她不熟吗？怎么知道她不会自卑善妒？”
“看人啊。”聂安心指了指屏幕里的女神，一脸认真地说，“国际女钢琴家，曾经在美国纽约、法国、意大利、新加坡等多个国家举办过独奏音乐会，以她现在的成就，难道还不够她虚荣心膨胀的吗？”
“骨子里的自卑是很难抹灭掉的，而且你所说的这些成就，也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情，当时的厉梓晗应该还在崭露头角的阶段，所以当你出现，她意识到有人要跟她抢慕扬，而且还是个劲敌。厉梓晗因此感到不安，从而产生嫉妒心，也是情理之中。”
聂安心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他绕晕了，刚想开口，陈翔宇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大喊一声：“不过这样也不对。”
“什么不对？”聂安心疑惑道。
这时候陈翔宇手上的烟已经快烧到屁股了，他将烟掐熄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纠结的表情瞩目，似乎在做什么挣扎。
“按理说，如果慕扬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厉梓晗，厉梓晗对他的感情也是那么的深刻，那你离开后，他们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吗？为什么厉梓晗最后嫁人的还是慕子航？”
“这个……”聂安心被他问得一愣，竟然答不上来。
这些年来，她所纠结的是慕扬把自己当成厉梓晗的替代品，但是陈翔宇所说的这个问题，她却从来想都没有想过。
看着聂安心脸上神情从最初的呆愕，再到震惊，然后是豁然想通的样子，陈翔宇凝视着她的黑眸，渐渐染上一丝复杂之色。
“或许找到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的原因，就能知道厉梓晗嫉妒你的理由。”
聂安心打了个哈欠，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们会不会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这事有可能只是余有为，或者是站在我身后的人无意中推了我一把，但是见我出事，于是就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了？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对于这件事，陈翔宇始终保持着中立、客观、并且理智的态度。
聂安心一听，头更痛了，脑仁就好像要爆裂一样，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见她心烦得要命，陈翔宇虽然心疼，但还是开口问出去：“那你呢？是怎么想的？是要按照我们之前所猜想的那样，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还是把这件事当成别人的一个无心之失？……反正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
陈翔宇把决定权交到她的手上。
聂安心现在脑袋很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于是转而向陈翔宇求助：“能先说说你的想法吗？”
或许是旁观者清吧，陈翔宇倒显得比她干脆得多：“我的想法很简单，不管这是人为还是意外，既然你确定自己当时是被人强行推下去的，那就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线索时，我们还能说没有办法，只能就这样算了，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点新的线索，难道你想就这样放弃？那你这四年的坚持，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聂安心想想也是，陈翔宇经历丰富，听他的准没错。
“师傅所言甚是，那徒儿就听你的。”聂安心难得皮一下，双手抱拳，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陈翔宇顿时乐了，笑着说：“好，就是日后要是发现绕了弯路，可不要怨我就行。”
“那铁定不会，徒儿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敢怨？”聂安心这话音不落，又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陈翔宇看着，声音不禁柔了几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聂安心摇摇头：“不用。”
陈翔宇劝道：“眯下眼也好，你看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这样不太好吧，我现在还上着班呢。”聂安心有所顾虑。
“你要是担心被人家看见，那就在我这里眯一下，我一会儿叫你。”陈翔宇诚恳地建议。
聂安心听着很心动，可是想起上次管子的那件事，陈翔宇这办公室又跟公交车一样，随时有人进来，思虑再三，她还是觉得算了。
“真的没事，我还撑得住。”
陈翔宇不满嘀咕：“这上下皮都快粘到一块去了，还说自己撑得住。”
聂安心刚想为自己正声，谁知道一张嘴，竟然又打了一个大哈欠，聂安心自己都无语了。她揉了揉眼睛，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无色液体。
陈翔宇淡淡地看着她，那充满幸灾乐祸的眼神，拽拽的样子好像是在问她：还想抵赖吗？
聂安心：“……”
她强忍着还想继续打哈欠的冲动，忍俊不禁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像一位心理学家。”
听到女朋友的赞美，陈翔宇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恬不知耻地问道：“那帅不帅？”
聂安心比了个大拇指。
陈翔宇十分满意，幸好临了还记得做人有时候要谦逊一点：“之前有个案子在这方面栽过，后来有一段时间，只要一有空，我都会跑去听这类心理学专家的讲座。听多了，多多少少就总结出一点心得。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有时间我们可以一块去。”
聂安心笑着说：“好啊。”
陈翔宇眼睛一亮：“那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