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个是一个地下室的门牌号,还是地下二楼。
从西南警校整个学校来说,能有地下二楼的地方都不多。但偏偏,法医学实验室所在这幢教学楼,它就是有地下室的。
大家都知道这个地下室大部分是冰室,用来存储一些需要低温储存的标本和材料,比如氰基丙烯酸乙酯粘合剂之类。因为这些都是保管材料的老师的工作,学生一般不会出现在地下室。
也因此,鲜少有人知道,它有一个废弃的地下二楼。
这个地下二层没有电梯,需要从负一层走楼梯下去,就好像是在进行什么特定仪式似得,简述没有用飘的,而是坚持一步步地往下“走”。
因为这个地下二层是单纯学校不需要使用从而不出款维修弃置的,有不少破败的教室门也就一直开着,因为没有窗也没有电,格外的暗。黑黢黢的洞口,好像是什么怪物的嘴。
也就是简述是鬼魂,才有些夜视能力,能够独自在这里摸黑前进了。
随便找了个教室看了一眼门牌301,不对,这里是单数边,看来是另一个方向。
简述这么想着,以力量“攥”着钥匙回头寻找。
身后的楼梯顶端,似乎远远地传来负一层的脚步声。但这个点有人出现在负一层也实在是很正常,毕竟还要上课,大概是来取实验材料的老师吧,他于是也便没有多在意。
302,304……
B2-306。
作为少数几个门没开的教室,这个房间的房门显得格外结实,这种牢固并没有体现在表面上,但抹开灰尘,就会发现它实在是厚实得很。想来既然自己之前用过这个教室,应该是自己专门找人换过了,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拥有这里的钥匙。
咔哒。
门开了,因为是在这空无一人的黑暗地下室,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巨大。
简述皱了皱眉,但他很快走了进去,啪地关上了门。
随着门关闭,只听“嘟”地一声,有什么亮了起来——咦,这里居然有自己的发电机,连接房门门锁,巧妙地形成了有人进入就会自动开启的机关。
有灯的话,果然还是开起来看得比较清楚习惯。
简述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摸开关,意识到自己好像碰不到,只能悻悻放下了手,隔空摁下了开关。
这个找开关的动作纯粹是机械记忆,想来他一定来过这里不少次。
这里,应该再没有人来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上被笔胡乱压着的一封信,笔,信和那一块地方有着陈旧的血迹,从积灰程度看,与地面上一些滴溅的血迹看起来是同一时间的。
再看过去,是一扇密码门,带着密码屏幕,与整个空间格格不入的高端。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保险箱,封死了后头的空间。
因为桌子别处实在是太干净,别的东西放得太过整齐,所以这么一封不合逻辑放置的信,显得格外亮眼。
简述拆了信,果然看到开头是“致自己”。字写得并不凌乱,看起来像是早有准备。只是底下又加了一句极其潦草的,因为过于急躁有些辨认不清,还沾染着血迹,简述决定先看内容,一会再研究。
信不长,是他所习惯的尽量“简述”的精炼叙事方式。
大致意思是,在社团第三个学生失踪时,他终于有了一点头绪,也从调查中大致窥见了一个灵界的神秘机构“研究所”。出于谨慎考虑,他认为自己很可能也在对方的待失踪名单上,于是便开始着手做一些准备。随着调查深入,他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猜想:对方在做一个类似于魂体剥离重装的实验。于是他决定,一旦自己遭遇什么,找不到别的出路时,赶来此处将尸体封存冰冻于此,以待魂体的自己打开。
……难怪那密码门如此高端,原来竟是个大型冷冻装置。
当时的他到底是为何,会早有此预料,还笃定到愿意去花这个钱添置这种除此之外毫无用处的设备呢?
因为考虑到魂体无法接触物体没办法带着钥匙,还可能失去部分记忆,所以锁是专门买的智能问题锁,会从验证问题中随机抽取十道来确认。
信看完,简述生来就习惯了冷淡的神色变得更加冰凉。那时候,他竟然已经在这件事的调查上走得这么远了吗?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负一层传下来的,而是就在负二层!
负二层是空荡而漆黑的,所以,在“咔哒”一声手电筒开启的声音之后,那个脚步声,走走停停,然后很快有目标性地朝着这里来了。
简述停下了动作。
就好像是有人,在和他先前一样看了一下门牌号,然后……
越来越近。
也,愈发慢下来。
不,就在注意到这个声音的下一秒,它,停在了门口。
简述自知自己是鬼魂,可以无伤通过大多数情况,不会被正常人发现,也免疫正常物理伤害。可是他也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掺和进那个神秘的“研究所”。
所以,他也不敢断定,来人究竟对他有没有威胁。这么想着,这位法医先生就这样和门外的人一样一动不动,就好像无声的对峙。
门,终于被敲响了。
这声音打破了愈发沉重的气氛,却尖利得仿佛玻璃瞬间破碎。
门外的人,或者是什么东西,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灯光,已然断定了他就在里面。
简述愣了一会,直等那敲门声愈发急躁,终于想起来这里有装猫眼。他是灵体,所以不论是什么,都不会看不到。
这么想着,他总算拾回了自己惯有的从容。法医先生从那门口往外望,却看到了一个,明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谨然。
她怎么会来的?
但,看到是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简述认真地透过猫眼打量,又以力量反复确认了对方的确是人类饿而非什么幻术或者障眼法,才施施然开了门。
“你怎么?”简述怎么想,都没觉得自己有哪里的机关没有复原。
“又想丢下我只身犯险。”顾谨然对于他这个纠结点十分无语,但看对方陷入了这种思考,只得给了解释:“草稿纸你是拿走了,位置也摆回去了,但你忘记销毁之前垫底下的那张纸,单纯和别的一起塞着了。”
所以她只是拓印了一下,就打开了书柜,然后就跟着那个钥匙的标签来了。
真是,太小瞧她这个痕检员。
简述闻言也只能是苦笑,毕竟这种东西实在是离他的邻域有点远,他就是再缜密,也会因为自身知识领域未触及而没有那种下意识的习惯。
这也正是搜寻现场时,他比不及顾谨然这种专业人员的原因。
插曲结束,刚刚在解密码锁的简述继续解他的密码锁,并没有被这突发事件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题目一出,顾谨然就震惊了。
全是……专业性的内容和逻辑题?
“曾经为发表SCI作的前置研究。”顾谨然看了一眼,却只是默默走上去答题,一面快速地秒答,一面还有余力和她解释,“未公开的那部分内容。”
案例,图解,几乎全是填空。
可是顾谨然还是觉得,这是怎样的自信或许甚至该说自恋,才会出的是专业和逻辑考察的难题啊!
她也知道这种原创的东西不存在查资料,就算可以,这时限也基本堵死了这种可能性。但别人就不能请专业人士过来答题吗?这样出题,根本就是建立在自认为专业研究和逻辑思维方面无人可及的自信基础上。
而且好像这个机器本身,就很不好搞吧。顾谨然那清奇的思路很快飘到了别处去,所以,这位还没成魂体状态之前,居然还具备代替塞西尔的功能吗?
“对了。”顾谨然在震惊之余,可没忘了她找他的缘由。看简述游刃有余的样子,干脆直接将之前发生的“被警告”、“失踪者表姐在名单上”、“失踪者最后去的地方是法医学教学楼,很可能去过办公室”几件事现在就全部告知简述。
昨天才好不容易理清的线头,又乱了。
虽然说顾谨然的思考力还不至于那么不堪,但她实在是比较习惯拽着一根绳子往下扯,把一根根线路分开扯明白,而非这种在一团线中找到可以和手中零散线路接上的线头的工作。
要是线少一点,她或许还可以轻松解开,但一旦事情多了,缠绕在一起……
黑线扶额。
整体思维什么的,果然是她的短板吧。
更何况她的稳定性并没有简述那么好,换句话说,她看了这满地零落的线,只会在无尽的失败中耗尽耐心,然后开始产生诸如干脆一把火烧光光之类的歹念。
不过,仿佛是上天都照顾顾瑾然似的,简述这就给了她一个答案:那个社团,真的存在,而且,似乎社团中所有学生,都有在那个虚无却真切的“失踪名单”之上。
这正是他刚刚从信中读到的内容。
也就是说,警方提供的失踪名单很可能是残缺不全的,而真正的名单——顾瑾然想到了她当时看到的那张社团名单,那张她也在其中的“失踪名单”。
全社连带指导老师,都在凶手的名单里。只能是全社都拥有同一种特质,或者是,共同经历了什么事。
可是,她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也不见有人来补刀让她“失踪”啊?
不对。
如果她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她这和简述如出一辙的失忆症状又是哪里来的呢?还有父亲,姑姑,还有这个新的案件……最近的這一切谜团的矛头,隐隐地都指向她失去的那一段记忆,指向那个神秘的“研究所”,指向那一份“失踪名单”。
所以,所以!
顾瑾然在找到那一点线头之后,终于得出了第一个推论。那是一个可怕的结果,但她又隐隐然觉得,自己离那不可知的真相近了一步。
——会不会,她现在,已经是“失踪过”的状态了呢?
没有人知道那些失踪的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可是现在唯二还能联系上的她与简述,都有这样的失忆头疼症状,那么,或许这就是“失踪过”的证明?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一些内容,顾瑾然转过头问简述:“你还记得,你们那个社团,是怎么招新的吗?还有,集体活动一般怎么办,有没有记录?”
虽然知道没有记忆也不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但以简述的这个性格,说不定,真有留存记录呢。
等一下,还有一个人遗漏。
论顺着线扯,顾瑾然简直不要太擅长,她甚至比简述还快上那么几秒想到,那张纸上,还有那么一个特殊情况:程若萱。
她刚想提议追踪调查程若萱,就听到一阵电子音。
“在此之前,也许我们应该看一下这些资料。”忙活了一阵的简述除了发现这个密码锁是双重衔接结构之外,还发现了第一层解开后,是资料。
是直接显示在屏幕上的资料,但幸好顾瑾然眼疾手快,瞬间掏出打开了记录仪器。
那道门,始终没有开。
虽然通过信知道门后就是简述的尸体,但现在他们毫无准备,无论是装备上还是心理上。贸然行动或许会坏事。
也难怪给的问题是无识别性的专业和逻辑问题。
又或许,他曾预测过自己根本没机会回来,那么至少让追查至此的聪明人得知所有真相。
“是你之前的调查报告。”顾瑾然边实时把资料发送回工作室,边抽出心思思考,瞬间就明白了此刻简述就此罢手的原因。
“嗯,”专心看着屏幕的简述闻言瞥了一眼顾瑾然,突然想到他之前那个危险的预感,登时有了决断。
“录完资料,我们先回去把事情全部搞清楚。”
“好。”顾瑾然赞同之余,没忘记讲刚刚想到的应该联系工作室调查程若萱这回事。
便两个收获颇丰的家伙就等资料采集完毕收工,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门外,有人悄悄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