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显然是她想得太多。
看来灵界的电梯也有专门的符咒加速,50层,竟然只用了几秒钟,基本等于延迟发动的瞬移了有没有!
顾谨然觉得,符咒这种东西真是极大地提高了科技水平,要是可以大规模引进,大概可以提高幸福指数吧。
当她迷迷糊糊跟着前头的人,实则思维已经跳跃到建设现代化的时候,终于被人一句话打断思路——
“你们一起?”许翌一昂着下巴示意工作室一群人。
此刻,一群人踏入那个传说中可以穿透界面的巨大装置,密密麻麻的指示灯亮着,看起来不仅不像是什么东方玄学,还特别科幻。
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机器上密密麻麻刻的,都是些咒文。
现代化玄学真可怕。
“嗯。”陈乾的语气此刻也显得有些放松的随意,这是他进入灵界自治组织以来第一次放松说话,“否则太散了,还有时差。”
“赞同,我可不想再共同分担多一个人的职责。尤其是业务不熟的情况下。”林小巧补充,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已经是悄咪咪的嘟囔了。看来,这群家伙在没有痕检员的那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说到底还是想偷懒呀。
不过,采取这种办法回人界本身,就已经是对她这个普通人最大的照顾了。这群人没有丢给她一个什么纸条让她自己来而是集体陪同,绝对已经是仁至义尽,把同事爱发挥到典范的极致了。
工作室的感觉,果然和警局不太一样。
或许是人员精简的缘故,大家的关系似乎更近了。
顾谨然想,也许,她天生就更喜欢这样的小团体。任何一个人的事,整个团体都会管,都会陪,这种自发性的集体团结,让人产生被接纳感。
被接纳,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吧。
一如晒得满是日光味道的被窝,寒冷的冬夜里,哆嗦着钻进去,好像那就是一切了。一个人,大概总会有那么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圈子,在这里可以完完全全地坦然自在,活成自己原本的样子。
而现在,顾谨然就在这接纳里,读到了工作室成为属于她的圈子真真切切的可能性。
装置启动。
顾谨然只觉得身体陡然一轻,随即是一阵奇异的晕眩感,只是不不强烈,还在可以不动声色忍耐的范畴里。
再然后——
雨。
漫天的大雨。
整个天空都是墨色的,密布的乌云之下,世界黯淡无光。
她这是已经回来人界了?
只是,依然没见到普通的游魂。
四周是户外的场景,严格说,应该称之为荒郊野岭,因为她甚至看到几座别人家的坟头。这种地方,也难怪游魂都不见一个。
可是,刚刚在灵界自治组织的时候,明明还丝毫不见要下雨的样子啊。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明明两界公用的是同一个世界。
一时间被雨点淋得措手不及的顾谨然有些发懵,呆愣地站在原地。在这般气势恢弘的雨幕里,肩头吵闹着要扑腾去避雨的二白也成为了可以忽略的对象。
“想什么呢,都要淋成落汤鸡了。”林小巧的声音率先打破了顾谨然的一脸迷茫,随即,迈着优雅步子的老板一个手诀,登时撑起了一个遮雨的透明屏障。
世界仿佛一下子透得过气。
塞西尔正安分地执行本职工作,为大家确定返回路线。而简述……这家伙不会被雨水触碰,倒是可以高枕无忧地维持着一贯的静默,脸瞥向远处,眸光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这地方……”顾谨然突然福临心至,想到了自家工作室门外头的光景,登时心情诡异地咳了一声,“灵界组织通用的选址特色?”
“并不。”陈乾倒是答得毫无愧色,他极有耐性地解释道,“只不过这种地方一般是一些打算逃脱管制的鬼魂产生地。”
所以这算是顺便监视?
“那不是有专门的监控么?”顾谨然虽然还没有完全建立起灵界的“常识”,但她可没忘灵界物品的科技水平,尤其是作为同事,可以显示灵体的监控系统她看着塞西尔用了许多遍了。
“因为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监控。”简述似乎对上一句接茬太慢没有第一时间给解释有些怨念,实际上,顾谨然惊觉这家伙最近似乎非常喜欢进行概念解释,“但是距离近了,就可以感觉到。”
“原来如此。”顾谨然受教点头。
“哇啊,”查找完路线刚刚打算收工的塞西尔突然惊叫了一声,“我们这回运气也太不好了点吧!”
众人立刻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别忘了,用那个装置穿越两界可能会有不确定的时间差。”塞西尔一面滴滴按了几下让一个路线图投射凭空出一个光幕地图,一面没好气解释道,“我们这下居然一下子跨越了一整个月时间,这下,那个找猫的单子……”
果然是噩耗。
但不论如何,现在这情况,还是要先回工作室再做打算比较合适。
顾谨然没想到的是,他们才到工作室门外,就被人给堵门口了。来的人,还是她之前所在分局的上司——
“顾谨然,找你半个月了。”
“很遗憾的通知你,你父亲遭遇了车祸。”
刹那的安静。
顾谨然没说话,只是脸色白的吓人。即便是面瘫如她,此刻也还是有着一个甚至该说是惊心动魄的神情。
“已由你姑姑做主,火化了。”
于是雨停了,在这乌云散开的世界。可是所有的声色神形黑白清浊,都惶惶然一片。
黯淡无光。
有些人,你总以为会陪伴你一生。
也许你找不到方式回报,也许你永远在放不下面子与愧疚间来回徘徊……可是你没有准备,没有能力,甚至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勇气去面对他的离开。
你也许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是有些不在意了,而就是这个习以为常的人,护你一生。
你甚至以为他永远都会这样继续照顾你。
可是他偏偏就那么离开了,留下你一个人不知所措。
那么突然。
那么猝不及防。
那么……让人无法接受。
对于顾谨然而言,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角色。顾谨然与她的母亲断绝关系已久,记忆里,只要提及家庭,充斥的全是父亲。
而父亲护得她那样好那样周全,周全得,让她不曾感受到正常单亲家庭该有的忧郁。父亲是个敬业的老警察了,踏实而认真。
可以说,她成长成为这样一个敬业的痕检员,与父亲的教导脱不开干系。
她曾有多么敬仰他依赖他,现在就有多么多么难过。
全乱了。
所有的一切,好像有人在她眼前以不可抗力用力一挥,于是一切都化作混沌虚妄,即便上一秒它还是自以为能铭刻的难忘。
全都,不重要了。
她不知道以前的上司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踏出的工作室。等她强制自己清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车上了。
给姑姑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于是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回家了。
仔细想想,也无非只是指望父亲的游魂能无意识地飘回家,让她见一见。
无视周遭那形形色色来去匆匆的黑白游魂。
直接穿过。
其实刚刚听说一个人离开的时候,难过还毫无实感,只有等你真正一个人看到往昔再熟悉不过的旧物时,那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才会在刹那间击得你溃不成军。
而顾谨然明知道那种伤痛会让她多难过,也依旧毅然主动踏上了回家的路。从小到大,她经历过的失控少得屈指可数,但怪异的,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二白还站在她肩上呢。
这只巨大的白鸟一路上引来目光无数,但这一次它偏偏靠谱地没有犯二,安安静静的乖巧假象,倒让人纵容它跟着上了车。
柔滑的羽毛蹭着她的面颊,是温热的,还有……
简述这家伙又是什么时候把他的手术刀塞进她的背包的?
不,不止简述的手术刀。
顾谨然吸了吸鼻子,在公车座位上翻起她的背包。里头还有林小巧最喜欢的牛肉罐头,塞西尔常备的血味饮料,装饮料的纱网里还有一玻璃瓶老板当宝贝似的茶。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
背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好像她是要去什么地方探险,非得带全补给似的。
他们也实在是很尽力。
她明明是想笑一下的,可是为什么,鼻子会酸得喘不过气。
脑子乱得不容许她去细想,只能憋屈地闭嘴站好,指望记忆它自己清晰起来。
“是你说要走的时候,忘记拿包了。”突地,一个冷声的熟悉沉嗓柔和响了起来,“所以,老板递给你之前……这些东西……”
顾谨然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正对上简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如说,简述能柔和说话本身就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而且这么吞吞吐吐也绝非他的性格。整一个,都像是别人假装的似的。
他没说你那时候表情太可怜太人让人心疼,也没说大家都担心得要命,沉默了半天也只是生硬简单地解答了她的自言自语——这家伙,果然是尸体级的没什么情商可言。
才想起来,简述的手术刀是他执念的寄托,所以也可以说,这家伙的魂魄早就附在上头了。几乎相当于他的追踪器,手术刀在哪他瞬移到哪儿。
意外的心机。
现在,这位心机boy表现出了十足的局促,欲言又止的模样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头一回上班的实习生一样,不知道路又不敢开口问,呆愣愣的。
顾谨然最终叹道:“跟着来吧。”
倒把周围的人吓一跳,顾谨然在看精神病患者的目光里自嘲地笑了笑,差点忘了这家伙别人还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