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有人。”楚夏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指了指院子中的一小丛灌木,沈沉风会意,随口闲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楚夏则绕了过去,从芭蕉树后揪出个姑娘来。
这姑娘正是厉柔。
厉柔是那种娇小可人的类型,长相普通,但惹人怜爱,而楚夏则霸气的多,一身暗红色的长裙,就算是站着不动,喻袅袅都能从她的身上品出一种气势来。
“你听了多少?”楚夏问。
她的目光非常露骨且有针对性,厉柔微微抖了一下。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件事,”厉柔咬了咬牙,“昨晚我跟李哥也来过这个院子,他进去了,我因为害怕就守在外面。”
这李哥就是和厉柔同屋的人。
“我想了很久,总感觉李哥的死很蹊跷……他在现实里也是我的朋友,帮过我很多,我不想让他白死。”厉柔继续道。
她明明是害怕的,可说出的话却异常坚定,楚夏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除了灭团的情况发生,否则这个世界里没人会白死。”
“谢谢。”厉柔珍而重之地鞠了一个躬,“我知道我只是一个累赘,连新手都表现得比我好,但我会尽己所能帮你们,只要你们开口。”
杨青松实力拒绝: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那正好,我今晚有个计划……”沈沉风道,“雇主要报仇,我们就帮它报仇。”
“……”喻袅袅这才发现,能进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坚定又温柔,为了搏一线生机兴许会不择手段,必要时,却也可以放下成见,有恩报恩,有仇寻仇。
毕竟这样横生罪恶的环境里,没有人敢毫无隐瞒,这已经是最大的包容与让步了。
等他们重新回到客房时,天又黑的仿佛要下雨。
喻袅袅撑着头,目光正对着打开的窗户,刘尧也坐到她身边,跟着一起看。
“问你一个问题,”喻袅袅道,“你说过只要我问,知无不言。”
“嗯。”刘尧也很认真。
“在这样的世界里,道德和人伦都会变得很淡薄,我甚至一瞬间生出了杀人的心思,”喻袅袅苦笑,“怎么办?”
“挺过去,”刘尧嘴里正在嚼软糖,所以说话声有点含糊不清,“不过,你要是真杀了也无所谓,只是会付出高昂的代价。”
“……什么代价?”喻袅袅好奇。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刘尧道,“我见过人杀人,不管是同伴还是这个世界原本的人……甚至见过他们逃脱,但我也知道,他们最后全都没了,失踪,死亡或者其它。”
“哦。”喻袅袅应了一声。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听见刘尧嚼糖的声音,甜腻的有些牙疼。
“我回来了。”沈沉风推开门,两双眼睛齐齐对准了他,沈沉风瞬间有种错觉,像是忽然多出了一对儿女。
“怎么说的?”喻袅袅狗腿地走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大衣。
沈沉风的大衣虽然不厚,但在夏天绝对穿不了,可喻袅袅却没见他流什么汗,大佬果然是大佬。
“按计划行事,我们这边和他们那边都要做准备。”沈沉风道,“昨晚那人挑取的对象,应该都是进过新房的……他怕事情败露,才动手杀人。”
“可小姐姐昨天没去那鬼地方啊?”刘尧问。
“她是个意外……因为雇主昨天追杀了她,所以那人才误以为她去过新房。”沈沉风看着喻袅袅摇了摇头,“你可真是……”
“倒霉投的胎啊!”刘尧幸灾乐祸。
“……”绝交,割袍,死亲友!
“那孩子又出现了。”沈沉风忽然道。
外面又开始下雨,气温骤降,寒风入窗,喻袅袅捂着两条光膀子打了个哆嗦。
“她为什么总在下雨天出现?”喻袅袅只瞧了一眼就赶紧把窗户关上了。
沈沉风没有回答她,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作为几个常年生活在大都市的年轻人,熬到凌晨也很正常,只可惜在这个世界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到处逛又容易送命,偏偏天还黑的早。
不过八九点钟,喻袅袅就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按照沈沉风的安排,之前住人的几个客房已经腾空了,只有他们这一间会亮灯火。
凶手昨晚没能杀了喻袅袅,她肯定还是首要目标。喻袅袅的本事毋庸置疑,打可能打不过,但这手逃跑的绝技……沈沉风并不担心。
“那万一他今晚消停了,不动手呢?”喻袅袅正在热身,又是拉韧带,又是小跑两步,尽量让自己放松。
“不可能,他杀人就是为了隐瞒真相,倘若今晚不杀干净,明天死的就是他……刘鸿很精明,可他没有时间了。”
沈沉风被喻袅袅这只扑棱蛾子搅和得有点头疼:“快上床吧,我们不睡觉,他不会放心过来的。”
风雨中的夜色浓得仿佛一方砚台,屋里静悄悄的几乎能听见外头一切的声音。
蝉鸣与蛙叫聒噪不安,让喻袅袅想起她小时候胡乱写过的几篇作文……只不过那时感受到的是热跟烦,现在却是紧张,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脚步声混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特别是来人还特地放轻了动作,喻袅袅不敢睁眼,只能凭直觉判断什么时候该跑。
喻袅袅全身心地融入这片黑暗中,而就在这时,她心里响起一个声音,“跑!”
她便毫不犹豫地破窗而出。
绵密的雨丝打在喻袅袅的脸上,能见度低到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凭借着地上泥泞的脚印分辨方向。
这些脚印都是厉柔提前踩好的,一直通往那可怖的新房。
“这么晚了,喻小姐想去哪里啊?”
就在喻袅袅埋头苦跑的时候,她身前的雨幕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完完整整地堵住了路线——是刘鸿。
喻袅袅不得已停下脚步,她也没慌,捋了一把滴水的长发,又向身后看去。
两面夹击,后面拿着剔骨刀的只是刘家一个仆人。
“刘老爷不知道吧,我从小喜欢淋雨,特别是夏天,天一热就更忍不住了,”喻袅袅满嘴跑火车,“倒是老爷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拿着刀是要干什么?”
她所在的位置离新房已经很近了,想必刘鸿就是特地堵在这儿等她过来的。
这位刘老爷当真是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就连沈沉风这样的大佬在他眼里也只是后生小辈,所谓的计谋根本不值一提。
刘鸿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宰羊用的长尖刀,模样却仍然彬彬有礼,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淌到脸上,电闪雷鸣的瞬间,喻袅袅发现他还在笑。
“这里是刘某府上,刘某有什么不能做的?”刘鸿说话的声音都没变,温润得让喻袅袅有些毛骨悚然。
这里的一切都是刘鸿做主,一个仆人就能半夜提刀杀人,不难想象当自己成为目标的时候,其他人那里肯定也会受到干扰,基本可以绝了喻袅袅的后援。
“可是老爷,你杀了我们有什么用?”喻袅袅分分钟可怜无助又弱小起来,大眼睛里一半眼泪一半雨水,“到时候你的儿媳还是会出来闹腾,直到所有人给她陪葬。”
按照坏人的基本法,这个时候,刘鸿就应该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巴拉巴拉解释一大通,直到喻袅袅恍然大悟。
可刘鸿偏偏没有这么做,他提着尖刀就向喻袅袅刺过来,身手虽然不如鬼怪,但对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来说已经够好了,他居然丝毫不像个文弱读书人。
“……”喻袅袅心里的那种违和感更甚,就像当初她看见刘府的牌匾以及竹篮筐时一样的强烈。
刘鸿矫健的身手和他杀人时的果断简直就是个老手,喻袅袅在闪身避开尖刀时,忽然想到这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是时间!”喻袅袅的脸色瞬间铁青,“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只要我们全死了,原属于宅子里的人就会复活,然后又是一轮杀戮,进来的又是一批新人!”
所以婚宴上的一切都是新的,唯有牌匾老旧未曾替换;所以用来装遗体的空置竹篮筐上全是血,有些甚至老化成了玄黑色;所以每天十二点,这些人嘴角撕裂满身是血,但他们已经疼得麻木;所以客房的床上才会留有血迹,根本无法彻底清理;所以刘鸿杀人轻车熟路,不仅知道阻截喻袅袅,就连身手都好的不像话!
所以,这宅子里面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他们全部死在这儿!
“小姑娘很聪明,可惜太聪明了。”
刘鸿手里的刀往喻袅袅头上砍过去,喻袅袅退无可退,只能用手去挡,手臂上瞬间鲜血淋漓。
“……呵……”喻袅袅捂着伤口,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刘老爷厉害得让人恐惧,可是您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刘鸿的动作没有停,他跟仆人相互配合,已经将喻袅袅逼到了死角里。
可绕是如此,他还是心虚地问了句:“什么事?”
“雨……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