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愁见喻袅袅这个样子,也察觉到了什么,绝望的表情在他脸上一瞬而过,但接下来他却没有再失态。
常悦如果出了事,整个组织中地位最高的只有殷愁和顾梦泽……顾梦泽仍在昏睡,纵使她醒过来,也有很多问题需要她解释,所以殷愁绝不能有半点动摇。
“还活着吗?”殷愁这个位置,只能看见被血濡湿的床单,却看不到常悦的伤势,所以他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喻袅袅去探鼻息的手,能探出什么奇迹来。
喻袅袅的指尖有些颤抖,她摇了摇头,虽没说话,却将无望的情绪迅速地传播开来。
“……”殷愁的目光一垂,又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尽管喻袅袅不敢相信,但这些人应该都是顾梦泽杀的,血脚印的分布非常有规律,杀完人后她的床前全是刀尖滴落的血迹……就好像顾梦泽坐在床边发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躺了回去。
喻袅袅实在想不明白,顾梦泽这个人,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跟个讨债鬼似得,但为人却还算善良可爱,喻袅袅跟她熟不过跟常悦,但总算有交集,也勉强算是朋友……
顾梦泽怎样,都不像是个忽然心血来潮,滥杀无辜的魔鬼啊?
所以针对殷愁的问题,喻袅袅只是轻声道,“不知道……兴许是生魂中出了什么变故。”
殷愁有眼睛,也不呆傻,只是这遍地朋友的尸体让他一时方寸大乱,平息下来后,却也能看出顾梦泽是这一切的源头。
喻袅袅毕竟是外人,常悦跟她关系再好也无济于事,她终究不宜插手。
殷愁很感激喻袅袅的装糊涂,他道,“如果姑娘愿意,先去客房休息休息吧……我有事待处理。”
喻袅袅虽是“嗯”一声答应了,但手却拉着常悦冰冷的指尖好一会儿,黏腻的血十分不舒服的在她掌心凝固,直到殷愁又说了什么,她才浑浑噩噩去了客房。
组织中人虽多,但除了几个首领,大部分是不住在别墅里的,因而常有一两间空下的客房。
有殷愁的叮嘱,尽管很多人看见了喻袅袅身上的血,预感到有事发生,还是没去打扰她,让喻袅袅得以理清繁杂的思绪。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手上的血渍,忽然苦笑了一声。
早先周昱离开时,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喻袅袅连他什么时候没命的都不知道,现而今又是常悦……
自开始生魂后,就好像预示着什么,所有相熟的,认识的,交好的人……要么逐渐陌路,要么逐个死去。
不管活着还是亡故的……无一人有好报。
虽说一早知道五个月生魂相当危险,但喻袅袅了解常悦和顾梦泽,这两人中的任一个,都不会比沈沉风差多少,老手里也算是顶级的,如果连她们都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喻袅袅一瞬间生出了畏惧的心情。
只是“畏惧”跟“退缩”是不一样的,喻袅袅想知道常悦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想知道五个月的里世界……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化。
殷愁虽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但也处理的既快又干净,尸体都运出去掩埋了,其间因为血腥味,引来了小区的保安,殷愁也给糊弄了过去。
喻袅袅是黄昏时候离开的,她亲眼看着常悦下了葬。
但常悦这副模样一看就是非自然死亡,所以不能大张旗鼓,连个墓碑都没有,喻袅袅在填平的泥土上插了茉莉花,指望来年要是没死的话,还能找到这处地方。
回庄园之前,喻袅袅又转去了医院,她在大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最终只是隔着窗户和沈沉风挥了挥手。
沈沉风定的生魂时间在傍晚,此时正在和刘尧积极准备,所以一时没留意到喻袅袅的异状。
喻袅袅有自己的人脉,加上庄园里的设备,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东西”其实是一个人,就是那个有点迟钝的高中生傅清。
傅清是新手,他上个世界又是喻袅袅带的,如果喻袅袅不说,想必他也不知道还有“售后”这回事,更不知道这些噩梦从此以后就嵌入了他的生命,不死不休。
喻袅袅是老手,苏醒的时间比较短,但傅清是第一次生魂,直到喻袅袅想起他时,他才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可巧的是,傅清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房门紧闭着,这些天,他爸妈竟然没有进来打扰过。
可随即,傅清又觉得不对劲,他家长辈最是反对他紧闭房门,只要看见,肯定以不通风为借口,什么时候尊重过他的隐私?
傅清忍着躺久了的腰酸背痛,以及惊醒时的头疼欲裂,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以确定那个毛骨悚然的世界不是梦魇。
大厅里传来电视机聒噪的声音,平时傅清还会偷着看两眼,现在只觉得烦,他抵着太阳穴喊了两声,“爸……妈……”
“小清醒了,小清醒了……”仓皇间,傅清的妈妈打碎了桌上的杯子,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整理,她也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了,脸上除了憔悴,还有龙钟老态。
他爹也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插了好几十根烟屁股了,大厅里的味道也很呛,傅清咳嗽了两声。
本来在家里草都不如的傅清忽然成了宝贝,他妈给他揉脑袋,他爸给他削水果……傅清享着福,还听闻了一个消息。
原来他曾经还有一个叔叔,也是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忽然生魂,持续了四年,最终死在了里世界中,所以傅清出现这种情况时,他爸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惜这样的阖家欢乐只是一时的,傅清总有下一次的生魂,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还得持续多久?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傅清嘴里叼着苹果,平素开门这些他必干的事情,全被他妈代劳了。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开外的姑娘,长得很是漂亮,天生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乖巧可爱地眨着眼睛,开口道,“阿姨,我是傅清的朋友。”
也不知傅清从哪儿交来这个朋友,但喻袅袅实在面善,他妈招呼了一声,“小清,你朋友”,随即将喻袅袅让了进来。
傅清拍拍屁股站起来,正开心呢,看见喻袅袅却忽然目瞪口呆,口水顺着苹果瓣儿一并砸到了地板上,“是你……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你就这么对你救命恩人啊?”喻袅袅特别委屈,差点当场给他表演个“仙女落泪”。
“……”一想起喻袅袅在里世界中杀伐果决的样子,傅清就只能生出恶寒,“好了好了”傅清赶紧阻止她继续委屈下去,“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傅清是在家里醒来的,没被活埋,没被火化,由此可见他的父母多少还知道点内情,否则不会放他挺尸多天。
喻袅袅略微思索了一下,也没顾虑,直接道,“你拿到愿望了吗?”
傅清的爸妈大概意识到喻袅袅是什么人了,便一同紧张的坐在沙发里,也不敢多问。
“愿望?”傅清想了想,“出来的时候,确实有人问我要什么,我随口答了句成绩好……你问这个,什么意思啊?”
“你拿了雇主的报酬,就得给它做售后,”喻袅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点我忘了跟你说了。”
“售后?什么售后?”傅清一脸的绝望,“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
“放心吧,就算你当时没有许愿,只要雇主挑上了你,你一样逃不掉,别太丧气,”喻袅袅拍了拍傅清的肩膀,“售后不难……至少没有做任务难。”
傅清一点也不相信。
傅清的意愿是一回事,但喻袅袅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立马就在这个家庭里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傅清他妈恨不得将傅清全权交给喻袅袅负责,只要能让他活着回来。
“……”傅清拎着书包,一脸懵逼的对着自家紧闭的房门,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卖了。
“爸!妈!我要回家!我不要跟她走!她丧心病狂啊!”
喻袅袅收起笑容,在旁抱着臂冷眼旁观,等傅清嚎够了,她才开口道,“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你如果还想活着,最好别再闹。”
傅清回头看她一眼,见喻袅袅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赶紧抱住了自己的行李,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良久,傅清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先跟我回去,回去后我会跟你解释些事情,”喻袅袅微微皱着眉,“售后虽然简单,但是不小心仍然会出大事,我不希望你年纪轻轻就步上我们的后尘。”
这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中,喻袅袅说得最后一句话,傅清还在琢磨这个“步上后尘”的意思,喻袅袅的声音就忽然响起来吓了他一跳,“到了”。
“……爸!妈!我出息了!我住进城堡了!”傅清立马忘了自己的处境,眼含热泪地拿起手机……发了个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