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的机票沈沉风已经帮喻袅袅订好了,就在她睡着的那一晚。
沈沉风也知道傅清的存在,让他住进庄园更是沈沉风的主意——
刘尧像是他的徒弟,沈沉风也希望喻袅袅可以找个差不多的徒弟,以后这两人就能一起生魂,省下许多麻烦。
傅清刚在庄园中领到自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番被包养的感觉,就被喻袅袅拉着去办了护照和签证,几天后的凌晨,坐着飞机直达日本。
日本的天好像更加高远,荒芜的村落里只剩下了一些老人,地种得不错,但没有生机,以悠闲作为掩饰,埋葬着底下沉沉暮气。
这是傅清第一次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出国,心里明明忐忑不安,却还要强出头,喻袅袅倒是无所谓,但他将自己搞了个焦头烂额。
傅清没有想到,喻袅袅搁日本也有朋友,还在那温泉旅馆的附近订到了民宿。
订到的这处民宿明显是个富贵人家,房子是独栋别墅,临湖,家里只有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婆婆,身体很健朗,虽然满脸皱纹,但笑起来还有酒窝,气质娴静温雅,说话时都细声细语的。
但这附近也就这一处像样的别墅,其它地方都很荒凉,荒凉到傅清觉得鸟飞到这里都得打个弯儿……不然就饿死了。
喻袅袅的心情比起之前已经缓和了很多,可她的形象已经在傅清这里败坏掉了,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不怀好意的煞星,所以刚认识时还敢没大没小的少年最近特别听话,指东不敢往西。
他怕一个人身在异乡,随时都会被地头蛇喻袅袅给贩卖了。
听到喻袅袅他们准备傍晚去温泉旅店,民宿的老婆婆赶紧相劝,还没等傅清想明白“我咋听得懂日语嘞”这个问题,他就先被另一个重点震惊到了。
老婆婆道,“那儿最好别去,近些年在那儿泡澡的人都出事了,有被四十几度的温泉水烫伤,有些直接就给淹死了……泡澡淹死个人?那里不干净啊。”
据老婆婆所说,这旅馆里的自杀率还奇高,就连警察都先后来了三波,死活调查不出原因来,最后不得已查封了,可还是不断有人潜进去自杀。
这些对喻袅袅而言不是新鲜事,,却听得傅清汗流浃背,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他从下飞机那会儿就吃不下什么东西,这会儿更加没有食欲了,不是嫌淡就是嫌软……晚饭刚挖了两口,实在没忍住望着喻袅袅问,“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吗?”
喻袅袅并不能保证他什么,所以只顾低头喝粥,这粥熬得透熟,米粒都绽开了,汤色泛青,配小菜特别好吃。
倘若傅清知道她这时候还想着吃,肯定背起包袱,打死也要回家了。
老婆婆看他两——主要是喻袅袅这么坚决,只好叹了口气,提供了类似于手电筒之类的东西。
温泉旅馆在山中,但山势不高,肉眼估计两百米左右,旅馆在半山腰平坦处,在里世界时,他们困在其中,没办法出去看看,竟不知道周围树木苍翠,石阶覆苔,宁静祥和的宛如什么仙境……
只是这个仙境命不硬一点,还真不敢进去。
温泉酒店的确被查封了,大门紧闭着,不得已傅清只好跟着喻袅袅翻墙。
前者不好好上学,周常就是翻墙出去上网,喻袅袅更不必说,这些偷鸡摸狗的行为她是专精,连片瓦都没被踩坏,他两就进去了。
结果这一进去,喜提一个野人。
此人支着帐篷,带着睡袋,就在院子里安家落户,满脸的络腮胡子像是好几天没剃了,眼睛通红,眼睛底下乌青,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风吹草动。
因为此处围墙是最低的,想必他也是从这儿翻进旅馆,思前想后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万一有什么危险,也能很快的翻墙逃出……
鉴于这种想法,喻袅袅、傅清跟这个人撞了个照面……
这个人喻袅袅和傅清都认识,也是生魂者之一,不过既不是老手也不是新人,半吊子一个都不怎么说话,存在感很低……加上现在这幅尊容,喻袅袅眯眼瞧了他半天,才总算认出来了。
他叫加藤大辅,就是一个日本人,家住得还不远,所以比喻袅袅到的还要早……他就是拿到报酬的第三个人。
据加藤大辅说,这旅馆里的灵异事件其实并不多,而且很少伤人命,只是当中有一种气场,让丧的人更丧,疯的人更疯,暴躁的人更加暴躁……就是心情好看得开的人到了这里,也会跟他一样疑神疑鬼,变成这副邋遢的样子。
加藤大辅点了一支烟,手抖得太厉害以至于差点烧到指尖,他原本是个体面的中年男人,喻袅袅在里世界见到他时,他都恭谨有礼,不曾崩溃成这个模样。
傅清有点心底发毛,实在不想知道什么样的压力,能将好好一个人折腾成这个样子。
“你大概不要紧,”喻袅袅见傅清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决定挺身而出,摒弃自己骨子里怂巴巴的原浆,鼓励一下这孩子,“你把脑子掏空,就感觉不到这些东西了。”
“……”傅清不知道该听还是不该听。
旅馆里很安静,安静到院子里小虫爬叶芒的声音都清清楚楚,正说着话,他们三个人忽然齐齐听到了一个哀怨的哭嚎声。
这哭嚎声,像是风困在了一个狭小的地方,回旋激荡,不得解脱,傅清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要是头发够短,估计也得竖起来了。
“走,去看看。”喻袅袅手里举着电筒,加藤大辅一开始站她身后,大概觉得不好意思,没两步他便走到喻袅袅前面去了。
加藤大辅这两天已经将旅馆中的构造都搞清楚了,这旅馆确实是一间凶宅改建的,大厅位置,就是发生凶案的地方,声音也是从那处传来的。
越靠近大厅,那种晦气也就越来越重,直到推开了门,一股腐朽的腥臭扑面而来,加藤大辅指了指木质地板上的几道痕迹,“看”。
那些痕迹是从下面映上来的,有些地方只是轻微的湿痕,有些则已经积上水,是一种污浊不堪的水,傅清根本不敢想这些水是什么东西。
“把下边撬开吧……尸体应该在下面。”在这大厅里呆的越久,喻袅袅就止不住的担心沈沉风……
她离开时,沈沉风那边才生魂三天,小伤不断,但还没出事,喻袅袅越想放宽心,这种焦躁的情绪就越难抒发。
她知道自己这是收到了影响,再看佐藤大辅颓废的样子……这样下去不久,他两就要开始互相残杀了。
雇主到现在还没有露面,任由这三个人将自己的尸骨给撅了出来。
随着尸骨重见天日,雇主终于现出了全貌,那小男孩冷冷的站在角落里,全身都是青紫,一副刚刚被凌虐过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是喻袅袅没有见过的,跟里世界的那个疯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这个雇主好像很擅长幻象,就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周围凄风冷雨的破败景象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暖黄色的灯,和一个灯下织毛衣的妇人。
傅清看了喻袅袅一眼,见她没有慌张,也没脸色大变,瞬间觉得安心不少。
乍看起来这是一个宁静温馨的家庭,可他们却隔着门听到了孩子的惨叫声。
灯下的母亲恍若未觉,仍然在灯下织她的毛衣,只是织到最后收尾时她又忽地伸手一扯,将一件衣服重新扯成毛线,从头开始……
她的嘴里还在哼一首歌,“宝贝儿宝贝儿……”
傅清一个没忍住,转身干呕起来。
就算他只有十四五岁,已经知道那间房里,正在经历着什么了……
“他们将我圈养,逢人就说我是疯子……我错了吗?”随着这个声音,周围的幻象瞬间散去,那影子一样的冤魂已经到了喻袅袅的面前,男孩的目光仍然是冷冷的,但没有恨……是一种极致的漠然。
“这样的父母死不足惜,”喻袅袅答道,“你杀他们,是他们活该。”
“那你们为什么阻止我?”那男孩又问。
“我没有阻止你将他们碎尸万段……只是,生魂者的任务,就是在该死的人都死了,雇主报完仇之后,牵连无辜之时,将他们超度。”喻袅袅道,“你觉得自己可怜,我们又何尝不可怜,一个个将头伸到你的屠刀之下,被迫的牺牲自己,就为了你好,造了哪门子的孽。”
“……”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我憎恨这个将我生下的世界,我始终放不下这份憎恨……”那男孩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只杀了我的父母时,我是开心的,其实后来再多的人都是白白死了,你要送我走就送吧,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