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袅袅本来将生魂的时机定得很早,这么填鸭似得学上两个月,再加上她过往的经验,风险自然是有的,但也不成问题。
谁知两个月后,却忽然从监狱里送来了一封信,信的署名是李赴城,内容很简单,只说自己是周昱的朋友,想和喻袅袅见上一面。
当然,这一面得在监狱里见,因为李赴城被判了无期徒刑。
“……”喻袅袅捏着信纸,从这拿腔拿调的叙述方式中想到了一个人,“这位李赴城不会就是李诚吧?光两句话就能说的这么阴阳怪气,让我通体不舒服,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了。”
沈沉风其实也有所怀疑,不过喻袅袅干得活儿特殊,什么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就算其中一两个坐了牢也不算稀奇。
因此他憋着没瞎猜,直到喻袅袅自己先提出了怀疑。
“让晓语先查一查……这个李赴城很难应付。”沈沉风从喻袅袅手中将信拿了过去。
他的指腹慢慢研磨过上面的字,这些字都是铅笔写成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李赴城的笔法很不错,行云流水特别漂亮,单看这字,着实看不出这人的丧心病狂来。
苏晓语不愧是惯常挖人老底的好手,连喻袅袅这种身份证做假的黑户都能扒出来,要查李赴城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半天的时间,喻袅袅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份邮件,其中包括李赴城的入狱信息甚至是出生证明。
李赴城一审判下的其实是死刑,不过李赴城的家世很好,他的律师上诉后,以精神状况不稳定为突破口,加上死刑数目紧缩,给他争取来了无期徒刑。
喻袅袅看着手机里触目惊心的照片,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谁还敢将他养在世上,不怕什么时候再犯案吗?
李赴城的案子喻袅袅也曾有过耳闻,不过那时候不曾上心罢了,这样一个有名的杀人犯,怪不得在里世界也不敢用真名。
四五年前,大年三十,他趁家家户户团圆之时冲入一幢公寓楼,将一家老小六个人全部杀害,完了还割下四肢,摆出个滑稽的造型,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然后去自首。
当然自首这一点,也是辩护律师紧抓不放的辩护理由,他当时甚至还争取到了缓刑!
可惜李赴城缓刑期间袭警,这才关进了监狱中,而被李赴城袭击的这个警察,就是周昱!
这件事发生时,两人都受重伤,一度濒临死亡,按照时间算,周昱就是那时生魂的,恐怕李赴城也差不多……
喻袅袅摸着胸前的子弹挂件,知道李赴城是从此物上推敲出了自己与周昱的关系。
“早知道就该将链子续长一点,塞进衣服中了。”喻袅袅叹了口气。
这挂件是周昱的遗物,也是她一时私心,留下的念想,却招惹上了李赴城这样难缠的对象。
“既然都查出来了,你要去见见他吗?”沈沉风问。
“不去,”喻袅袅全身心写着拒绝,“去了之后,除了给自己找膈应还能有啥?他这种人,难道还会帮我不成,不想着弄死我就算谢天谢地了。”
她大手一挥,“原计划不变,我明天生魂。”
“……”平常人多少都有点好奇心,可喻袅袅却全然不在意,沈沉风这么一想,她好像确实对任何东西都不怎么上心,除了……性命和自己。
沈沉风的脸上忽然冰消雪融,露出一个笑容来,过一会儿他才道,“可放着不管也不行,李赴城随时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这样吧,你依旧生魂,而我代你去看一看。”
喻袅袅点了点头,笑道,“你看,你之前为我担心,我现在也要为你担心了。”
沈沉风无奈——担心来担心去,抓心挠肺的,是在高兴什么啊?
第二日凌晨,喻袅袅还没来得及爬上沈沉风的床,生魂的感觉就来了。
这次生魂虽然说不上猝不及防,但确实来势汹汹,喻袅袅还没来及反应,就像被人当胸抓了一把……有种身体撕裂般的痛不欲生。
幸而这种痛苦转瞬即逝,喻袅袅上一秒还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下一秒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次生魂的时间太短打破了喻袅袅原本的计划……她只求沈沉风能早点发现自己,而自己今晚最好不要出事。
这是一家温泉会所,从里到外的装饰都很讲究,处处写着日文,偶有几个汉字,而服务员的态度也让喻袅袅觉得……自己可能不在国内了。
她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么快的生魂速度,让喻袅袅连掏纸条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看清上头写着何时何地了。
一时间要理清得东西太多,喻袅袅趁着凌晨的一点光摸了摸,将屋里的灯开了。她这间房是单人间,可供睡觉的榻榻米,还有一个被炉,两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玻璃窗外就是温泉池。
这温泉池跟房间应该是配套的,不算公共场所,所以里面能够瞧见外面,外面也能瞧见里面。
而“祖宗”则在庄园里养懒了,忘了自己身为公鸡的骄傲,这时候还在睡觉,完全不打算叫两嗓子。
这又是一次新奇的体验,至少喻袅袅进过的世界里,还没有一进来就分配好房间的,就好像……就好像她原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喻袅袅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出了定力,以至于看见玻璃窗上,忽然现出一个个带血的小手印时,她脚下生根般岿然不动,甚至还有点想上前仔细瞧瞧。
这手印打扰地应该不只她一个人,转眼,整个温泉旅馆就跟煮沸了一样,到处都是咋咋呼呼地惨叫声。
喻袅袅随着逃难的人群走到大厅时,才发现只有她一个外来者有这样的待遇,其他人都是从外面进来的。
这次的新手不少,喻袅袅稍微打量了一下就看出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少年,十四五岁,处在中二年纪中,适应的很快,但手里拿着把塑料制的音速起子挥来挥去,也不知想挥出个什么来。
外来者和本地人的区别很大,本地人大多穿着和服,通过里世界的规则翻译出来的中文也很生硬,看装扮和语调就能辨认。
但同时,喻袅袅还发现,这次的世界里除了这两种人,还有另一类无辜牵扯的人群——旅人。
之前在有魏欣的那个世界里也存在旅人,但那个场景过大,这类人的动向不易掌控,而在这小小的温泉旅店里,交流就变得必不可少起来。
其中一个旅人发现了喻袅袅,她那个房间在最里面,虽然靠着温泉,但其实最宽敞也最阴森,鬼手印就是以那里为起点,慢慢爬过去的。
“小姑娘,吓到了吧?”这位旅人就住在喻袅袅的对面,她开门时曾经撞过一面,人看着还挺和善,是个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
喻袅袅“嗯”了一声,特别可怜地眨着眼睛,“我还以为那是旅馆的特别节目,对着血手印舔了一口。”
看这大厅里不少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血手印用番茄酱就能点上去了,所以有的指尖有的嘴上都有血迹,更甚者正抱着垃圾箱呕吐。
“……”不知道为什么,喻袅袅虽然说着害怕,但这中年男人完全没从她的身上品出害怕两个字来。
旅馆中出了事,当然第一反应是离开,外来者知道厉害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新手也冷静的很,一个个在新环境下旁观着,看看还能出现什么情况。
旅人是第一类受伤的人群,因为他们冲动且情绪不稳。
有一家父母带着孩子来放松的,孩子受了惊眼神呆滞,看样子还有些发烧,所以闹得也最凶,经理好话说尽给退了钱,爸爸就抱着孩子想送去医院,结果这一出门还没走上两步,三口人忽然往地上一栽。
下一刻血才喷溅而出,人的身子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剁碎了,变成一块一块地落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这种死法太过刺激,就算喻袅袅也觉得全身一疼,有些不敢直视,更何况旅馆中的普通人和新手。
那十四五岁的少年吓得脸色惨白,背抵着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看他的手势……一会儿合掌,一会儿画十字,恐怕古今中外南来北往的神仙,他都信仰了一遍。
有了前车之鉴,躁动的人群也向两个极端衍生,一些已经平静下来,虽然还是害怕,但除了默默落泪跟确认事实之外,没有过激举动,而另一些人则变得歇斯底里。
然而这样的歇斯底里并没有让他们的情况变好,加上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就在门口,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警告他们不能出去……恶性循环之下,情绪失控向暴力行为发展。
喻袅袅默默退到了柜台之后,在她的印象中,如此混乱的情况之后必会引来雇主的进一步行动,可现在她才刚到这个世界,完全无法推断这行动将以什么形式体现……所以背后有点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