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袅袅还在里世界寻求自己的一套活法时,沈沉风刚刚准备去监狱里看看李赴城。
里世界中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是同步的,但由于前者每时每刻都会发生令人恐慌的事情,所以时间就显得非常缓慢。
喻袅袅的躯体已经移送到了沈沉风的床上,临走之前,沈沉风也让东方叔检查了一下,目前状况完好,她在另一个世界并没有出事。
李赴城虽然判得是无期徒刑,但他在监狱中的待遇跟死刑也差不多,谁都知道他犯罪情节严重,还有袭警的前科,加上李赴城洗脑的水平一流,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人自愿为他服务。
这样一个罪犯,谁也不敢轻忽,沈沉风也用了点手段,才获得了近半个小时的探视权。
“我就知道你们会有办法,”李赴城隔着桌子穿着束缚衣,颇为闲适地窝在椅子中,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噫叹道,“这儿可比关我的牢房宽敞多了。”
东方叔坐在沈沉风的旁边,以之前沈沉风和喻袅袅的描述,他原本以为李赴城是个有钱人家的叛逆小少爷,现下一看,却是个带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子,只是这斯文中透着变态,还是毫不遮掩的变态。
过一会儿,李赴城又道,“怎么,那姑娘没有来吗……我还是慢了点,没赶在她生魂之前将信送到。”
李赴城很聪明,自然想得到喻袅袅为了沈沉风的眼睛,会选择再次生魂,但却没有猜到,他时间赶上了,但喻袅袅从头到尾,没打算招惹他这个麻烦。
“你找她有事?”沈沉风问。
即便瞎着眼睛坐在李赴城的面前,李赴城也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冷冽的寒气,这种寒气偏差一点,就会变成自己这样的欲望。
沈沉风惯于克制,且人性看淡,凉薄已极,若将他的心剖出来看一看,说不定也没多少是热的。
“找你也是一样的。”李赴城笑了笑,“我只是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了喻袅袅这个名字,原来是个了不起的手艺人,就想再认识认识。”
“……咳”东方叔咳嗽了一声,心道:“现而今小偷也算‘手艺人’?”
“我与你的交情并不深,有事便说,无事我就要离开了,”沈沉风不为所动,“如果都是这些废话,看来这几年牢狱,也确实把你关成废人了。”
“……”没想到这衣冠楚楚,高冷凉薄的沈大公子居然也牙尖嘴利……李赴城给噎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恢复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那沈老板就不好奇,我困在牢狱里,如果被雇主选中拿了愿望却做不了售后,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
“其实我更想知道,既然拿到了愿望,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雇主要让你出去,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吧?”沈沉风偏不接着李赴城的话,他转而又问,“难道说,你在这里竟比在外面好?”
“……”
这个沈沉风果然异常危险。
沉默在小小的囚室当中漫延,过一会儿,沈沉风笑了笑又道,“你在里面,我在外面,我有的是时间和资源来调查你,李赴城,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如何?”
刹那间的形势逆转,反客为主,李赴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了沈沉风的条件。
“首先我想知道,你在里世界发现了什么?”沈沉风问,“世界的规则为什么开始崩塌了?”
“沈老板太抬举我了,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李赴城道,“但我可以回答你另一个问题……我在里世界杀人,不做售后,胆大妄为,却还至今活着,是因为亡人路需要我这样的人。”
李赴城这样的人没有别的用处,除非亡人路需要用他们来收割生魂……
甚至改变规则,降低对生魂者的苛刻选择,都是因为亡人路上需要生魂来填补缺漏。
而在什么情况下原则和底限能够降低甚至改变?除非涉及生死存亡。
亡人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到了这般地步。
李赴城一句话,沈沉风就已经推断出了这么多的东西,他的心里甚至有些隐隐地担忧,担忧喻袅袅这一去能否平安归来。
而此时喻袅袅的手里正捏着那张画纸,画纸被她颠来覆去地看,几乎看皱了,当中两个婴儿依然环抱着,除了姿势有些奇怪外,实在没有其它玄机。
画中的两个孩子头对着脚,所谓环抱就是一人抱着另一人的腿,喻袅袅的手比划了一会儿,问傅清,“你瞧瞧这东西像不像太极阴阳鱼?”
经喻袅袅这么一提醒,傅清越看这幅画越有深意,他道,“是很像……我记得大厅里好像挂了幅太极图来着。”
别户人家为了祈祷生意兴隆,一般都放着什么招财猫什么惠比寿神,可偏偏这个温泉旅馆供得是幅太极图,傅清刚到的时候看着新奇,多打量了两眼,所以还记得。
可现在大厅已经被丝弦给封住了,里面还有尸体正在腐烂发酵,人人恨不得绕路走,怎么把图拿出来研究研究。
反正喻袅袅手里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司马当成活马医,这点能够联想的细枝末节也不能放过。
她想了想,“走,跟我去找个人。”
傅清已经知道喻袅袅是个了不起的神偷了,不过他成长的环境不好不坏中庸异常,自小到大也没经过太多风雨,往好了说是单纯,往坏了说是见识少,所以对神偷没什么概念,他之前甚至傻兮兮地问了喻袅袅一声,“你是小偷……警察不会来抓你吗?”
“……”傅清还算现实,没把那些神乎其技的电影桥段套在喻袅袅身上,在他的认知当中,小偷就得送警局。
不过,后来傅清又知道了喻袅袅做的是擦边球正当生意,他从来没想过,帮别人把偷错的东西还回去,竟然也算一门子生意……还是一门很贵的生意。
喻袅袅找的这个人是旅店的老板,因为她想在大厅的屋顶上打个洞,将挂画给钓出来。
老板自然是不同意的,且不论他本来就是本地人,搅和在这一堆的破事里,更何况屋顶打个洞?里面都是那些要命的丝弦,承重柱都切碎了,这屋子现在就是空壳,稍微动一下倒了怎么办?
谁知道还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可喻袅袅磨肩擦掌信誓旦旦,加上她之前进出丝弦的身法和手上的线索,生魂者们就不干了,几乎是威逼利诱之下,那老板才终于答应了这样冒险的举动,并留下一句,“后果自负”。
生魂者们能帮到喻袅袅的并不多,但好歹还算厚道,知道她手上有这条线索之后,能做的都做了,喻袅袅也答应会将线索分享出来。
就像老板说的那样,整个房间都被那些利剑似的丝弦掏空了,喻袅袅没让傅清跟上来,这屋顶光是托着她都有点摇摇欲坠,再加上一个人,谁知道会不会立马塌陷下去。
洞口挖在画作的顶上方,老板给出的位置,喻袅袅刚探头往里看了看,就看到了一张凄惨的小脸。
那张脸埋在黑发当中,不过巴掌大,离喻袅袅也就两个鼻子的距离……他们的鼻尖碰在了一起,喻袅袅甚至能看清楚它皮肤下板结的血筋。
这东西是没有呼吸的,但喻袅袅能感觉到一种低于常温的寒冷,它不是腾空站着,而是坐在那些透明的杀人利器上,喻袅袅没敢动,而那东西缓缓抬起手指,捧住了喻袅袅的脸。
这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喻袅袅的腮帮子上像是贴了几根冰棍,冻得她快失去表情了。
她的头发事先用绳子绑住,扎在脑袋后面,现下垂了一点下来,只是掠过那东西的面上,就被割的粉碎,飘飘忽忽落进了屋子里面。
就好像这东西本身就是利器,是用来杀人的物件。
喻袅袅的喉咙上一痛,原来是被这东西用指甲盖划破了,它好像很喜欢喻袅袅的血,顺着手指还嘬了一下。
“……”喻袅袅觉得这个预兆可不好,自己随时会被咬断脖子。
“哎,姐,你上面的情况还好吗?”傅清这个视角是看不清屋顶上的,他见喻袅袅一动不动,也只能干着急。
除了他另还有一些老手和新手围着,在等喻袅袅的线索,但也没全到场,广撒网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手一下子就看出喻袅袅这个情况是遇到脏东西了,话说得太大声惊扰到那东西,喻袅袅说不定瞬间就会没命,所以赶紧捂了傅清的嘴,将他带到偏远角落。
落到这般田地,其实也怪喻袅袅自己不小心。
本来要进空房间前,她应该先在门上敲三下,厉鬼自然会离开或躲起来,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没必要撞到……更何况厉鬼除去杀人的时候,也不想跟活人同处一室。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厉鬼就像在调戏喻袅袅一样,每次都是见好就收,竟然又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