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折腾,喻袅袅已经筋疲力尽。
他们房间的大门已经坏了,碎在尘埃当中,但谁也没去管,喻袅袅窝在沈沉风的怀里睡得昏天暗地,直睡到了大中午。
因昨夜的动静委实不小,加上祭坛越来越完整也就越来越诡异,老手里有几个还是懂行的,知道村子中将有大事发生。
生魂者大多明白明天的祭典就是关键,所以调查得方向也都收拢了过来,本地人也不知隐瞒着什么,他们将祭坛周围都封死了,时时有人巡逻,搞得谁也靠近不了。
更何况“于南桐的青盒子”里,有一半的本地人都被他害死,但村中人口并不见少……现下人人鬼鬼,早就分不清楚了。
现在靠近不了祭坛,那昨天到过祭坛的人就成了瑰宝,喻袅袅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洗漱方便,就被人堵在了门口。
“……”早知道这样,她累死也要把门修好了。
沈沉风安静得坐在床沿上,当着他现世安好的盲人,一副“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看不见”的纯良样貌。
更何况他气势太强,说话不留情,谁的脸这么欠,才会凑上去找抽呢?
“喻小姐,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我希望你不要藏私。”开口说着话的是李诚……可偏偏喻袅袅觉得就他没资格说这话。
先杀人,后栽赃,现在还卖起了“我为大家好”的人设,怕是连于南桐听了,都能气得还魂。
“我不藏,”喻袅袅端着一盆水,当着一屋子的人开始洗脸,“床你们不能坐,我介意,八仙桌擦擦还能当椅子用。”
她房里的椅子已经被那怪物砸碎了,若真要坐,恐怕就得擦桌子了。
昨晚那事儿闹得大,但村民们住得远,没有铜锣兴许听不见,而生魂者们几乎挨着,门倒得时候,他们就该醒了。
那时没有出现,喻袅袅不怪他们,谁都怕死,谁也没有义务,可现在说什么“同舟共济”……不怕闪了舌头?
喻袅袅洗完脸,又摸出一瓶面霜胡乱擦了擦,这地方讲究不了太多,可她现在就是要这些人等着,所以万事慢条斯理,谁要是不耐烦了,她就揉着额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直喊,“唉,昨晚失血太多,头疼,疼的想不起来事情。”
“……”没有办法,谁也不敢催了。
“各位现在知道我的重要了?”喻袅袅小小惩戒之后,这才开口道,“昨晚我要是没撑得下来,你们岂不亏大发了?”
“哪里话,”李诚那张阴郁的面孔上,忽然现出笑容,狭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让人说不出的难受,他又道,“喻小姐要是没这个本事,我们也不相信你能从祭坛上看出多少东西来。”
“……呵”,喻袅袅心里冷笑一声,“感情还在夸我喽?”
“不瞒各位说,”喻袅袅心里一套脸上一套,并没有露出太多不耐烦的情绪,她道,“昨晚要杀我的怪物,就是从祭坛灵眼里出来的……不过……”
“不过那些东西,还不够资格。”沈沉风接过了喻袅袅的话。
他闭着眼睛,睫毛微颤,身体的残缺并不能影响这一幕的美感,沈沉风怕是一屁股坐进垃圾箱里,这垃圾箱也能变成琼楼玉宇。
喻袅袅的目光从李诚身上被拉回,好好借此洗了把眼睛。
“你们的意思是……那口棺材里还应该装上什么东西?”李诚也不管喻袅袅显而易见的厌恶。
他的笑容就像是黏在了脸上,喻袅袅看着,就算倒一桶硫酸下去恐怕也融不下来。
“当然了,棺材是用来装人的,它又不是一口箱子,”喻袅袅虽然想着不能得罪这位煞星,但出口仍是很不客气,“村子里应该还隐瞒着什么,只有等祭祀当天他们自己拿出来了。”
“……”再等一天就是一天的危险,更何况光是一个不完整的祭坛已经如此诡异,等事情成了定局,说不定他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就会全军覆没。
喻袅袅一个小摊手,“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喻袅袅的确没有隐瞒,她也知道,这个世界看起来好像还有很多转圜的余地,但其实都是死局。
倘若她没有冒险进入蒋雅园的房间,那现在红匣子里被钉穿的红豆就得发挥作用,剩下不多的人里再死两个……
就算喻袅袅已经破了这个局,他们没有人员减少的事情代村长也会马上留意到,便又是下一个危机,如此反复,只要有半点疏失,所有人都会被一网打尽。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喻袅袅就算知道他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离开这里,却也难保大家都这么无私……至少这位李诚就是个杀人为乐的定时炸弹。
信任是前提,没有信任,就没法联手,最多也就是分享一下情报,而后一拍两散,各自去找各自的出路。
李诚忽然开口,“我兴许知道,那口棺材里将会停放的是什么。”
“……”喻袅袅看着他。
旁人兴许不知道,但喻袅袅却打听了李诚不少事,这人明明一天到晚闷在自己的房间里,跟个封建社会的大家闺秀似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哪里弄来的线索?
但不问白不问,喻袅袅一改刚才不耐烦的态度,睁着大眼睛,求知欲满满。
“……”李诚被她的厚颜无耻给震惊到了,呛咳两声这才道,“有天晚上,我见村民们正在搬运什么,多留意了两眼。”
村民们搬运得是个草席,草席里裹着的东西连头带尾不过大半人高,应该是个孩子,本来村里经常死人,搬尸体这种事李诚也见了不少,但这些人却唯独对这一具珍而重之。
不仅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更有四人从旁陪护,老爷子拄着拐杖,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
一切进行的井井有条而且悄无声息,加上血眼警告,窗门密封,除了一时兴起的李诚,生魂者们谁都没有留意到。
“那你知道这具尸体送去哪儿了吗?”喻袅袅又问。
“是往北走的,在哪儿我不知道,没敢跟。”李诚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怂。
“……”那口专门用来埋死人的井就在北边,只是当中的尸体太多,加上阴暗和时间紧迫,当日喻袅袅和沈沉风没有仔细翻找,只略略看了一眼……现在一想,连祭祀都需要尸体镇压的恶鬼,平素呆着的地方必然也要垒尸成山。
喻袅袅便将这最后一点情报都交代了,并问了句,“现在沉风的眼睛不方便,你们谁愿意跟我再下一次枯井啊?”
问来了一片默然和退避三尺。
照喻袅袅方才的描述,井底下必是凶险无比,就算祭台上已经放了不少尸体,但既然恶鬼仍在井下,那里头的尸体必不会少,谁能确定下去之后还能活着出来。
等了一会儿,等到了李诚的主动,他那双狐狸眼收了收,就连瞳孔都似缩小了一圈,乐呵呵道,“看来喻小姐只能委屈跟我……”
“还是我去吧。”沈沉风低头摩挲着指腹,他不出声倒也罢了,一出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沈沉风又道,“我信不过你。”
他的眼睛失去了功效,但对危险的感知尤甚以往。这位李诚的身上,有股难以言说的“恶意”,跟鬼怪有些不同,那是专属于人的“恶意”,憎恨美好的,同时厌恶丑陋的……不得安宁。
喻袅袅就更不希望李诚跟着自己,她严重怀疑李诚有反社会人格,盯着自己的时候,就像盯着什么肉类,太过毛骨悚然。
“你没问题吗?”喻袅袅蹭到沈沉风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信我。”沈沉风轻声道。
只两个字,喻袅袅心里的犹疑和担忧就全消散了,她当着众人的面把沈沉风的胳膊抱进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好。”
“……”现在的年轻人啊。
因为时间再也耽搁不起,所以甫一商量好,沈沉风和喻袅袅就出发了。
原本沈沉风想得是,在祭坛之上完成任务,省劲而且雇主的躯体必然会出现,可现在祭坛已经变得生人勿进,单是一个怪物尚且无法应付,若再发生起尸等情况……这死局就坐实了。
更何况村里的活人死人,村长厉鬼又怎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这么一对比,这肮脏的井下反倒好一些……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井下的尸体果然已经少了很多,几乎是一具隔一具的站立着,窸窸窣窣有爬虫的声音,大概是这几天不断的有人进来,这些爬虫的胆子越来越大,连躲都不躲了。
喻袅袅原是最怕这些东西的,可被之前的圣甲虫吓出了抗体,除了头皮发麻外,再不像之前那么反应巨大了。
“沉风,就算我们真的找到了雇主的身体,可血眼仍然不知道下落……”喻袅袅在黑暗中轻声开口,“怎么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