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眼球是井下那些死尸身上挖不出来的,更何况村子里就算不是每年都要祭祀,至少隔段时间总要来这么一次……
都埋在泥地里了,总不好掏出来再用。
喻袅袅之后又找了几间房,也没找到什么确凿的证据,有的人甚至没有盒子……她回到房间后才发现手掌心多了五道掐痕,几乎掐出了血。
这是见过雇主的证明,只是喻袅袅没有想到,现在还没到晚上她已经见了雇主五次,难不成雇主看上她了,一直围着转?
“袅袅,开门!”是沈沉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喻袅袅一惊,赶紧吹灭了蜡烛。
“沉风?”喻袅袅抵在门上,“我喜欢吃什么?”
“荤素不忌,甜辣不分,鱼爱舌尖,牛挑蹄下。”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沈沉风几乎是一瞬间倒进去的,他身上充满了血腥味,借着外面的光亮,喻袅袅看见了沈沉风的模样。
“沉风!眼睛呢!你的眼睛呢!”
喻袅袅感觉自己的嘴里也充斥着这股迎面而来的铁锈味,沈沉风抓住了喻袅袅的袖子,低着声音道,“进去……先进屋……再说。”
喻袅袅忍着情绪,先将沈沉风半抱进了屋子中,然后点燃了蜡烛,又将门抵死,这才重重地呼出了胸腔中的那股浊气。
沈沉风的眼皮紧闭着,鲜血顺着下巴,一滴滴地落在衣服上,但他的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微皱着眉,虚弱的靠在床上。
忍下了一时的情绪,喻袅袅也冷静了下来,她咬着唇,让血腥味搅和着疼痛在嘴里化开,勉强维持着一线理智。
沈沉风休息了一会儿,像是昏死过去了,半晌没有说话,喻袅袅便用热水沾了毛巾,帮他擦干净脸上手上的血。
“你放心吧……只是一双眼睛,至少我保住性命了。”
擦到额头时,沈沉风的手动了动,滚热的液体从上方落下来,先是一两滴,然后止也止不住……不是血,是眼泪。
他又道,“你的性子开朗,随遇而安,什么情况都能挨过来,从没在人前哭过……这第一次,我竟看不见。”
“活该!”喻袅袅输人不输阵,眼泪流得跟喷泉差不多,还清清嗓子跟他斗嘴,“男人惹女人哭是不负责任,沈沉风,你对我不负责任!”
“……”沈沉风抬手,想摸一摸喻袅袅的头顶,谁知没估好位置,落了空,喻袅袅便将他的手捞回来点,搁在自己头上,继续道,“你放心,你对我不负责,我对你负责,不就是一双眼睛吗,我再给你弄回来!”
“眼睛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平安出去。”沈沉风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摸索着扶上了喻袅袅的双颊,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需要你冷静。”
“还要你说,”喻袅袅道,“我冷静很。”
沈沉风那双如深渊幽谷般宁静的双眼已经没了,喻袅袅不想再弄丢任何东西了。
她自觉语气重了,又委屈巴巴的亲了亲沈沉风的手,“我没找到凶手,还碰见了雇主,刚回来又看见你这样……确实有点失了方寸。”
“那现在呢?”沈沉风微笑着问她。
“现在倒是看开了,有一步算一步,我们做贼的有句话,说只要进的来,肯定出的去。”喻袅袅眉眼一弯,“我是贼祖宗的徒弟,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很快,沈沉风以一双眼睛为代价,保住性命的事就在生魂者当中传开了,同时有另外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警觉……
因为蒋雅园还活着,不仅活着,看他的样子活得还挺好。
雇主绕开蒋雅园,直接对沈沉风动手是绝无可能的事,除非蒋雅园没有杀的价值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沈沉风撒谎。
喻袅袅虽然已经跟蒋雅园培养出了“深厚的友情”,但要是将他跟沈沉风放在同一个信任的天平上称斤两,蒋雅园那头就跟羽毛一样,而沈沉风直接泰山压顶。
于是这怀疑的对象,忽然就变了。
目前为止,喻袅袅关于凶手的推测,都基于蒋雅园以及对他品性的信任,倘若这信任不堪一击,喻袅袅瞬间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结论。
更何况,蒋雅园的手上也有红盒子,他要杀人同样轻而易举。
“沉风,你先休息着,我出去办个事。”喻袅袅走到门前,忽然想起对于现在的沈沉风来说,这支蜡烛点不点都没什么关系,留着光还留着危险,于是她又折回,将灯芯吹灭了。
沈沉风自然知道她要出去干什么……现在天已经快暗了,加上每个人都怕被血眼趁虚而入,因而窗户缝堵得严严实实,正是做贼的好时候。
喻袅袅这次要探的是蒋雅园的房间,可是这一进去,喻袅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咸鱼味。
蒋雅园不在房间里,而且他跟不要命了一样,对门的窗户上被风吹破了一个洞,这洞大概有几天了,越扯越大,别说一双血眼往里瞧,直接进来都足够了,只是因为窗户后面就是河,所以外面的人都没发现。
那只红匣子光明正大的放在桌面上,喻袅袅打开一看,每一粒红豆都被人用针扎在了盒子的底部,码得整整齐齐,倘若不是每段时间只能杀两个生魂者的限制,恐怕所有人都凉透了。
但喻袅袅知道,现在每个人都已经中了死亡诅咒,只要时间限制一过,又得随机死两个人,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喻袅袅还是用普通的红豆代替了匣子里本来的红豆,并挨个钉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喻袅袅又在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儿,她始终对这股咸鱼味很上心。
这股味道就像是尸体刚开始腐烂……但是又多了一层什么,喻袅袅抽动着鼻子,追寻着这点若有若无的味道,直到停在了床前。
她第一反应是往床底下看去,借着手机的光亮,床底下只有残留的蜘蛛网,没有尸体,也没有其它吓人的东西。
于是,喻袅袅又转向了床上。
蒋雅园好像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的,只是横看竖看这一坨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可当喻袅袅一掀开,却捂着嘴向后退了两步——
里面确实有个人,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蒋雅园的尸体呈现一种不自然的蜷缩状态,整个人几乎抱成了一个球,身上的骨头全是断的,被人卷成了这个模样。
而且,他的尸体上覆盖着一层结晶,像是盐粒,这层东西让他暂时不会腐化,也是喻袅袅闻到咸味的具体来源。
看样子,蒋雅园已经死了很久了,那这些天在外面游荡的那个是谁?
喻袅袅还没来得及认真思考,门忽然动了一下,她只来得及草草将尸体盖住,人借着床柱子够上了房梁,摒心静气,呆在了黑暗中。
刚进来的人正是另一个蒋雅园,相较于床上的那个,这个蒋雅园明显更加鲜活,那一头绿色的毛发蓬勃生长,可怪异的是,这个蒋雅园就算进了屋子,也根本不点灯。
好像黑暗对他的行动毫无阻碍,喻袅袅也仅仅凭借着一点夕阳,才能勉强看清楚他。
房梁在蒋雅园的头顶上,漏进来的光照不到喻袅袅,可她还是下意识缩了缩,将自己挡在了十字形的竖梁后。
然后喻袅袅就看到了类似于聊斋里的一幕——画皮!
“蒋雅园”对着镜子,将一身的血肉都扒了下来,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代村长!
倘若不是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喻袅袅肯定能当场吐出来。
换下这身皮后,代村长又拄起他的拐杖,颤颤巍巍的出了屋子,去忙别的事了。
这一幕看着十分诡异,但喻袅袅却松了一口气。
根据这两天“蒋雅园”的表现,应该是这位代村长有什么办法读取他的记忆,加上蒋雅园的搭档已经死了,所以冒充起来才没有太大的破绽。
能够读取记忆,也就是说这里的本地人还是不知道里世界的真相,代村长不过误打误撞罢了。
不过,看他最近的行为,喻袅袅有理由怀疑,代村长之所以还瞒着这个秘密,是想借助蒋雅园的身份彻底的离开这里,去往现实中的花花世界。
喻袅袅不知道这种方法可不可行,不过一切在尝试之前都是未知数。
见代村长离开后,喻袅袅又等了一会儿,才翻出了他的房间。
回去的一路上,喻袅袅都有些恍惚,实在没办法将那个一口一个“小美人”的蒋雅园和代村长联系起来。
“小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回房,不怕吗?”
正当喻袅袅晃神的时候,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苍老且自以为是,喻袅袅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位仁兄正是刚刚那场恐怖片里的男主角。
“我不是正打算回去吗?”喻袅袅一瞬间恢复过来,笑眯眯地讨好道,“老爷子,您放心,我保证回去之后就乖乖呆着,谁还不怕那些晚上游荡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