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遗物……就好像他们到过的那个世界就是现实,倘若不是城市之中仍然繁华;倘若不是除了魏欣,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倘若不是……
沈沉风知道,只有“镜像”这一层规则不能被打破,否则谁也说不清楚会死多少人。
魏欣最后还是陪着他们去了,护士跟医生死活拦着,还将他们这些年轻人数落了一番,说什么不孝顺,差点都报了警。
得亏得魏欣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这才勉强解释清楚了。
工厂的大门没有那么浮夸,特别正常的大铁门,两边还用红字描着标语,到了这儿,喻袅袅才有种生活在现实的感觉。
这里的鬼确实待魏欣很不错,她刚靠近这里,所有的炙热感都消停下来,还没有凛冬的那种寒冷,倘若能够随意进出,当个驱寒避暑胜地也很不错。
信物在新人的手上,乃是一张老旧的地契,其实工厂这块地早就该归国家了,可一来没有开发价值,二来实在瘆得慌,也就任它长草了。
有了魏欣的帮助,售后进行的非常顺利,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那张纸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死在这里的人也都变成了萤火……
冬天的萤火看着稀奇,几乎在这个小城镇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喻袅袅他们没有在这里久呆,回到庄园的第二天,屋顶上就停满了白色的鸽子,这些鸽子都是顾齐养的,个个又白又胖好看得不行,还有实际用途。
顾齐搞来了一些照片,还有一张很久之前的收养文件,不过被收养的人是喻袅袅,收养人却不是顾齐,而是沈沉风的父母。
喻袅袅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文件愁眉苦脸,正好撞见沈沉风下来倒咖啡,她便招手唤了句,“哎哎哎,沈大公子,你过来一下。”
她将文件塞给沈沉风,绝望地哀叹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两不会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吧!”
“……别胡说,”沈沉风敲了一下喻袅袅的额头,“我大你四岁,家里要添人丁了,我会不知道吗?”
“那……同父异母?”喻袅袅惴惴不安的继续假设,“你爸妈的感情好吗?”
“……情比金坚,”沈沉风给她弄得哭笑不得,“而且我妈好强,如果同父异母……别说收养你,弄死你都有可能。”
“哦,”喻袅袅终于开心了,“那我还是能继续喜欢你。”
她整个人往沈沉风的怀里一钻,窝在里面蹭一口咖啡,“也是,这些东西你都看过了,要真的有问题,你比我清楚。”
沈沉风将那几张照片拿在手里,照片保存的很差,表面已经泛黄剥落了,照片的内容是一对夫妻,手里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这对夫妻就是沈沉风的父母,而孩子……鉴于喻袅袅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加上像素低还失真,只能勉强判断就是喻袅袅。
“我无亲无故,想来小时候也不是特别显眼,特别讨人喜欢,怎么会让你的父母这么上心?”喻袅袅嘀咕着,“连身后事的安排里都有我一份,简直就像……”
“就像报恩。”沈沉风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如果没有亲缘关系,能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地步,除了报恩也无其他了。
“会不会是我爹妈为了救你爹妈所以才出事的?”喻袅袅开始了各项合理怀疑,“要不就是……”
沈沉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别猜了,晓语正在调查这件事,估计再有一段时间结果就出来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喻袅袅心满意足的噫叹着,生活至此也没什么遗憾了。
关于四个月生魂的计划,不只喻袅袅跟沈沉风想到了,其它组织也不甘落后,东方良那边就进行了一次,结果不是太好,东方叔这两天总看不到人影也是这个原因。
沈沉风之前就约了东方良,经验有一点算一点,生魂时能够减少很多风险。
东方良这次将自己搞得很狼狈,尚月反而没有伤到,他断了一只手,头也破了,包扎得严严实实却还不安分,刚能下地就让东方叔推着到处走……美其名曰:兄友弟恭。
可外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混账哥哥在欺负乖巧温柔的弟弟。
托了沈沉风的福,东方良住的是疗养院vip单人套房,靠窗甚至能看见海,他就像个土财主一样,作威作福的尚月都看不下去了。
“苹果也是小叔叔削得,水也是小叔叔倒得,就连被子都是小叔叔掖好的……你伤了一条胳膊,又没残废。”尚月毫不留情的指责东方良。
“小没良心,”东方良叼着苹果翻白眼,“我是为谁伤得?再说你不也在啃苹果吗?”
尚月的苹果还是东方叔切好,插上了牙签一口一个的。
喻袅袅一推开房门,就看到这么骄奢淫逸的一幕,东方叔宛如贤惠的小媳妇儿,一边看着大人小孩瞎拌嘴,一边笑着将水果摆盘。
东方良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他半靠在枕头上,见了喻袅袅和沈沉风还招呼着,“坐坐坐,跟在自己家一样。”
“……”虽早知道这是个随遇而安没脸没皮的人,但这么蹬鼻子上脸……沈沉风也算是领教到了。
“这还是我第一见你这么狼狈,”沈沉风开口道,“我本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吃亏。”
“相信我,你进去也讨不到好处,”东方良丝毫不以为耻,“规则总是在变……这一次我们甚至不曾跟雇主产生联系,雇主就能直接动手。”
“……还有什么?”沈沉风接着问。
“太多了,几乎每一步都是陷阱,”东方良伸手,在他换下来的衣服里掏了掏,掏出一本略皱的笔记本来,“都写在上面了,你看看吧。”
东方良的字很有风骨,虽然潦草但看得清楚,有些地方沾着汗和血,沈沉风翻了一下,里面密密麻麻写了整整一页纸。
东方良又道:“你可别折在里面,我还等着你们出来分享经验呢。”
毕竟生魂的频率虽然能够控制,但路上的规则,强迫每段时间必定有一群人要超度高难度的雇主,几率是公平的,谁都有可能变成冤大头。
自己主动地承担危险,提高难度,积累经验,事到临头才不至于死得太惨。
“你放心,”沈沉风将那恶心吧拉的笔记本抖了抖,塞进了喻袅袅的怀里,“我不会比你死得早。”
病房里说不上安静,不过隔音效果好,加上单人病房前后不挨着,基本影响不到别人。东方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尚月那儿找膈应,沈沉风跟东方叔先出去说事了,喻袅袅则坐在椅子上翻笔记。
看不出来东方良这么吊儿郎当的个性,写得笔记却相当详尽,小到预兆、怪像,大到伤及性命……总之这一趟,他在里世界干什么都是错的,都会遭到雇主或别人的暗算。
东方良上一个世界立于日本的幕府时代,不过他们没有参与巨变,只是窝在一户乡下的小宅子里。
据东方良描述,他们刚一进去,半个小时内就死了三个人,随后就跟收割一样,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员折损,本地人一天时间死了个干净,生魂者在随后的半天时间达到极限,陷入死局……
一天半,这就是东方良出那个世界的时间。
而且最后证实,他们所在的宅子本身就是雇主,雇主的血肉藏在房梁、屋顶以及地基中,而任务还是还她全尸……
难度系数可想而知。
尚月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嘴里叼着糖,因为人小,所以脚不沾地,随意地晃荡着,直到喻袅袅一脸凝重地抬起头来,尚月才小声道,“你害怕吗?”
“……挺怕的,”喻袅袅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尚月把糖咬碎了,在嘴里嚼得“咯咯”响。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里是漆黑无光的,就好像年纪轻轻,却没什么指望。
喻袅袅掰着手指道,“我喜欢的电视剧开拍了,预计半年之后会定档,喜欢吃的在另一个城市,赚的钱还没花完,没给师父养老送终……我还想跟沈大公子滚床单……”
“喂!”东方良躺在床上斥了一声,“月儿还小,别带坏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弹了,喻袅袅还以为人已经睡着了,现在注意一看,东方良只是平躺在病床上,目光盯着天花板,不想闭眼也不想作声而已。
“可这些我都不喜欢,”尚月眨着漆黑的眼睛,“那为什么我也会怕?”
“……”喻袅袅之前从没有问过,尚月这么小的孩子,是哪里来的镇定和漠然,来度过这一个个催命似的世界。
她的经验甚至超出了一般的成年人,照此推算,岂不婴幼儿时期尚月便生了魂?这得多苦的人生,才能让个那么小的孩子濒临死亡?
这辈子还没享福,就困于生死之间……难怪七情寡淡,无牵无挂,既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憎恶的。
喻袅袅忽然一把抱住尚月,哀嚎着,“姐姐带你去买糖!”,尚月满头问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