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为什么出不去,难道他已经死了?
这是喻袅袅没能拉住他时的第一个反应,第二个反应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直到沈沉风的声音盘旋在城市上空,直到新人找见了路,直到雇主问了她的愿望,直到她坐在床上,看着周昱一动不动的躯体时……还在想。
天气很冷,房间外飘着雪,恍惚有种还在里世界的感觉,喻袅袅伸手戳了戳周昱的腮帮子……人已经僵硬了,冷冰冰的,她也不觉得害怕。
喻袅袅这次醒的很早,比沈沉风还要早,就像是噩梦当中惊醒,魂魄没能完美地融入身体里,导致整个人有些恍惚。
她的记忆也出现了裂痕,在里世界经历了什么,只大体有个印象,倒是完完整整记得周昱的话,他在最后说了句,“我走了。”
云淡风轻,不留痕迹。
“你早知道他出事了吧?”喻袅袅捂着头,“我就说你看他的目光都不对了……还以为你两搞上了。”
她小声笑了笑,“怪我,傻呵呵的,竟然没深究下去。”
沈沉风慢慢地睁开眼睛,“也不早,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喻袅袅问,“那么早,他还帮了我们一路……这人当得也太无私了。”
“我们第一次进工厂,我跟你先进的通道,他随后赶上……”沈沉风道,“我推测就是那会儿。”
“真的傻……当个厉鬼多轻松啊,”喻袅袅叹了口气,“这么留在里面得吃多少苦。”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沈沉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腿脚,“我们只是旁观者。”
“所以说周昱这个人啊,是个珍稀物种,比我们好上太多了。”喻袅袅又戳了戳尸体的腮帮子。
轻声呼应着那句“我走了”,喻袅袅道,“再见。”
最终周昱的尸体被完整送回,鉴于他死亡的原因,沈沉风答得是“为了救人”,里世界映射到现实中,周昱那帮警察朋友竟然没有怀疑,只是痛心,痛心年纪轻轻,也痛心家破人亡。
“沉风,”喻袅袅缩在车后座上,他们也来参加周昱的丧礼,但隔得远,将车停在了角落里,她小声道,“你以前有没有失去过谁?”
自己不过生魂几次,就把生离死别都经历了一遍,那沈沉风呢?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他就算再厉害,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更何况,谁没有新手期?
“有……”沈沉风淡淡道,“很多。”
“……”喻袅袅好像从这句话里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伴随着陈腐的绝望,却从当中开出朵花来,开出朵名为“传承”的花来。
“七天后我们出发,这段时间将你的情绪调整好。”沈沉风又道,“别闷着,会连累别人。”
“我知道。”喻袅袅微微笑了笑,“你放心。”
他们这一趟虽然损失惨重,但多少还是幸运的,但陆行和刘尧却出了大问题。
喻袅袅回到庄园的时候,立马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还当自己心情太差出现了幻觉,直到沈沉风也皱起了眉。
不管里世界还是现实,血的味道都差不多,越重,危险系数就越高。
喻袅袅三步并作一步,直接冲进了刘尧的房间。
房间里的两个人还没有醒过来,但明显受了重伤,刘尧甚至在往外咳血,喻袅袅怕他被血呛死,只好让他头朝下,清空嘴里的东西。
东方叔出去了,人不在庄园里,但沈沉风早在上楼之前就叫了救护车,救护车来得很快,而且随车的护士跟医生全部经验老道,情况很快稳定了下来,但喻袅袅心里就是很不安。
她已经失去了周昱这个朋友,只怕祸不单行。
“还好吗?”沈沉风递给她一杯咖啡。
从葬礼到医院,这一路马不停蹄,沈沉风也是整个晚上没有睡觉,此时神色有些困倦地坐在了喻袅袅身边。
“在现实中总比在里面状态好,”喻袅袅苦笑,“放心吧,我没事。”
沈沉风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徐徐道,“我刚刚问过了,他们受的伤虽然重,但不会危及性命,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过陆叔现在这个样子,做售后的时候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喻袅袅点了点头,乖巧丧气的发顶对着沈沉风,后者察觉到的时候,手已经揉了上去,喻袅袅眨着大眼睛看向他,沈沉风咳嗽两声道,“我不开心,需要你安慰安慰。”
“……”喻袅袅又往他手上蹭了蹭。
刘尧伤的比陆行更重,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对于里面的事他不想多提,只说了句“规则好像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刘尧虽然年轻,可喻袅袅知道这孩子聪明细心,经验丰富,而且刘尧很会控制生魂的频率,基本找上他的雇主都不是非常难搞,所以小伤小痛兴许可能,这种差点死在里面的情况……
就连沈沉风都没怎么见到过。
里世界的规则如果继续变动下去,迟早有一天,所有老手的经验都会变成笑话,就像一场大型网游里全是bug,再老道的团长都会两眼一摸瞎……团灭就成了常态。
生魂本就稀少,这么收割下去,不多时生魂者的质量将会大幅调低,而在这样的世界里,心思若不够坚定,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一看,亡人路上必然出现了什么问题,需要更多的生魂来填补漏洞。
经过了深思熟虑,沈沉风终于还是敲响了喻袅袅的房门。
从医院回来后,喻袅袅便在自己的房间里闷了整整一天,沈沉风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好也要去找沈沉风……
门猝不及防的一开,沈沉风的手不尴不尬地举在半空中,两人上下对视了一眼,喻袅袅道,“你找我?”
沈沉风点了点头,喻袅袅便让开一步,让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喻袅袅的房间很干净,除了换洗的衣服几乎没什么个人物品,沈沉风这是第一次进来,不免多打量了两眼……
这两眼看下来,沈沉风却觉得喻袅袅随时都会搬走的样子,她对此处没有归属感……与其这么说,沈沉风回想了一下喻袅袅自己的家,好像也干净的没什么人情味。
“沉风,我想求你一件事。”喻袅袅眼巴巴地看着沈沉风,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沈沉风虽然很想看她表演,但也知道这个人越是严肃的时候,越会表现出不经意的样子,让人永远猜不透她心里的盘算。
“你说。”沈沉风道。
“我知道生魂三个月是最好的时机,之后每多一个月难度系数就会增加,六个月则是大劫……但这次我想撑过三个月。”
不等沈沉风发出任何拒绝的声音,喻袅袅立马接着道,“只有在高难度的世界里,我们才可能找到更多被打坏的规则……我们需要新的经验,否则失去的只会越来越多。”
“……”沈沉风将喻袅袅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扒开,好容易喘口气道,“我来找你,正是想说这件事。”
“你不答应啊?”喻袅袅有些委屈,她那双桃花眼不高兴地耷拉着,但沈沉风知道,纯良只是表象,这人心里指不定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我是想问你,你考虑清楚了吗?”沈沉风伸手拨弄着她的顶发,将乖巧的发旋搅得乱七八糟,“一旦进去,就连我也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你得靠自己。”
“我考虑清楚了,”喻袅袅笑了起来,眼睛眯眯的,“长痛不如短痛,再考虑我就怕了。”
“……”沈沉风闻言,手上一重,薅下喻袅袅两根头发来。
商量好之后,他们便各自去准备几天之后的远行了。
说是远行,其实也不是太远,飞机来回半天的路程,喻袅袅到了那儿才知道,顾梦泽也是一个大佬,还是耳闻过她跟沈沉风的大佬,而那个新人则是她的小姑子。
不仅如此,喻袅袅还在目的地见到了一个熟面孔——常悦。
顾梦泽是常悦的搭档,只不过她两各自都很有实力,所以经常单独行动,与其说是搭档,还不如说是朋友比较贴切。
而常悦跟沈沉风一样,也经营着一个队伍,队伍人不多,都是精英,彼此之间交换情报、经验乃至规则都比较方便。
这次雇主掉落的奖励是新人捡到的,可她此前并没有做过售后,所以顾梦泽还是陪着来了。
至于常悦……照她的说法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需要吸喻袅袅补充能量。
这座没发展起来的四五线小城市并没有喻袅袅想象中的荒芜,她原本以为经历了那些事情,多少会出现颓相,却被眼前的现实惊到了。
家家户户安居乐业,虽说繁华也论不上,但任谁退休之后,都想待在这慢悠悠且气氛恬静的地方生活。
跟里世界唯一一点相同的地方,也只有每户人家家里挂着的遗像了,只是这些遗像都是同一个人……
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