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鲤有些担心地看了柳冬宁一眼,见她面色发白。
柳冬宁听老蛊雕说完话后,腿都发软了,谅她如何作想,也无法想到她的父亲竟然如此歹毒,而且绮迎的死竟然也与父亲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一股痛恨与悔意涌上心头,终究是自己害了她,一口气憋在心头,无法释怀。本以为父亲只是贪图名利,没想到早已变成了沾满鲜血的怪物。
这些年来,她也曾试图谅解父亲的做法,强用一套说辞说服自已,然而在生死面前,她满心所想,只有对父亲的唾弃以及对无辜者的愧疚,她如今所享用的一切,沾了不知道多少可怜之人的鲜血。
“柳姑娘,切勿多想。”文鲤见柳冬宁面露难色,便猜着她心中所想,她心性纯良、最惜人命,定是想起了绮迎与无辜之人了。
柳冬宁摇摇头,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之上,双手环放在腿部,不闻声响,文鲤有些于心不忍,轻抚了几下她的背部。
三泽发出细微的啼哭声,似乎也在安慰柳冬宁。
沉静之际,柳冬宁的情绪却缓和了过来,慢慢站起身来,朝大家抱歉一笑:“我无碍,居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见笑了。”
老蛊雕低着头,不知在思琢什么,
“明明最苦的人不是我,我还要让人安慰,”柳冬宁自嘲了一声,向老蛊雕道:“蛊雕爷爷,您尽管放心,我定会让你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老蛊雕猛地抬起头,眼里闪有泪光,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柳冬宁,而三泽也因听到柳冬宁说的话,发出了高兴的啼哭声。
“会离开这里的。”文鲤接着道。
说罢,柳冬宁跑向井口的位置,右手施法,一根藤蔓从袖口伸出,藤蔓慢慢生长,套住了离井沿最近的物体,打了个旋,她不放心地拉了一拉,没有动,便放了心,将藤蔓脱离了袖口,冲文鲤喊道:“文鲤姑娘,你先上去,待会儿我再把蛊雕爷爷送上去。”
文鲤点点头,走到洞口处,望了一眼上方,一跃而上,井高而窄,不好施展,她借住井壁的助力,终于跃出出了井口。
文鲤站定后,喘了口气,抬起头,对上一张气得发青的脸。
文鲤被吓了一跳,立马窜离几米远,待看清来人后,文鲤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文鲤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对面的河瞳气鼓鼓地望着她。
“你怎么被绑了?”文鲤注意到捆绑住河瞳腰身的藤蔓,接着眼睛循着藤蔓向下看,另一端垂在井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对河瞳笑了笑。
文鲤忽然脸色一变,收住了笑容,一脸不悦地望着河瞳:“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河瞳动了动手臂,示意文鲤帮他揭开藤结,虽然文鲤不开心,但还是伸手要去解了藤结。
“文鲤姑娘,你可上去了没?”文鲤伸出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兴冲冲地朝井口喊:“我上来啦!”
井底之下,柳冬宁已用藤蔓缠住了老蛊雕的全身,然后招呼文鲤拉住藤蔓,文鲤撸起袖子,往上拉住藤蔓,不费吹灰之力。
最先从井口出来的是三泽,它看到河瞳后,有些恐惧地躲到文鲤身后,随后是被五花大绑的老蛊雕,文鲤将它们引至空旷之处。
见一大一小两个蛊雕已经安全送上去,柳冬宁又往上丢了一根藤蔓,再次打在了河瞳身上,河瞳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发青来形容了,简直气得发紫。
文鲤与河瞳面面相觑,文鲤没说话,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在憋笑。
柳冬宁爬得有些费劲,她上来后,脸色有些发白,等看到河瞳后,惊道:“什么人!”
文鲤只好解释:“不用害怕,是之前与我前来的朋友。”
柳冬宁了一眼河瞳,眼神有些奇怪,她渐渐注意到对方脸色铁青,这才发现缠在河瞳身上的藤蔓,柳冬宁不敢耽误,霎时手上青光闪现,将缠在河瞳身上的藤蔓收入袖中,忙解释道:“抱歉抱歉,不知竟是利用了公子的气力。”又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河瞳眸色一暗:“无碍,”顿了一会儿,掸了掸被勒皱的衣裳,淡淡道:“过来看看。”他的眼睛往文鲤身后瞟了一眼,将眼神收回后,问道:“它们是谁?”
老蛊雕与三泽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文鲤身后。
文鲤还想质问河瞳为何出现在此处呢,但转念一想,刚才他说来找自己,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来了这里?
柳冬宁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大门:“此处并非久留之地,我们,走吧。”
“走?”文鲤不解地看着柳冬宁,“为什么要走?”
柳冬宁垂下头:“我怕我爹会过来……”
文鲤笑了笑:“柳姑娘,如果你现在要走,这便不是走,这是逃,逃离你爹的桎梏,但你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你爹的阴影中。”
柳冬宁心头难受,瞥到那两只蛊雕,心中的愤怒又生了出来。
文鲤走近柳冬宁:“你现在能面对吗?不过,迟早要面对的。”
柳冬宁笑了:“我已经选择站在这里。”
文鲤拍了拍柳冬宁的肩膀:“怕什么?我不是在这吗?”
柳冬宁心下一颤,连看着文鲤的眼神也带着煞气:“嗯……”
河瞳将文鲤拉过一边,他握着她的手臂,皱着眉头:“你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文鲤拍掉河瞳的手:“我不残忍,这是她对我的请求,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情。”
河瞳扶住额头:“但愿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刺激。”
“放心。”文鲤拍了拍河瞳的胸口,转而望向老蛊雕,问道:“柳嵘可是夜夜来此?”
老蛊雕发出沙哑的声音,应道:“是。”
“为何而来?”文鲤追问道。
“祭拜而来。”老蛊雕望了一眼井沿边的景象。
文鲤又问老蛊雕:“柳嵘听闻你的叫声可会来此?”
老蛊雕不确定地摇摇头,忽而感受到锐利的目光,遂抬起头,见河瞳在盯着它,便有些警惕。
文鲤皱了皱眉头,望向河瞳,不悦道:“看什么看?闭眼。”
河瞳将身子转到一边,半眯着眼睛。
见河瞳不再看老蛊雕,文鲤低下头安慰它:“莫要怕他,他只是一个摆设。”
河瞳:“……”
“您可以试着叫一声吗?”文鲤看着老蛊雕,提议道。
老蛊雕点点头,于是,一声巨大的婴孩啼哭声在院中响起,接着一阵又一阵,声音凄厉可怖。
几阵啼哭声过后,空气静止,几人在等着门外的动静。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人都躲到杂草丛后。”文鲤说道,又望着老蛊雕:“你们暂时留在此处,麻烦了。”
老蛊雕不做声响,表示应承。
锁链碰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柳嵘走了进来,又小心将门阖上。
他走入院中就望见一老一小两只蛊雕在恶狠狠地望着他,倒吸了一口气,震惊片刻,就换回平时的心态,冷哼道:“怎么?想逃?小的何时回来的?逃去何处了?”
老蛊雕见此人,本就生了恨,三泽又是孩子心性,见到柳嵘的脸,欲要扑上去撕咬,老蛊雕还算是镇定,及时制止了三泽。
“呵呵呵呵。”柳嵘笑得很开心,“若不是留你还有些用处,你早就如同那骷髅一般,见阎王爷去了。”他见老蛊雕不语,又继续道:“别叫了,叫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你应该感谢柳某才是,那些凡人的滋味如何?倒省了你们觅食的功夫。”
“汝将不得好死,妻离子散。”老蛊雕哀怨道。
“哦?我柳某人可是要永生的人,怎么就不得好死了?如今柳冬宁那个死丫头跑了,那死丫头看来修为也不低,你说,柳某人该如何让她主动回来好呢?”
“痴心妄想。”老蛊雕依旧没好气。
“呵,莫要再叫了!”柳嵘愤愤地说道,满脸不屑,欲要上前,将两只骨雕扔回井中。
文鲤看着双眼红肿的柳冬宁,拍了拍后背,示意她出去。
“爹,您找宁儿?”柳冬宁从杂乱的从草中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柳嵘,方才的话化作一把刀刃,刺进了她的心里。
柳嵘不免得吃惊,但他很快掩饰住惊慌,恢复了正常姿态:“宁儿啊,你在此地做什么?快随为父回屋中,你娘亲可是记挂了你一夜呢。”话说完,柳嵘却是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
“放了它们吧。”柳冬宁低声央求道,她觉着这声央求令自己感到反胃。
“哼!”柳嵘改变了主意,没想到柳冬宁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老夫就不信,捉住了你,你身后之人还不肯现身!”他的眼珠成了一片死白,手中生出一团浑浊的灰色光团,光团渐渐分散上升,分裂成好几道光线,往柳冬宁的方向扫去,柳冬宁身子轻轻往右后方一跃,避过了这几道光线。
往身后一看,那几道光线又追了上了,柳冬撒出几段藤蔓与之抵抗,光线与之撞上后,藤蔓迅速被染灰,灰色逐渐朝柳冬宁的手臂的方向蔓延,她惊道:“断。”望着地上那已成灰烬的藤蔓,仍觉得心有余悸。
柳嵘倒停止了动作,笑道:“宁儿,乖乖随为父走吧,莫要逞强了。”
“柳嵘,你到底想做什么?”柳冬宁与柳嵘对视,眼神复杂。
“柳嵘?宁儿,你唤为父什么?”最后一句的狠厉,可见柳嵘生的气可不小。
杂草丛后,文鲤观察着柳嵘与柳冬宁的一举一动,有些担心柳冬宁的安危,又不禁好奇,这柳嵘,修炼的到底是什么法术,既不像是寻常妖魔一派,也不是道家仙法,他到底练的哪门子法术?
“难道真的是藏水怨?”文鲤喃喃道。
河瞳听着文鲤的低语,忍不住问道:“藏水怨是个什么东西?”
“一种摄魂水。”文鲤答道。
而另一边,柳冬宁已落下泪水:“从此你我,断绝父女关系。”柳冬宁瞪着柳嵘,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识好歹,若你肯告知身后之人到底是谁?为父自会放过你。”柳嵘冷着脸,似乎始终看不上这个女儿。
“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绮迎……”柳冬宁的声音幽幽,阴鸷的双眼望着前方,风中带着一丝冷冽,她抿着嘴,笑得极美,轻启朱唇:“我本来不想亲手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