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对绮迎之事毫无头绪,又因河瞳有事要忙,便散去了。
文鲤带柳姑娘回了房里,两人将事情重新梳理了一番后,仍是没什么新的收获,又担心柳姑娘劳累,因而早早休息了。
司徒修今晚要睡在新房里,河瞳陪他过去打点。按照商州的习俗,新郎前一晚就要睡到新房里,还要事先请两名女童手执红烛将新房上上下下照一遍,以驱邪求吉利。
这会儿,两个女童持着红烛从新房里出来,迎面两个丫鬟各持一把铜色的蜡烛剪,用其头部的铜勺将烛火盖灭,又有两个略年长的女仆接过两盏红烛,将其拿走。
司徒修这才进屋点燃屋内的长明灯。
待关起房门后,河瞳才与一众家仆散去,只留了四人守在门前。
第二日便是亲迎的日子。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礼乐声中,司徒修已将迟冰接来了含倾阁。
迟冰身着凤冠霞帔,持一把花卉纨扇掩着脸,由喜婆将她牵到司徒修手中,司徒修一直将她牵入大堂,而后并立于堂前。
司徒修的姑母拿机杼轻轻碰了纨扇三下,立于一旁。
这时,满堂的人都擦亮了眼睛,空气中一片安静,皆盯着迟冰的脸看,迟冰缓缓移开纨扇,露出花容,众人皆惊呼。
迟冰的面容惊艳了司徒修的心,他温柔地看着她,只见她两道柳叶眉下,一双桃花眼秋波流转,却显得温柔和善,干净的脸盘施了粉黛,比平时多出了一分成熟韵味,她望着司徒修,眼神缱绻,朱唇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温柔贤淑、风情万种,莫不过如此。
两人拜堂之后,迟冰被一行人簇拥着,送回了新房。
迟冰端坐在新房的床榻上,在等司徒修回来,她面如皎月,手中的纨扇随着她颤抖的手指微微动着,渐渐的,长明灯的暖意使她紧张的心情稍稍松散了些。
司徒修在外接待宾客,面若春风。
晋楚依旧跟着迟冰,藏在暗处,而柳姑娘早早便由柳仲文带走了。
文鲤见了司徒修迟冰两人的拜堂后,整个人变得痴痴的,只傻傻地站在一旁,她的心里宛如被填满了愉悦,她有点想哭,她真替迟冰开心。
“怎么?想嫁人了?”河瞳拿扇子轻轻敲了文鲤的脑袋。
文鲤恍然惊醒,像摇拨浪鼓似地摇着头。
河瞳见文鲤没有生气还手,竟然觉得她摇头的模样十分可爱,他伸手去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墨发,没想到自己却红了脸,迅速逃开了文鲤身旁,自从那一天过后,她仿佛不当一回事,此后看见她时,心里总没来由地紧张,他发现自己愈发摸不透她的心思。
文鲤一头雾水地看着河瞳突然走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河瞳在远处偷偷瞧着,仍觉得脸红,便转过身去不看她。
这时,文鲤感到腰部有一丝不舒服,她低下头,看见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摸着在自己的腰部位置游走着,她的瞳孔逐渐放大,火气从心底冒起,她立即用手打掉这只不安分的手,那个男人见势不妙,想直接走掉,却被文鲤拿剑鞘拦了下来:“你敢再动老娘一下试试看?”她的声音沉稳又狠历,虽不大声,但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河瞳闻见动静,立即走了过来,他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男子转过脸去看文鲤,他的剑眉下嵌着一双细长轻挑的眼睛,鹰钩鼻极其扎眼,薄唇嘴角扯向一边,是一个不屑的笑。
“本公子怎么你了?”他看着文鲤,不怀好意的眼神仍在其脸上游走,女子向来怕羞,他料定文鲤不敢多言。
河瞳站到文鲤身边,看向男人,他认得,他是易城朱家的朱泽安,又见他的双眼滴溜溜在文鲤身上转着,不禁怒火升起。
“此人欲要轻薄小女子,希望诸位擦亮眼睛,保护好家里的女眷,远离此人。”文鲤一字一句,落入围观着的每个人心里,她语调平静,并不咬牙切齿。
河瞳闻言,瞳孔瞬间放大,心里难受得紧,望着眼前的朱泽安,手上的拳头已经握起,即刻就要向朱泽安挥去。
最终河瞳没有挥拳成功,因为被文鲤压了下来,她的手心握着他的拳头,示意他不要急躁,他颓然地低着头,心中隐隐作痛,觉得这时的自己,最没用。
周围已经一片唏嘘,谈论文鲤的人,对其有抑有扬,也有谈论朱泽安的人,认识的人恐他的身份,不认识的人大多嫌恶。
“你!”朱泽安听到文鲤的话,额头上渗出几滴汗。
“今日司徒阁主大婚,我定不会给他惹麻烦,”文鲤想起了迟冰幸福的模样,“若再有下次,我定掰断你的手指。”她狠狠剜了朱泽安一眼,大步离去。
走了几步,文鲤又转过头来,轻飘飘说了句:“恶心。”而后彻底离去。
河瞳快步跟上了她。
朱泽安冷哼了一声,狠狠盯着离开的文鲤,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只觉脸上无光,如坐针毡,也快步离开了此处。
文鲤走回了后院,这儿没什么人,她心里依旧觉得恶心至极。
“小鲤。”河瞳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文鲤见河瞳跟来,心中却羞愧起来,不知河瞳是否看见了那一幕,不知他如何作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
“我下次替你教训他。”河瞳亦眯着双眼,带着一丝怒意。
文鲤转过身去看河瞳,只觉得他似乎要比自己更生气,连羞愧都少了几分,不禁有些奇怪:“你不会也被人摸了腰吧?”
河瞳猛地睁开双眸:“摸,腰?”语气异常冰冷,眼神阴鸷。
还没等文鲤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河瞳拉回了梧桐苑,河瞳把文鲤塞回屋里,只说了一句:“换衣服!”随后替文鲤合上了门,自己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眼前的大树发呆。
文鲤一个人在屋子里,只觉得云里雾里,想到河瞳可能是因为她才如此生气,而且还差点为了她与人打起来,顿时只觉两颊火辣辣的,心砰砰乱跳,慢慢地,她稳了稳心思,便换了衣服,以免他又生什么气。
当文鲤换了衣服后出门,看到坐到地上的河瞳,便走过去踢了河瞳一脚:“走啦。”
河瞳才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文鲤:“这套好看一些。”遂又别过脸去。
“柳姑娘可还好?”文鲤不理他的胡话,只有些担忧,怕她离开一会儿,柳姑娘会被贺轩灵盯上。
河瞳回道:“有柳公子陪着她,我们大可放心,她在东厅,你直接过去便可。”他仍旧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天色:“司徒兄快要回洞房了,我得过去帮忙。”
文鲤点点头。
两人分开,河瞳在文鲤走了两步后,将她唤住:“若谁再欺负你,我就打断他的腿。”他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文鲤:“……”
文鲤看见柳姑娘时,亦看到贺轩灵在不远处坐着,还好柳仲文一直在柳姑娘身边,她才松了口气。她走过去,还看到了一个极其扎眼的人,内心只惊呼:天呐!这是哪里来的花鸡?
那人穿着墨红色宽大衣袍,长发用玉冠束起,他正在对柳仲文敬酒,只听他道:“在下岐山派宁欢。”声音倒是端端正正。
“在下均山柳仲文,久仰宁兄大名,早想见识,因久久没有空闲不能如愿。”柳仲文眼神炽热,如同他看河瞳时期待的眼神。
宁欢站直了来,文鲤才看清了他的容颜,她心底微微震了震,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美。
宁欢面若傅粉、唇红齿白,眉间一点朱砂痣,恍如神人。
柳仲文见文鲤过来,又将文鲤引见给宁欢。
宁欢看着文鲤,笑得一脸古怪。
文鲤:“……”
“宁欢,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声不悦的微哑的声音传来。
迎声望去,只见一个着墨蓝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嘴边长满了一圈短短的胡须。
“哟,是江师叔啊!”宁欢转过头去,笑看着生气的江有春,“您老怎么往我们小孩子堆里扎呢?”他的声音懒散又不着调,与先前那端正的一句话天差地别,简直判若两人。
文鲤盯着江有春,她本来不知道这是何人,又听到宁欢叫他江师叔,便猜到是江有春了,她的眼睛眯成一道线:“我们终于见面了。”
“连道服都不穿,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你这是想气死师叔!”江有春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仿佛在理所当然地教训自己的徒弟。
宁欢却不大搭理江有春,只对柳仲文抱歉一笑,灿若桃花:“让柳兄弟见笑了,在下先告辞了。”
柳仲文笑笑,表示不介意。
宁欢边走边看着江有春:“江师叔还不走?站这儿丢脸啊?”他仍旧一笑,慢悠悠离去。
江有春脸上已青筋暴起,跟了上去,冷哼道:“也不知道你师傅怎么想的?不仅收了你这种人做徒弟,还派你同我来商州。”他瞪了宁欢一眼,脚速更快,很快就走在宁欢前面。
宁欢亦不服输,更提高了脚程,重新窜到江有春前面,两人你追我赶,好不滑稽。
文鲤:……
“快过来。”闹剧结束后,柳姑娘见文鲤还立于一旁,便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去。
文鲤走到柳姑娘的身边坐下,下意识往贺轩灵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她安安静静的,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酒水,仿佛周围的动静,皆与她她无关。
平时贺轩灵如此活泼,现在却娴静得很,文鲤看着贺轩灵的身影,心中有点落寞,她竟然有点心疼贺轩灵,只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瞬,她可没忘了,贺轩灵与越城的密谋,她可是要杀了柳姑娘还要算计自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