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一群人跟着司徒修来到新房前,迟冰听到外边的欢声笑语,忍不住又紧张了起来。
司徒修已经打开了房门,河瞳跟在一旁,手上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盘上放着一张精致的弯弓,而贺明之又立于司徒修另一边,手上也托着一个黑漆木托盘,盘上放着四支银矢。
司徒修进屋后,先拿起了长弓,再拿上一支银矢,将箭矢搭在弓箭上,往房内四角各射一箭。他把长弓放在托盘上,河瞳与贺明之便退了下去。
而林择渊在这时,端着一个托盘来到司徒修身侧,托盘上放着一把刀,司徒修拿起它,手持单刀朝每个角落虚砍一刀,并歌曰:“一砍妖,二砍怪,三砍魔鬼坏脑袋,四砍丧神快离开,笑看麒麟送子来。”
做完这一道礼后,众人才退下,只留司徒修一人在新房中。
家仆已经合上了房门,司徒修亦微微紧张,手心沁出了一丝汗水,他迈开脚步,撩起珠帘,温柔地望着迟冰的脸,朝她走去。
迟冰亦望着他,满眼含笑。
司徒修走到中途,身形一顿,走到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两杯合卺酒,端过去,将一杯交予迟冰,并在她的身边坐下。
两人皆无言,饮下了合卺酒。
司徒修接过迟冰的酒杯,放在一边的案上,轻轻将迟冰搂入怀中,声音温柔如春水:“阿渔,你嫁给我了。”他似乎怕这是梦,搂住迟冰的手紧了紧……
翌日,贺明之兄妹与林择渊就回炽水城了,司徒修与河瞳在门外送走了他们。
柳仲文倒是有意在均山逗留了几天,那易城朱家原本打算也是今日启程回易城,不知因何也留了下来,而得知易城朱家没有走的云添,也未启程回云起山庄,而岐山派更搞笑,只因宁欢惹江有春生气,也推迟了回程。
说起来,文鲤这几日都没怎么见到桃源人的影子,若不是河瞳有说起他们来参加这场婚宴,她都不知道还有他们会来。
送走贺轩灵之后,文鲤的心稍微松了些,她与柳姑娘两人便在商州的闹市里逛了起来,走了一段路后,突然被人拦了下来,文鲤下意识将柳姑娘护在身后。
“这些人,我倒不怕。”柳姑娘笑道。
“这位姑娘,我家姑娘邀你到前边的酒楼一会,姑娘莫要逼我们兄弟动手。”领头的中年男子对文鲤抬了抬手,“请。”
“姑娘?”文鲤心中疑惑,她这些日子没接触过什么别的女子,从哪儿跑出来一个姑娘呢?出于好奇,她想过去看看,但又不肯拿柳姑娘的生命冒险。
“我们去看看。”柳姑娘反而笑了起来。
“这……”文鲤似乎觉得不妥。
“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当街拦人,派了人出来,定是个没脸的,你不要有心里负担。”柳姑娘自信且坦然。
那领头的人听了,脸色一黑,微气:“请这位姑娘不要妄下断言。”
柳姑娘只笑笑,不与他回嘴。
若不是上一次在永州时,那群黑衣人只针对柳姑娘,害她差点被歹人劫走,文鲤都要忘了,柳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笑了两声:“好。”
两人在那中年男子的带领下,来到会仙楼的一间上方,便看见一女子着一袭红衣,悠然地品着茶水。
巧了,今日柳姑娘也穿红。
那女子着一件暗红色流云纹大袖衫,里头衬着妃色上衣与淡红色素罗裙,云髻上只插了一支金色兰花流苏簪,柳眉杏眼,右眼眼角下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鼻子挺而小,唇上的红恰到好处,看起来未施粉黛,却是别具风情的雍容华贵,而柳姑娘则是朱红色落花流水纹长褙子里衬着牙色上衣与海棠红绣花卉三裥裙,配上一副明艳妆容,美得明目张胆。
本来这女子让人拦下文鲤,定是有事相谈,而此时见到柳姑娘,却把文鲤晾在一边,文鲤也不介意,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女子的几个随从都偷偷看了柳姑娘一眼,随后都不敢再看了,似乎是怕得罪自家主子,那女子盯着柳姑娘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嗤笑,她不屑。
“她是朱梓。”柳姑娘轻轻在文鲤身边耳语。
文鲤心下会意,昨日她听旁人的议论,已知那轻薄她的无耻之人就是朱泽安,眼下朱梓找她,恐怕是因为昨日之事吧。但自从他们两人进来后,朱梓未曾说过一句话,似乎是故意拿出架子,有意冷落两人。
而文鲤非但不吃这一套,反而觉得此人莫名其妙,于是她对柳姑娘道:“我们走吧。”想着朱梓应该为了昨日之事而来,又这个态度,文鲤只觉得一股恶寒。
柳姑娘点点头,于是两人转身就往门口走。
“慢着。”朱梓终于说了话。
而柳姑娘本就是一个臭脾气的人,怎么会因为朱梓说慢着就真的放慢了脚步?又是她无礼在先,只当作听不见,直接拉着文鲤,快步出了门,门外的侍从根本就拦不住。
文鲤只觉得好笑,无缘无故惹来这么一遭。
朱家的人很快就追了出来,但哪里有文鲤与柳姑娘的速度快,此时两人正坐在会仙楼的屋顶上,看着楼下朱家的人在寻人。
“你们胆子倒还挺大。”身后一道戏谑的男声响起。
两人一同回头,皆吃了一惊,这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红鬼,旁边还站着花枝招展的宁欢。
“朱家的人向来嚣张跋扈。”宁欢拿扇子挠挠头,一副为难的模样,“哦,在下宁欢,我们昨日见过的。”他恭恭敬敬地朝文鲤与柳姑娘拱手。
柳姑娘笑了笑。
文鲤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因为吾……无事与云公子碰巧路过,过来看看热闹咯。”宁欢的扇子戳戳红鬼的肩膀:“是吧,云公子?”
红鬼点了点头。
这时宁欢走过来,围着文鲤和柳姑娘走了两圈,像是在看着什么新奇的人,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文鲤脸上,又自顾自摇了摇头:“想不到啊想不到。”
“宁……道长在说什么?”文鲤往柳姑娘身边靠了靠,她想起昨日宁欢看她的眼神也很古怪。
“没。”宁欢一边摇头,却笑得意味深长。
“快回去吧。”红鬼向前走了几步,话是对着文鲤两人说的。
文鲤点点头,与柳姑娘跳过几道屋檐,瞬间没了影子。
宁欢收回视线,痴痴地笑着:“吾王真是小心,她们哪是要被人欺负的样子?只怕是要把朱梓给气死。”
“怎么你与连贞,在背后都这么说乌隐?不怕他?”红鬼笑了两声。
“怕死了!”宁欢故作害怕,“吾王什么性子,你不是见是过好几次了?”
红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脸黑线。
“你别看朱梓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却不及柳姑娘三分,明明都爱美,却不敢像柳姑娘那般张扬。”宁欢哈哈哈笑了三声,“我倒要看看朱家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让朱梓来交涉她们两人,也还是失算了。”
“走吧,去看看。”红鬼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文鲤与柳姑娘回到梧桐苑后,文鲤不服气道:“你瞧见没有?朱梓竟然对施了粉黛的你那般不屑。”
柳姑娘笑了两声:“我本来就是庸脂俗粉啊。”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后敞开怀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笑累了,文鲤便道:“昨日朱泽安轻薄我,今日朱梓耻笑你,我们算不算跟他们朱家结下了梁子?”
“什么!”柳姑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朱泽安竟敢轻薄你?我怎么不知道呢?要是我在场,定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文鲤微微惊讶,张到一半的嘴,最后转化成笑声:“我说你啊,怎么几日不见,性子更泼辣了呢?”
柳姑娘撅着嘴,道:“没办法,人性本泼。”
“没用的男人,才喜欢欺负弱女子,可是谁又能说,女子都是弱的呢?”文鲤冷冷道。
柳姑娘赞同地点点头,又道:“天下男子都爱征服他们眼中觉得强势的女子,可往往都是自己先被人勾了魂。”
河瞳与晋楚站在门口,不知是该进还是不该进。晋楚迟疑了一会儿,便轻轻地咳了两声,叩响了房门,但没有进去的意思:“千瞻,阿瞳要去给迟冰看病,你要不要去看。”
文鲤闻言,立即跑去打开了门,满面笑容:“要。”
当他们四人去到侧厅时,司徒修与迟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迟冰先看见晋楚,又看到晋楚身边的文鲤,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嘴巴微微张着,似乎要说点什么。
“怎么了?”司徒修扶住迟冰,只见她神色复杂,泪眼朦胧,又顺着她的视线过去,便看到了晋楚,他心中一怔,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
迟冰摇摇头,眼神似乎有躲闪,便又坐了下来。
司徒修看着晋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中突然紧张了起来。
“司徒兄。”河瞳上前一步,便开门见山:“我的两位朋友,似乎与渔姐姐有些交情。”他的手掌指了指晋楚与文鲤。
司徒修震惊:“你、你是说,他们之前就认识阿渔?”
河瞳点点头。
“阿瞳,你不要骗我。”司徒修只觉地心情复杂,又有些喜悦,难得阿渔还有朋友。
“司徒兄,我人就在这儿。”河瞳坦然地看着司徒修,“我先替渔姐姐看看。”
司徒修看了迟冰一眼,点点头。
河瞳坐到迟冰旁边后,迟冰把手放在枕木上,河瞳的手指按在迟冰的脉搏上,心中已有了计较,迟冰压根没什么大病,这脉搏,是仙脉,只是迟冰失去了记忆,他收回了手,看向司徒修:“司徒兄,渔姐姐的脉象并无大碍,只是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至于渔姐姐脉象的问题,还是由渔姐姐恢复记忆后告诉你比较合适。”
司徒修摇摇头:“看阿渔的样子,并非是失忆之人,我亦诊不出她的失忆之症。”他有些懊恼。
“阿修。”一直不说话的迟冰开了口,“我确实不记得从前之事了,以前只对你说不想提起,其实只是记不起来了。”她抱着歉意,又低下了头。
听闻迟冰失忆,司徒修心里更心疼,又难受,倘若她恢复记忆……如果她心中早有良人,他想都不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