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小生乃炽水城人氏,与弟妹赶路前往京城,不料天降大雨,老伯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避一避雨?”晋楚恢复温和的笑容。
农人将灯笼往上举了举,看着几人,眼睛昏花,看得不大清了,只觉得这说话的人有些面熟,以及这声音也万分耳熟:“快进屋吧。”
文鲤笑道:“多谢老伯。”
“姑娘,那里有个马厩。”农人继续将灯笼别回腰间,抱起罐子后,用脑袋往右边指了指。
“多谢。”文鲤再次应声,将排骨牵过去。
进了屋后,农人脱下斗笠和蓑衣,点燃屋内的蜡烛。
“老头子。”一位老妇人步履蹒跚,手中端着一碗汤,从另一扇门中走了出来,她看到文鲤一行人时,有些惊讶,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这些孩子是来避雨的吧?连夜赶路碰上大雨,今夜就好好在寒舍歇上一歇吧。”
农人接过老妇人手里的汤碗,呵呵直笑:“你怎么也起来了?”他喝了一口杯中的汤,皱着眉头,直咂嘴:“太辣了太辣了。”
“是吗?我尝一口。”老妇人有些怀疑,接过农人手中的碗,喝了一口:“姜块放多了。”
晋楚看着这幅和乐的画面,神色有些复杂,忽而不知想开了什么,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农人喝完了姜汤后,多点了两盏灯,屋子里也亮堂了不少,他看向晋楚那一刻,竟然有些出神,心中猛地一抽,盯着晋楚的脸看了许久,而后热泪盈眶,手握住晋楚的肩膀:“阿然……是你吗?阿然?”
晋楚的身体僵了僵,脸上含笑,有些吃惊:“老伯,老伯?”
听到晋楚叫自己老伯,农人恍如梦中惊醒,他望着晋楚,只见晋楚一脸疑惑,脸上也找不到一丝皱纹,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老朽真是可笑,就算阿然还在世,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可能是年轻的模样?”
老妇人放下瓷碗,扶着农人:“哎哟老头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无法释怀。”她扬起头来,仔细眯着眼睛,望着晋楚,也忍不住惊讶:“像,实在是太像了,这模样,简直与邢将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感叹着,喃喃道:“莫不是遗腹子?”
晋楚有些哭笑不得:“大娘,你们在说什么呢?小生的爹娘可都还健在呢。”
老妇人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实在是对不住,说了浑话。”
文鲤与墨弋站在晋楚身后,相视一眼,充满了迷惑。
文鲤摸着下巴,轻声道:“有猫腻。”
墨弋轻声接了句:“不简单。”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再次别开。
“什么邢将军?”文鲤站了出来,笑道:“没想到小女子的大哥竟能与将军长得相似,实在是荣幸。”
老妇人见文鲤生着一张冷美人般的脸,却又这般伶俐可爱,不禁心生好感:“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农人再次看了晋楚一眼,扯了扯老妇人的衣袖:“该休息喽。”转而对晋楚道:“去歇着吧。”他面容慈祥,声音和蔼,“这儿屋舍简陋,除去睡房外,只得这间大堂,三位且凑合着住上一宿吧。”他说着去关上了大门。
老妇人回了房,拿了几床被子出来,交给晋楚,便与农人回了卧房。
晋楚谢过老妇人后,将被子拿去给身后两人,刚转身,对上两双饿狼般的眼睛,似乎下一瞬,就要将他生剥了吃个精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今日累了。”把被子分给两人后,自己寻了一个角落,闭上眼睛睡去了。
文鲤与墨弋无奈地笑了一声,各自找了地方,睡过这一夜。
翌日清晨。
文鲤三人醒来比那对老夫妇还要早些,文鲤将被子叠好放在一方板凳上,望了一眼窗外,雨竟然还在下着。
约摸一炷香时间过去,老妇人才起来,她来到正厅时,大为惊奇,转而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文鲤开心地点头:“很好,多谢大娘。”
老妇人拍了拍文鲤的手背:“这雨,估计会下到辰时。”
这时文鲤好奇地问道:“我看老伯气宇不凡,颇有威严,想来以前也定是个人物吧?”
晋楚看向文鲤,却没有阻断她要问的话,只是摇摇头,一笑置之。
“哟,小姑娘嘴巴真甜,就他那个样子,还气宇不凡呢?”老妇人精神很好,咯咯笑了几声:“不过我家的老头子,也戍守边疆十余年,当年也是大名鼎鼎的拼命三郎苏彻苏将军。”老妇人的眉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敬意与爱慕。
“老婆子,又拿陈年旧事出来吹嘘了。”那位农人——苏彻,此时走进大堂,笑看着她的妻子。
但苏彻每次看向晋楚时,都会有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像是在挣扎什么。
几人在农舍中闲聊一番,还未到辰时,雨就已经停了。
苏彻不得不与晋楚一行人告别,只是看到马时,稍有疑惑:“怎么三位只有这一匹马?”他上前仔细看了几眼排骨,“这是什么品种的马?老朽可从来没见过。”
墨弋在一旁睁眼说瞎话:“小生与兄长的马昨日弄丢了,这马是是一位老大爷送的,小生也不知是何品种。”
远在天宫中盘腿坐在炼丹炉前的太上老君打了一个喷嚏。
文鲤三人进入淮京后,住在闹市的一家云来客栈里,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半个月,他们几乎翻遍了整个淮京,都找不见云雾图中的那一间农舍,连神器的半个影子都找不着。
是夜。
冰女站在柳府的屋檐上,俯视着下方。
柳姑娘与柳仲文在几日前已经回到了均山,而柳嵘还在薛络容的手上,柳夫人依旧对柳姑娘白眼相待,柳姑娘待在柳家的日子,并不快乐,她在夜晚经常外出,偷偷摸摸地去调查柳嵘经手的生意和交往过的人。
今夜,冰女就是特地来等柳姑娘的。
柳姑娘刚跃上屋顶,往四下望去,就着凉白的月光,她瞧见了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身姿袅娜,影影绰绰。
冰女戴着一盏冪离,衣袖在深夜的凉风中微微荡漾着。
柳姑娘皱着眉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冰女,寻思着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冰女身着霜色华裳,她靠近柳姑娘时,柳姑娘只觉得周围一片凉意,胜过深秋的风,带着寒意。
“你是何人?”柳姑娘吸了吸鼻子。
“我来找你。”冰女笑道:“我是为绮迎而来。”
“绮迎?”柳姑娘疑惑地望着冰女,心中忖度这是否是绮迎的朋友,“我为何信你?”
冰女:“……”人类果然生性多疑。
接着柳姑娘又道:“况且你的脸都还遮着。”
冰女再次:“……”冪离是吾王让戴上的,不让摘,毕竟在骨原之战可是露脸了,被认出来容易坏事。
冰女觉得有点头疼,却继续道:“绮迎是魔界的树魔,而非妖界的树妖,吾主说柳姑娘在均山孤身一人,特地让我来协助你一二。”
这下轮到柳姑娘头疼了,怎么还会牵扯出魔界的人来?
冰女想了想,摘下了冪离,一头雪白长发盘桓在头顶,面若凝雪,长眉圆眼,眸色冰蓝,唇薄而苍白。
柳姑娘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前之人长得好精致,她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皱了眉头:“你要做什么?”
“嗯?”冰女错愣一瞬,摇摇头,“不做什么。”她用纤细玉手碰了碰发梢,发色从指间处蔓延,逐渐化为墨色,又闭上了颜色,待再次睁眼时,瞳色已变成与凡人无差的褐色。
“绮迎之死,与夜生门有关。”冰女靠近柳姑娘。
柳姑娘看着突如其来的变化,心中微微震惊。
冰女声音如她的温度一般冷,虽然很轻,却总有一番刺骨之感:“你毕竟上次是被夜生门的人抓了去,过不了多久,夜生门的人将会再次卷土重来,你需多加小心。”
闻言,柳姑娘放松了一丝警惕,只觉眼前此人不会伤害自己,她笑道:“你是谁?”
冰女再次愣住:“……”缓缓才开口道,“冰女。”
柳姑娘的瞳孔逐步放大:“冰,女?”她转而有些恐惧地望着眼前之人:“你说你是,冰女?”
冰女生于北川雪原,由万年冰雪孕育滋润而成形,自然而生,是北川雪原天生的女儿,也是魔界的冰魔,点水成冰,万物回冬,冰女一怒,千里冰封,万里飞雪。
冰女点头:“无需惊讶,反正闲着。”
柳姑娘为了不惹到冰女,也没和她说什么别的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这时冰女叮嘱了一声:“柳姑娘若是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吩咐我一声就好,深夜危险,还望小心。”
柳姑娘心中微愣,倒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看着冰女,摇头:“不必了。”眼下的冰女,似乎不如传闻般可怖,倒是比较随和。
“你此时来找我做什么?”柳姑娘问道。
冰女看着柳姑娘:“随我去一趟夜生门。”
没想到短短半个月,恒柬与沉浸就有了比较大的动作,原本河瞳想要放弃追踪这两人,但是稍一放松,他们就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比如沉浸炼尸,这让河瞳不得不怀疑夜生门在搞些什么鬼了。
柳姑娘愣了愣:“去夜生门?”她觉得不可思议,她好不容易在他们的手中挣脱,这次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冰女笑道:“去找绮迎遗留下来的东西,你或许认得。”
柳姑娘像是抓住了一道光:“绮迎的东西……”但却有些忧虑。
“怕了?”
柳姑娘坦诚地点了点头:“不了解的地方,最为恐惧。”
“怕什么,有我在。”冰女说道,见柳姑娘的眼神看向下方,她笑了笑:“担心柳仲文?”
“嗯。”
“只有你自己,才能了解到更多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