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河瞳没有睡下,望着眼前的逍遥露,想起之前文鲤在说话时的态度冷淡,让他觉得难受,说到底,他还是不想让她心里有什么芥蒂,于是捞起逍遥露,走去她的房间。
“我给你带逍遥露来了,喝两杯?”河瞳看了一眼还亮着的房间,说完话,竟然觉得有点脸红。
文鲤亦睡不着,方才有晋楚在场,她不好问些河瞳什么奇奇怪怪的话,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思考,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现在正在想着河瞳的其他事情,这时听闻敲门声,她眼睛上抬,冷笑道:“倒是来得巧。”
河瞳进屋后,文鲤将门关上。
河瞳将逍遥露放到桌上,欲要坐下来,一抹坚硬与冰冷抵在自己脖间,银色的剑面闪着刺眼的光,“你到底是谁?”背后传来文鲤阴森森的声音。
自从文鲤甩开了河瞳联姻的情绪后,想到更多的却是河瞳的身份,他的身边不仅有小六,还有那一个霜衣女子,甚至还有更多灵力高强的下属,连自己进去也毫无忌讳,在她看来,河瞳绝对是一个有身份的人,而且他很强。
面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文鲤曾几度心软,如今总觉得,河瞳身边的人都带着危险的气息,使她感到不安。
“我何曾伤害过你,我何曾骗过你?”河瞳心凉了凉,却不紧张。
文鲤心里闷慌,直摇头:“你到底抱着何种目的跟在我身边?”
“为何你不信我了?”河瞳声音凄凄,自觉委屈。
文鲤一怔,这句话正击她的下怀,没来由的,心里空空的,她当然愿意信他……握剑的手松了松,河瞳也并未趁此躲开文鲤的剑,他不怕。
“等商州的事情完成了,如你先前所言,我们就此别过吧。”河瞳叹了一口气。
文鲤心一抽,她整理了思绪,把剑放下,带着关心的语气:“是不是你那边出什么事了?”说完,只觉得尴尬,不再出声。
河瞳此时只觉得哀苦中带着一丝甜味,哀的是,他确实不得不离开,甜的是文鲤并未置气,第一反应就是担心他出事,他转过身来,看着低着头的文鲤:“不正如你所愿吗?”
文鲤抬起头来,慌乱的眼神映入河瞳的眼帘,撞入他的心里,文鲤不回他的话,虽然心里很慌,但还是强装镇定,只问:“怎么了?”
河瞳摇头,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剑,文鲤也任着他,他将剑插回剑鞘,指尖灵活,将剑转了几圈,放到桌上:“我们喝两杯吧,听说,这是你最爱的酒。”
文鲤只好坐下,却愣愣地看着河瞳:“出什么事了?”
“为何如此执着于我是谁呢?”河瞳自顾打开了酒坛子,清冽醇香扑鼻而来,似有一双无形的双手,温和地,在修补一颗受伤的心,又似涓流清清,涤荡万千杂思,使人安心。
“不。”文鲤捂着脸,手撑在桌子上,她不知道哪个地方受了刺激,“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她的语气有些哽咽,“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她忍了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对啊,她一直以来执着的不是河瞳到底是谁,而是对于自己看不见河瞳的困难,无从下手帮忙,滋生出来的无力感,像河瞳那样子的人,藏得那样深,哪里需要她出力呢?她苦的从来都是,眼前笑着的他,或许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自己作为朋友,却一无所知,还要他替自己忧虑。
河瞳心里有一处地方,只觉得软软的,看到文鲤的样子,很想将她揽入怀中,又怕她觉得自己轻浮,整个人慌乱无措的,只好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恢复记忆以后,对待眼前的女子,愈加小心翼翼,他想要好好珍惜。
河瞳坐回去,调整了思绪:“此事与你们无关,记住,你有你要做的事情,我亦有我要做的事情。”
文鲤不情不愿地摇头。
“喝吧。”河瞳没有回应她,将已经斟好两杯酒,一杯推给文鲤,自己举起一杯,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
“先走了。”河瞳见文鲤喝了酒,便起身,恭恭敬敬告辞。
文鲤觉得眼前之人甚是陌生,但明明很熟悉,又仿佛他在千里之外,遥遥不可及:“等等。”她叫住了河瞳,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她心里有点难过,她感受到了对方的客气,她害怕他离她越来越远,于是她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
河瞳笑着看她:“有事?”
“有事。”
文鲤轻启朱唇,声音有些冷淡,接下来她一把拽住河瞳的衣领,踮起脚尖,在自己的双唇要碰到他时,停了下来,她望着他,笑了,脚便落了地。
河瞳脑子空白了片刻,他的手不由得抓住文鲤的手臂,他望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鲤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若他心里没有自己,定会是另一个反应,于是仰起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丝玩味:“唉,你是不是喜欢我?”
河瞳耳根子发红,只觉得此时话语有千斤重,一个也说不出来,他见眼前的女子笑容明媚,而后便觉唇间冰凉,带着她的独有的气息,混杂着一丝酒香,他觉得自己头脑发热,不由得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慢慢回应她的吻……
文鲤的双手渐渐攀上他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撬开自己牙关之后不久,她咬住他的下唇,松开时同时将他推开,双眼平静地望着他,双颊微醺。
两人沉默了许久。
河瞳低头看着她,忽然露出温柔的笑。
文鲤见他笑,心里有些微妙,让她再想亲一口,双手叉腰凶巴巴地望着对方:“这可是我的初吻。”硬是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来。
河瞳走近她,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嗯,我也是。”
文鲤懵:“……”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变快,手揪住他的外袍,脑子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重新踮起脚去亲吻他的脸颊,她觉得他愣了一瞬,便落下来一个深深的吻。
她心里忽然就特别难过,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知道贺轩灵喜欢他的那一刻,她只是难过,再知道他心里已有她人的时候,她真的难受得要命……她好像,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双手不禁动了动,片刻之后,他的玄色外袍便落到了地上……
河瞳停下来,望着她的脸,见她眼中含泪,他按住她的肩膀,气息微喘:“你冷静一点。”
她点了点头,继续去解他的深衣。
“你认真的?”
她望着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面色冷漠:“你不愿意可以走。”
河瞳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小鲤,我们是不是得先把话……唔……”
……
……
第二日。
柳家的人马慢悠悠进了商州,直奔含倾阁为远方宾客准备的行馆去。
能在含倾阁住下的只有河瞳、林择渊、贺明之这几个与他亲厚的结拜兄弟及其亲属,其他的宾客一律安排在行馆住下。
那骑着高头大马、着一身墨绿长袍、眉眼与柳姑娘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正是柳仲文,如今十五岁,过了十二月初九才满十六,脸上仍带着一丝稚气,但行走江湖已有五年,内心早已饱经沧桑。
后面是一辆华而不奢的马车,里面坐着柳姑娘。她着淡绿色缠枝葡萄纹大袖衫,内里是青色罗裙,正端着手,踹踹不安地坐着,她心里念着文鲤一行人。
远远已能看见行馆的牌坊,柳仲文高兴地冲后头的马车喊:“阿姊!我已经看见行馆的牌坊了。”
柳姑娘疑惑,心里纳闷着:已经到商州了?上次文鲤留下的信她有看,知道她也在商州。她寻思着落脚之后,定要托人帮忙找找文鲤,她之所以没让柳仲文找,是因为不想惊动碧山派的人,不想同时给自家阿弟与那三个朋友惹下麻烦,所以一直没将此事告诉柳仲文,而柳仲文自从找到柳姑娘之后,皆不让她再走动,他怕柳姑娘再次被人掳走。
柳姑娘打开了窗帘,就看到一张模糊的、熟悉的、日夜思念的脸,那人正在不远处,跟着自己马车的步伐走着路,同自己打招呼。她惊得捂着了嘴巴,恐自己叫出声来,眼泪簌簌而落,又快速擦去,扬起一张笑脸,看向那人——文鲤。
两人一直望着,柳姑娘握着窗帘累而不知,而文鲤一边走着拿衣袖擦眼泪一边看着柳姑娘,还要时不时注意前面的路,看起来很滑稽,眼见文鲤快要撞着人了,柳姑娘还来不及惊呼,文鲤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河瞳及时拉住了。
柳姑娘松了一口气后,抬起头,河瞳也正在与她招手。
“阿姊,我们到了。”车前传来了柳仲文的声音,柳姑娘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车帘,仔细地擦干泪水,愉悦地应了声:“晓得了。”她真高兴。
柳仲文也高兴,难得听到阿姊这样的笑声,他已经下了马,亲自替柳姑娘掀开帘子,牵着柳姑娘的手下来,嘴上还关切道:“阿姊小心些,弄坏罗裙不要紧,阿弟再去为阿姊订做一套更新的更衬阿姊的衣裳,阿姊一定不要碰伤了。”
柳姑娘的脚落地后,嗔笑一句:“胡说什么呢?”
这时,河瞳与文鲤便迎了上来,几人见礼后,河瞳上前恭敬道:“在下乃司徒修的朋友河瞳,司徒修托某人在此来接待柳公子。”
这种事情,柳仲文并不在意,只是此时,面对的是河瞳,他认真地看了一眼,遂惊喜道:“凤灼城,河瞳。”
河瞳倒不惊讶,笑道:“正是在下。”他却感受到身边一道幽怨的目光,于是他又向柳仲文介绍文鲤:“这是文鲤,在下的……”
文鲤掐了河瞳一把。
河瞳继续道:“在下的挚友。”
柳仲文与文鲤皆点头一笑。
“这是在下的阿姊,名为冬宁,”柳仲文将手放在在柳姑娘的肩膀上,柳姑娘的身高及他耳下,他很骄傲地向河瞳文鲤介绍,“阿姊虽倾国倾城,却不恃貌而骄,不仅温柔善良且冰雪聪明,既不娇气也不软弱,亦是柳某最敬爱的人,阿姊是柳某的骄傲。”
柳姑娘面色红润,本想打断他,听到最后一句,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说这些做什么?”她还有点哭笑不得。
河瞳听罢,笑笑:“今日见到柳姑娘,为某人之福。”或许柳仲文,真没见过柳姑娘暴力的样子,既佩服柳仲文,又替柳姑娘感到宽慰。
文鲤轻声道:“真好。”
柳姑娘看了一眼文鲤,忽然问道:“你的脖子怎么了?”
文鲤心中一惊,露出一抹苦笑:“被虫子蛰了。”
河瞳:“……”
柳姑娘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擦药了吗?”
文鲤点头:“擦过药了。”
河瞳看了文鲤一眼,便吩咐一些伙计将柳家的车马拉下去,自己与文鲤则带着柳家姐弟极其八个家仆进入行馆,安排下榻。
一切安排妥当后,这时文鲤提议:“柳姑娘一人在行馆住着闷,不如搬去含倾阁与我一同住着,好有个伴。”
柳姑娘笑道:“好,文鲤姑娘甚合我的眼缘。”
柳仲文皱了皱眉,认真地看着文鲤:“不行。”
文鲤心里有些惊,难道柳仲文真要一直看住柳姑娘?而柳姑娘却知道柳仲文为何如此,只不过是不放心。
连河瞳也看向柳仲文。
“姑娘可会武?可能护住阿姊?”柳仲文焦急问道,“在下亦不想阿姊闷着,只是需要注意的事情极多……”他开始思考起来。
“我在,绝不会让柳姑娘再……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事。”文鲤信誓旦旦。
“放心吧。”柳姑娘拍拍柳仲文的手背。
柳仲文终于点了头。
不久之后,柳仲文给文鲤列了一张超级长的注意事项。
文鲤与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