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贞走后,河瞳看着那一坛逍遥露,若有所思,他起身开门,见晋楚靠在走廊上的围栏边望着满空蒙蒙雨雾,他迎上去:“哟,晋楚兄,赏雨呢?”
晋楚住在河瞳隔壁,此时他的房门敞开着,站在廊上倚栏听雨。
晋楚侧身看了一眼已站在自己身边的河瞳,笑道:“刚出来,屋里闷,出来透透气。”
“千瞻的记忆能这么快恢复,真是多亏了你。”
河瞳不知晋楚为何提起这个,只是笑笑:“我望她好。”
晋楚一怔,道:“千瞻已经恢复了记忆,自有她的抉择,如若你真心待她好,如果千瞻愿意,我也开心,可是却没有想到,你心里还挂念着别人,但愿你别拿千瞻当替代品,她是我们捧在心尖上疼的人,若是你玩弄她的感情,我不会放过你。”
河瞳没想到晋楚会说这些,竟然觉得心头微暖,像是得到了认可,特别是那一句“如果千瞻愿意,我也开心”。
“晋楚兄,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话?”河瞳揽住晋楚的肩膀,“多谢晋楚兄成全。”
“嗯?成全?”晋楚不解,这臭小子不是心中系有一人吗?
河瞳揽紧晋楚的肩膀,笑得痞里痞气:“吾心中只她一人,吾心悦于她。”
“放开我。”晋楚佯装去打河瞳的手,“你给我说清楚。”
“心中有人不过是个幌子,遇到她,心中那个人自然就变成她了。”河瞳的声音戚戚然。
晋楚:“……”
“我出门一趟。”河瞳闻言,松开了晋楚的肩膀。
“晋楚兄好走。”河瞳笑道。
晋楚走着,只觉得背后被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不由得快了脚步。
河瞳心情大好,也想通了些事情,转身欲回屋里,“砰”,撞到门上了,他也不觉得疼,只嘿嘿笑着,回了屋,关上房门后,更是坐在椅子上傻笑着。
他看着那坛逍遥露,一把抱着怀中:“定是她要与我共饮。”随即他想到了合卺酒,脸一红,急忙将逍遥露放回桌上。
可是……河瞳的心思突然沉了下来,晋楚虽说“如果她愿意”,倘若她不愿意呢?她心中可还有过谁?骨原一战,她真的会原谅自己吗?他冷不丁地吸了一口气,自己擅自毁掉她的那一段记忆,她又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他怪自己胆小。
仍下着细雨的商州,一片湿润,大街上没什么人,晋楚撑着一把褐色油纸伞,独自走在街道上。他心情烦闷,总觉得有什么不详的预感,不知做些什么,只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往前走,前边没道了就转弯,从不回头。
但好巧,他遇到了贺轩灵。
贺轩灵独自一人,进入了眼前一家酒楼,她没看到晋楚,晋楚犹豫了一会儿,掩住身上的气息,跟了进去。
贺轩灵没有在大堂逗留,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晋楚随后就进入了隔壁间,他运起灵力,努力听清隔壁的声音。
贺轩灵对面坐了一个面冠如玉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越城。
越城开口就是温润的责骂声:“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然擒不回柳冬宁?还让她落入了柳仲文的手中?”
贺轩灵听得很不舒服,反而奚落道:“她不是能活着从桃源回来了?难道还能怪我,想我兄长奏响三声短笛,都没能将文鲤立刻唤回来,这不就安排了你吗?”言下之意是越城也什么都做不好。
“红鬼愿意帮她,算她运气好。”越城冷冷道。
“先前,我引她去寻云霄佩……”贺轩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越城的震惊声打断了。
“什么?你知不知道,云霄佩就在她手上!”越城的音量不自觉高了起来,意识到不对之后才慢慢降低了音量:“那是真的云霄佩。”
“不、不可能……”贺轩灵不敢置信。
贺轩灵的声音已经有点发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身上有云霄佩?”
“她从西幽烛海出来之后。”
贺轩灵神情疲惫已现,不再是那个笑容满面的女孩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到云霄佩的?她到底是谁?”
“我师父可能知道。”越城按住了太阳穴,语气很无奈,“他从不与我说这些。”
“虚元真人?”贺轩灵笑了几声,“你们这些牛鼻子老道,就是爱玩这些虚的。”她对此嗤之以鼻。
越城隐隐有怒气:“不许对师父不敬。”
贺轩灵没把越城的话放在心上,又道:“如今云霄佩在文鲤身上,我本怕她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但她那样笨拙的人,应该是不会的。”她想起昨日的那一幕,只觉得好笑,“我把它偷回来便是,献予吾主。”
“你小心些就是,她身边那两个男子,可不太好惹。”越城提醒她,又笑笑:“至于柳冬宁,估计也快进城了,还得劳烦你多花些心思罢,我可不太好出面,老江会来。”
想起河瞳,她微微有悔意,她眸子暗了暗,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锦囊:“如果他们妨碍我,我会杀了他们。”
“好。”越城拿起酒杯,贺轩灵亦举了起来,轻轻一碰,“当”的一声之后,酒杯分开,两人各自饮尽了杯中酒。
晋楚的灵力到底是强了些,将隔壁房中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男子大概就是越城了,忍不住摇头:孽缘啊孽缘。
许久,隔壁才有人开门出去,晋楚在门缝中看了一眼,是贺轩灵走了出去,再过一会儿,便有一个男子走了出去。
晋楚看到了那一张脸:果然是越城。
当天回去,晋楚就带文鲤去了河瞳的房间,还特地设下结界以防他人偷听,才讲出今日所遇之事,两人皆惊,河瞳也将连贞探得柳姑娘一事与晋楚说了,文鲤也说出今日湖眠所言之事。
三人只觉得这个世界太小了,又觉得不可思议。
“云霄佩说的大概就是千瞻手中的蛟龙佩,而在他们身后发号施令的人估计就是那兔妖游月,他们都是夜生门的人吗?至于越城的身份,我们还得等见到柳姑娘才能下定论。”晋楚缓缓说道。
河瞳点头,放下自己翘起的二郎腿:“后日司徒兄大婚,明日柳家的人估计也到了,我前两日去查了一下,岐山派的人已经来了,来人是大护法江有春与其师侄宁欢,两人关系并不好,云起山庄那边,来的是云浦的大儿子云添与与红鬼假扮的养子云勉,易城朱家来的是二老爷朱放与其子朱泽安以及大老爷的小女朱梓。”
“易城朱家?”
“红鬼?”
文鲤与晋楚几乎是同时发声,问易城朱家的是晋楚,问红鬼的是文鲤。
河瞳琢磨着,先说了红鬼:“我们托了柳姑娘的福,才能见其真容,别人进桃源,大多不见其容貌,只记得他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但他出了云起山庄,瞳色便与人类无异,所以他才经常跑出来溜达,含倾阁这么大的热闹,他怎么可能不凑?”他笑了两声。
文鲤打量了一眼河瞳,没有说话。
河瞳心情忽然低落起来,但还是清了清嗓子,说起了易城朱家:“易城朱家,非常有钱,‘银为羹,金为汤,玉为米,珠为糕,煮来赠天公’,煮字通朱音,这句俗语指的就是易城朱家,最好不要惹,而与含倾阁的关系亦是生意往来,不过竟然派了朱放来,可见朱家对含倾阁的重视,据说还欲为朱梓寻一良胥,”他哈哈笑了两声,想起了林择渊,“到时候林兄倒可以争一争。”
晋楚笑了,文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河瞳垂下眼睑,说起了应对思路:“小鲤到时多盯着贺轩灵,护着柳姑娘,绝对不能让贺轩灵与柳姑娘单独相处,晋楚兄则看好那黄……迟冰姑娘,以防有人对其不测,我呢,提防岐山派或是其他可疑的人,可妥?”
晋楚倒没什么意见,文鲤却迟疑:“其他可疑的人?”
“谁会知道还来些什么人呢?”河瞳笑道,“谨慎些,总不会出错的。”
“柳姑娘真的会来?出了那件事之后……应该很多人都知道那件事了吧?”文鲤微微有些担心。
“不,我们小看柳仲文了,你们可知柳仲文回均山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捉妖。”河瞳也不打马虎眼吊人胃口,他一笑,说道:“柳姑娘自启程去羽州的那一日,柳仲文就赶回了均山,因柳嵘也不在府中,只剩娘亲在自家哭诉,他便对外解释因家父受不了打击病重,柳家无掌权之人,因而才闭门谢客,两日后请封安城的道士在均山捉妖,在均山山脚下擒住柳树妖一只,将其擒住后,那柳树妖便交出了与柳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却昏迷不醒的女子,当众诛杀柳树妖后,对外宣称说柳姑娘在良心上过不去,因而愿与青灯古佛为伴,在佛寺忏悔以及为父祈福,无事则不出,后开粮仓、济贫民,颇受好评,又将柳城主之位让出,退让之词说得神情恳切,令人动容,后来均山百姓决定选出德高望重的孙员外担当城主一职,均山百姓越来越多人相信柳姑娘的遭遇,甚至开始为她说好话了。”
晋楚不解:“那这样,岂不是伤及无辜之人,那柳树妖……”
河瞳摇摇头:“柳树妖没死,不知柳仲文如何护住她,法事完毕后便将她放了。而那个昏迷的柳姑娘,自然就是人间的易容术了。”
“普通百姓或许看不出,那封安城的人难道也看不出?”晋楚也说出自己的疑惑,“难不成他们也是串通好的?”
河瞳继续摇头:“封安城的人是均山望族请来的。”
“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晋楚感叹道。
“或许是薛络容帮忙也不一定。”河瞳摆摆手,“总之,明日见了柳姑娘,再问问她吧,她或许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