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人间沸腾,岐山派险些惨遭灭门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万家小巷。
文鲤在淮京一家药材店出来时,听到了这个消息,因为苏彻亡故,今日已经是文鲤一行人滞留在淮京的第六日了。
“这位小哥,你方才所说的,岐山派险些惨遭灭门是真的?”文鲤拉住了一位正在说话的路人。
路人转过身来,怕文鲤觉得他诓人似的,声音渐高:“姑娘,小生所言之事绝非杜撰!”他慢慢压低了音量,“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小生哪能骗人呢?这岐山派啊,先是出了江有春杀害碧山派的护法木随知这档子事,现在又是昨夜那么一出,也不知倒了什么大霉,你看,如今这江有春也早就死了,昨夜里,这夜生门还突然袭击,啧啧啧,不知其中还有什么恩怨啊……”
文鲤喃喃道:“夜生门,又是夜生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跟眼前的路人道谢,拎着药包,一路冲回了苏彻的农舍。
因为文鲤忘记把昭云带给程万里的画捎去,晋楚便出来了,恰好看见文鲤,又见她一溜烟跑掉了,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晋楚摇摇头,也驻足了一阵,闻到了昨夜的风声,他心中疑虑,打算先去找程万里,一晃眼发现了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河瞳,河瞳正望着文鲤奔走的方向,显然没有发现他。
待河瞳收回视线,晋楚笑了一声,欲要上前打个招呼,不料河瞳转身便拐进了一处墙角下,他便跟着走了过去。
但没走几步,晋楚脸色大变,他停住了脚步,望着前方,额上青筋冒起。
他看见河瞳与冰女站在一起。
冰女对河瞳的态度恭恭敬敬,晋楚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顿生苦感,懊悔和心疼,平生来第一次产生偷听朋友说话的念头,想起文鲤,他偷偷运气一股灵力,使得听力更为敏锐,且无人能察觉。
那头,冰女站在河瞳的对面,道:“吾王——”
晋楚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吾王,前几日游月去找过秋声,昨夜秋声便率着黑影军袭击了岐山派,属下从其心腹口中得知,他是为了找狼珠,也正是游月告诉秋声,狼珠被她放在了岐山派一个道士的身上,秋声是被迷了心窍,才不管不顾地跑去屠杀岐山派。”冰女说得很平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河瞳“嗯”了一声:“越城找到了没有?宁欢呢?宁欢还未回来?”
冰女摇摇头:“越城并无踪迹,至于宁欢,这个时候,如果不是还在滕雀楼,那就是回了魔域。”
河瞳应道:“吾知道了,你去岐山派看看情况。”
“属下遵命。”
晋楚的眼神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他绝望地转过身去,走了很远,才收回那道灵力。
“原来你就是乌隐。”晋楚心情复杂,千年前的敌人与他称兄道弟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个敌人还与千瞻有着感情纠葛,想到这里,晋楚有些心灰意冷,或许是他对不起千瞻,或许一早就让这来路不明的男人断了念头。
可是后悔毫无用处,已经太迟了。
“他真的喜欢千瞻吗?”晋楚冷笑起来,最怕是被利用了感情,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骨原之战,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乌隐真的将千瞻搂在怀中,他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虽然当时主要是七大神器与乌隐对打,但在实际上兵卒混战,千瞻来到乌隐眼前时,乌隐的动作明显缓慢了,他并没有决绝地攻击千瞻,水鸣伞都要刺入他的心脏了,他也没有要还手的意思。
直到千瞻身后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几团紫黑色的闪电,乌隐才将千瞻搂在怀中,最后那闪电,打中的是乌隐的后背,后来,便是葬魔音弥漫。
此时晋楚的脚步不由得加快,难道乌隐真的与千瞻有过一段感情?可千瞻恢复记忆后也并未表现出对乌隐曾经认识的迹象。
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从最开始在天宫时就知道千瞻心中系有一人,在人间相遇时千瞻也说过觉得乌隐眼熟,到恢复记忆的那一日只有乌隐在场,那个人可是魔界之主,他完全有能力抹去千瞻关于他的记忆,但既然如此,为何后来还要这样对待千瞻?
晋楚每走一步,都觉得十分沉重。
在沉思中,晋楚已经来到程家,他呼了一口气,在门外唤道:“程小兄弟。”
“来了!”程万里应着跑出来,看见晋楚脸色不太好看,“晋楚兄病了?”
“没。”晋楚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将手中的画卷递给程万里,“昭云让我带给你。”
程万里接过,“哦”了一声,嘴巴撅起:“你们准备要走了?那位苏大娘还好吧?”
晋楚点头:“快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夹杂着悲苦,“比之前好一些了。”
程万里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晋楚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送送你啊!”程万里道。
“多谢,不劳烦了。”晋楚说完,继续朝程万里挤出一个笑容,转身走了,步履匆匆。
程万里望着晋楚的背影,有些纳闷:“这笑,还不如不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耸耸肩,转身回了屋。
晋楚正在快速往苏彻家赶,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事情,又想起方才河瞳提起宁欢,寻思着这宁欢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活着?这捕捉江有春的戏码难道只是一场苦肉计吗?这宁欢,也是魔界的人?又加上之前听墨弋昭云所言,魔界在练兵,这魔界到底想做什么?
他回到农舍,有千言万语要对文鲤说,当看见她时,嘴巴便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那几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晋楚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文鲤开口:“昨天夜生门夜袭了岐山派,险些灭门,越城失踪了。”
晋楚道:“嗯,在街上我也已经听说了。”
“你的表情怎么比千瞻回来时还难看?”昭云看着晋楚,一脸不解。
“没……苏大娘呢?”晋楚偷偷瞄了文鲤一眼,换了一个话题。
墨弋答道:“睡了。”又问他,“你是不是遇到别的什么事了?”
晋楚摇摇头,又看了一眼文鲤,收回视线:“没有。”
“你看千瞻做什么?难道与千瞻有关?”昭云依旧追问。
“方才在街上碰到千瞻了,她跑太快了。”晋楚答道。
昭云很快露出嫌弃的表情:“可这件事与你的心情不好有什么关系?你总不能因为千瞻没看见你便生气吧,你现在怎么如此小气?”
“你别瞎说。”文鲤拍了两下昭云的肩膀。
晋楚沉思了一会儿,想着乌隐是河瞳这件事情也不能瞒着同伴们,他下定决心,看着文鲤:“千瞻,上次你与阿瞳见面后,他怎么没有回来?”
文鲤愣了愣,将头扭到一边:“你提他做什么。”
“闹矛盾了?”晋楚继续追问。
一旁的昭云似乎嗅到了有趣惊奇的信息,瞪大眼睛看着文鲤。
文鲤闷闷道:“没有。”
晋楚又问:“你是否怀疑过他?”
文鲤不知为何,突然来了气:“我什么也不知道,求求你别问了!”她心里憋得难受,转身走出了屋外。
晋楚看着问题的背影,有些后悔,但有的话还是要说:“对不起,但有的事情我还是要说出来。”
文鲤闻言,忽然觉得自己也太莫名其妙了些,方才晋楚明明是在关心自己,而自己总想逃避,但是她也害怕,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回屋内:“是我失态了。”
“你知道阿瞳是什么人吗?”晋楚平静地看着文鲤。
“我……”文鲤顿了顿,她说不出来,她想说她怀疑河瞳是魔界的人,但一想那人的音容笑貌,她就难受得要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不成是魔界的人?”昭云在听他们之前的事迹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再加上去魔界时发现他们在练兵,不免得担忧:“怕不是魔界安插卧底在你们身边,好日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不会的。”文鲤迅速接道。
昭云打趣道:“你这么肯定,是不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没有爱情。”文鲤很快否认:“直觉,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就是魔界的人。”晋楚看着文鲤,希望她能好受一些,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文鲤心中一痛,抬起头看晋楚:“你说吧,不用顾忌我。”
晋楚扫了几人一眼,最后目光还是落在文鲤脸上:“他不是别个,就是乌隐,河瞳就是乌隐。”
文鲤只觉得脑子“哐”地一下被晃晕,嘴巴半闭不合,一动不动的,时间在她心里,仿佛停滞了,外界的一切什么都听不进,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有人在她心口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在似在空中落下,逐渐滴入她的眼中,好难受。
昭云没发觉文鲤的不适,听闻晋楚的话,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会如此爽快地就将冰女借给我们,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他的心情宛如捡到了一块宝,他笑着,转眼看向文鲤,见她目光呆滞,不免得收敛了笑容,心中叹了句苦命鸳鸯。
“你还好吧?”昭云摇摇文鲤的手臂。
昭云这一摇,将文鲤从斑驳的血雨中拖了出来。
“啊?你说到哪儿了?”文鲤问晋楚,“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是啊你怎么知道?”昭云附和了一句。
晋楚老实回答他们:“方才在街上遇到他了,本想过去打个招呼,竟没想到他与冰女站在一起,我用灵力听了他们的对话,冰女称他为‘吾王’,我也很吃惊。”
文鲤突然笑了:“我们都被他骗了。”
还有什么比喜欢上一个敌人更可笑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