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彻走出客栈,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走在大街上的沉浸,虽然她手上没托着东西,但苏彻一眼便将她认出来,而这时,沉浸也正好在看着他。
沉浸朝苏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拐进了身后的一条小巷里。
苏彻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从巷口望去,里头空无一人,苏彻砸砸舌,一头扎进巷子里,眼睛四处搜寻着沉浸的身影。
沉浸飘在苏彻的身后,脚落地后,轻轻从身后往苏彻的肩膀拍了拍。
“谁!”苏彻猛地转过身去,便看见沉浸一脸悠闲地望着自己,左手上,悬着丝囚锁。
苏彻后退了两步,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兵,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也不害怕这个诡异的女子。
“跟着我做什么呢?”沉浸笑得天真,走了一步,往苏彻的方向靠近。
“你别想害晋楚。”苏彻声音严肃,不怒而威。
沉浸仰天长笑了两声:“哦?你放心,我会好好善待他,倒是你,好自为之吧。”她直视苏彻,忽然面色凶狠,抓住了苏彻的肩膀,不及苏彻与她交手,她就已化成一缕薄烟,飘入苏彻体内。
苏彻双目圆瞪,一脸愤怒,渐渐的,恢复了平静,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幻魔附身,无人能辨。
约摸中午时分,墨弋回到客栈。
“昭云呢?”晋楚问他。
墨弋回道:“方才我与昭云一同去了程家,发现你们不在,我就回来找你们了。”
文鲤笑道:“程大娘想要程小兄弟好好休息。”
“也是。”墨弋呼了一口气,“我们把房退了,再去一趟程家,今日就出发去找淳姝。”
文鲤也觉得在淮京待太久了:“好,可是,为什么感觉你非常急迫?”
墨弋看着文鲤,表情凝重:“我与昭云发现,魔界在练兵。”
“什么?”
晋楚与文鲤几乎是异口同声。
“练兵?这个时候练兵?”晋楚显然不肯相信。
墨弋答道:“我与昭云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
文鲤此时脑中嗡嗡作响,已然听不清这两人说什么了,她已经猜出河瞳就是魔界的人了,而他也没有否认,那么就在不久之后,也许两人又会在战场上见面了。
她把痛楚压抑住,扬起脸:“那我们确实要抓紧时间了,”她想了想,带着点好奇:“你见过乌隐了?”
墨弋点头:“见过,算是好说话,也很豪爽地知会了冰女来解毒, 此行此举,让我与昭云很迷惑。”
文鲤哂笑道:“可是这沉浸又是怎么回事?她可是魔界的人,先让人放毒,再派个人来解毒,算什么豪爽?”
墨弋回道:“非也,乌隐说了,沉浸早已入了夜生门,不再是魔界的子民。”
“怎么又是这夜生门?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晋楚也开始觉得这夜生门烦人了。
“你,可记得乌隐长什么样?”文鲤惴惴不安地问了一句。
墨弋想了想:“这乌隐嘛,倒是见不着他的脸,常戴着一张鎏金面具,看起来,比晋楚高一点,玉冠束发,一身华贵玄衣,有意无意地,总透着一股不安分的气息……”说到这里,墨弋不自觉地笑了几声。
文怔住了,河瞳的身影不禁与乌隐重叠起来,凭感觉,这就是一个人,但她不太想承认,努力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决不可能。
墨弋好笑地看了文鲤一眼,伸出手按住文鲤的头,不给她动:“你做什么?反应这么大?”
文鲤心里“咯噔”一下,向墨弋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好玩。”
墨弋放下手:“……”
他们稍微收拾了行李后,出发去了程家。
刚踏进程家的院子,就能听到程万里的大嗓门了。
程万里的房门敞开着,程大娘和程旭不在里头,床上躺着的是程万里,地上站着的是昭云。
文鲤轻轻敲了几下房门,两人都望过来。
“哟,你们又来了。”程万里乐呵呵笑着。
“你与他说了吗?”墨弋走到昭云身旁,轻声问他。
昭云表情有点尴尬,摇了摇头,这一反应,让墨弋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你娘呢?”文鲤问程万里。
程万里指了指昭云:“你们走之后,我娘说,有事就出去了,不久之后大嘴怪就回来了。”
墨弋把昭云往前推了一把,并用凌厉的眼神看着他。
昭云走到程万里面前,咳了两声:“那个,程前途啊……”
程万里嫌弃地看着昭云:“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奇怪啊。”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一旁的墨弋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必须要问一下你,几天前你非要赶本公子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弋的脸一下子又黑了。
“你不说出来,本公子就让你回忆一下前几天你昏迷前的滋味。”
“啊!”程万里轻声喊了出来,“别!”
这时,墨弋的手搭在昭云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昭云打了一个激灵,他已经感受到墨弋的威胁了。
“我不是去买鱼嘛,听了个墙角,就两个女人的对话,说什么要杀了你之类的话……”程万里顿了顿,“我人俊心善,好歹你也在我家住了几年,这不是不忍心让你去送死嘛,于是就赶你走咯,谁知道你脸皮那么厚,非赖着不走。”他说得满不在意,悄悄低下头来,唇角勾出一抹苦笑后,轻轻咬住了下唇。
“什么人?”昭云追问了一句。
“就两个女人嘛,我也不太清楚。”程万里眼珠子转了两圈,抬起头来看着昭云。
“喔……”昭云同样看着程万里,“那什么,我要走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
程万里的表情愣了一瞬,忽然笑道:“我当然知道嘛,你的朋友找到你了,你自然是要离开的,”他挑了挑眉毛,“你走了,我多开心。”
昭云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有些难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臭脾气和臭毛病,也没了反驳的心情。
“大嘴怪,”程万里叫了一声昭云,“前路漫漫,不必回头。”
昭云笑了,向程万里点头:“嗯。”
昭云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三位同伴:“觅火印。”
四人伸出手,施了一道灵力,掌心的水镜中出现了皑皑雪原,白雪飘洒而落,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类似于部落的地方,飘扬的旗帜上写着“椿崖”二字。
他们收回掌心,晋楚道:“是北川雪原。”
墨弋看向文鲤:“你去过那里,对吗?”
文鲤鼓起腮帮子,似在沉思:“去过,但一些印象,倒是有点儿模糊了。”
程万里在床上抓紧了被子,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昭云转过身去,吓他:“我们是鬼怪。”
“啊?”程万里露出更加惊恐的表情。
“程公子莫惊,我们只是修道之人,并非什么鬼怪。”墨弋拉住昭云,对程万里说话时,带了一丝歉意。
“好你个大嘴怪!临走之前还想吓我!”程万里板着一张脸,气瘪了嘴。
“那,告辞了。”昭云道。
程万里笑了笑,朝他们挥挥手:“走好。”
当昭云将门阖上后,程万里躺了下来,忽然就流下了泪水,沉静了一会儿,笑出声来,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
文鲤出门后,看到了程大娘站在门外。
见昭云阖上房门,程大娘即刻便给昭云跪下:“多谢道长不杀之恩,多谢各位救下我儿。”
文鲤上前扶程大娘,程大娘不予理会,硬是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程大娘,”昭云开口道,“别再受他人的胁迫害人了。”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拇指长短的笛形玉佩,“给前途兄戴上,可佑他一世平安。”
程大娘站了起来,接过那枚玉佩,欲要再磕头,被一旁的文鲤制止住了。
“谢谢!谢谢!”程大娘流下了眼泪。
昭云摇摇头,率先走了。
文鲤与程大娘告别后,去牵了排骨,出了院门,发现晋楚在与人在说话,她走近一看,竟发现是苏彻。
“这苏老伯怎么还没有回家?”文鲤为此感到好奇。
苏彻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文鲤,转回视线对晋楚说道:“你们真的要走啦?”
“嗯。”晋楚不知怎的,看到苏彻,便不由得回忆起当年并肩作战的场景,他不知道这样对苏彻,是为了他好还是在伤害他。
“你们要去哪儿?不回来了吗?”苏彻担忧地望着晋楚,“你老实告诉老夫,你要去哪儿?阿然……”
晋楚有些于心不忍,将实情如实相告:“我们要去北川雪原,去椿崖找一位朋友,不回来了。”
“那里听着就很寒冷吧,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老夫想替你们践行。”
晋楚看向墨弋,见墨弋点头,便答应了苏彻的请求。
路上一行人,除了昭云有些聒噪外,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似乎有了这么一位凡人在场,很多话都不方便说了,但好歹承了人家的好意,也就这么跟着晋楚走。
苏彻与晋楚并排而行,似乎也不怎么说话,这气氛,文鲤看着总觉得有点儿怪异。
眼见天色要黑了,才走到苏彻的农舍。
“老婆子,你看我带谁回来了?”苏彻走到院门,便对院子里大喊。
“谁啊!”苏大娘从里边探出头来,先是看到了晋楚,不由得睁大眼睛:“邢将军……嗨瞧我这记性,晋楚公子,你们又要借宿了?”
苏彻笑道:“老夫看着他们要离开了,想为他们践行,你带他们回厅里待着,老夫去厨房忙了。”
“需不需要我来帮您?”墨弋在一旁出了声。
苏彻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苏大娘笑道:“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苏彻笑得慈眉善目,转身去了厨房。
灶台前,苏彻再次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一缕薄烟从苏彻体内飘出,沉浸的躯体便出现在苏彻边上。
而苏彻,则是眼珠死死瞪着,已经没有了生气,沉浸轻轻一推,他就倒在了地上,
沉浸拍拍手,盈盈一笑,离开了农舍。
一屋子人见苏彻迟迟不上来,有些奇怪,苏大娘站了起来:“这老头子是怎么回事?”边走边道:“我去瞧瞧。”
不久后,四人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了苏大娘的尖叫声。
文鲤与身边的墨弋对视了一眼,迅速跑了过去,便看见苏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而一旁的苏大娘,则是在一旁晃着苏彻的肩膀。
文鲤走上前去,探了探苏彻的气息,心情凝重,她转头看向后来的墨弋几人,缓缓开口:“死了。”
“不会的……”苏大娘喃喃一声,将苏彻的头抱在怀中,“他怎么能先行我一步呢?”话语已经哽咽,承受不住这次打击,失声痛哭起来。
墨弋上前去,给苏彻把了脉,竟察觉不出一丝异样,仿佛就是自然发病死亡。
为了处理苏彻的丧事,四人不得不延迟了前往北川雪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