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苍焕刚粉碎了苏正易一个小型研发基地,刚坐回总部的椅子整理后续资料,转眼苏言就传来,系统突然被不明网络入侵。
他心中一凛,还以为是苏正易绝地反击的手段,一场大动干戈后,苏言却兴奋告诉他:找到宇宙中的另一个文明。
也不是网路入侵,而是网络共振。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叫做地球。
只是偶然有一天,苏言将屏幕递给他,上输入显示着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苏言说:“我这两天学习了不少这个文明的文化,这是他们的文字,翻译过来是……你是谁?为什么是我好友?”
苍焕对于“好友”这个词,挑了挑眉。
活这么久,偌大的苏尔莫还没人称他为“好友”。
一点异样感如小草尖一样,冒出了头,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称为兴趣。
但他罕见地将苏言电脑拿过来,每天都会抽出黄金般金贵的几个时间段,和新的文明聊天。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称为习惯。
就像人习惯刷牙,习惯吃饭,习惯睡觉,如果丢掉习惯,会比死还难受。
网络共振时间并不长,但他记住地球的频率,通过苏尔莫高电子调频,可以轻松连接上那边。
他因为这份独有的秘密,而感到开心。
这种开心和打胜仗不同,也和封官爵不同,区别于浮于表面,更不是短暂即逝。
从此赫赫有名的执行官变得奇怪起来。
她说他适合红色。苍焕皱着眉头注视着整间房的黑色制服,问苏经:“我们制服可能换成红色吗?”
苏经极为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执行官的问号,因为没反应过来。
“算了,”他自问自答,“不可能。”
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这样适合红色。
“换个其他的吧。”
换个什么呢,苍焕陷入沉思。
……
她说穿白大褂的医生很好看,口吻中充满了愚蠢而崇拜的语气。
他不知道白大褂是什么,越到地球上的网络上去百度了一下。
苍焕又瞅了瞅满室的制服,越见越心烦的那种,这次换了个人问:“真的不能换个制服吗?”
苏言:“……???”
“您想换成什么样的?”当初制定它的是你,说它千好万好的是你,现在嫌弃它的也是你。
苍焕想了想,开口:“白色。”
“……”苏言默了半晌,说,“白色在任何时间段都是最显眼的存在,您确定到时候要穿着白色的制服染满鲜血和灰尘?”
制度篡改又一次作罢。
……
她说学校的桂花开了,很喜欢。如果有紫色的桂花,就会更喜欢了。
全能的执行官将自己关在调色室两周,当即下令:“我要这种颜色的桂花种子。”
调色师欲哭无泪。
苏言安慰性地拍了拍调色师的肩膀:“执行官最近对颜色蜜汁执着,你做好心理准备。”
调色师心中一咯噔,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最近苏正易没有动作吗?”
“有动作。”苏言叹了口气,也很纳闷,“但执行官最近像打了鸡血似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再来十个苏正易也不怕。”
调色师:“……”
看着屏幕上好看得不得了的紫色,愁。
后来苏尔莫成功有了紫桂的种子,也成功种植。当园丁终于带着成果准备找执行官领赏时,变化多端的执行官面色很沉,一声令下——“把方圆xx公里的花粉全部除掉。”
“……”园丁欲哭无泪。
花没有花粉,和假的有什么区别。
……
苍焕为她介绍苏尔莫的地理位置,想挑明身份的时候,还是迟疑了。
他怕自己吓到她,然后丢失了全部。
他学习他们的语言,向下指令,从此在他手下干事的,都是双语生活。
她为他取名的那刻,胸腔溢满的东西——彼时他还不知道,叫做喜欢。
他喜欢了个地球女孩,那么远,又那么近。
他甚至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亲手设计出两座星球的通道,通道不够大,必须重新打造时光机器进行跳跃。
TFO成功的时候,他心想,只是偷偷的,远远的看一眼。不打扰不改变,他还要回来,等待聆听她秘密的时刻。
却没想到命运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获得她的死讯。
苍焕甚至来不及细想:原来她长这样。
心思全被如何救他捕获。
苏经和苏言一致反对他使用寄借续命仪。
“您是苏尔莫的执行官,要是被人知道您现在躺在续命仪里……”
如果苏尔莫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枉顾严重的后果,去救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
可当他看见躺在血泊生命力渐渐的消失的人。
心脏被一双手,一点点抓紧。
然后一根极小的针,一点点刺激最尖端又最敏感的位置。
那双手沿着针刺伤口的位置,捏住心脏的表皮,一根一根往外抽着东西。
红色的,血迹斑斑。
很疼吗?一点也不。
比起在战场上受过的伤,根本微不足道。
但它不多也不少,刚好驱使着他,走向生命的灭亡。
也刚好驱使着他,再次来到她的身边——即使她仅仅是个存在于他眼中的,虚拟的幻象。
叶棉或许永远也不知道,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每个她睡着的夜晚。
都属于他的放飞自我。
叶棉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最后一刻她让夏若锦来求他救命的时候。
如果不是他身体机能显著下降,很可能就此控制不住自己,两人一同堕入失败的深渊。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中文有个很好的形容词——叫做抽丝剥茧。抽完剥开后,包藏的全是她。
……
回到现实生活中后,苍焕发现共振频率被内部人员泄露,所以被迫关闭所有通道。害怕叶棉在地球上有危险,又将苏经留下来。
苏经是他最后一丝的念想。
他曾一度萎靡不振,逃避现实。
内部渗透透彻而深远,他虽查不出是谁泄露的消息,但他知道——苏正易之所以会选择伤害叶棉,无外乎是因为她是他的软肋,以此机会来伤害他。
苍焕决定空白治疗,几乎。
他面对雪白色的仪器,医疗师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不会有一丝同感,醒来后就会形成空白记忆,效果奇好。
他甚至开口问:“忘了还有办法再想起来吗?”
“忘了怎么会想起来呢?”医疗师沾沾自喜,“请执行官放心,这是目前最新的仪器,就算她站在你面前,你都不会记起来。”
他很淡地哦了声,抽出怀里的协议。
协议上大意:医疗师必须对外宣称执行官已成功完成空白治疗,且效果良好。
医疗师看着执行官的背影,竟觉得一丝可怜,和敬佩。
到底是多强的感情,即使让人如此痛苦,也不选择忘记。
如果失去,难道不是连快乐的记忆都显得悲伤吗?
谎言遍及整个苏尔莫。
没有一个人知道,苍焕其实根本没有空白治疗。
他将自己粉饰得很好,也天真地以为,再也不会给叶棉带去灾难。
然而事实却是——灾难从不是被人带去的,而是自己创造的。
当她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出现在他面前。
所有的粉饰全部瓦解。
苍焕甚至连墨镜都不敢摘下来,害怕泄露仓皇的神情和波涛汹涌的瞳孔。
她从最开始的惊喜、忐忑,再到后来的震惊、难过,他全都看在眼里。
但他不能让她靠近他。
紧紧是远远的看见就差点使一年的假象破碎,怎么能将她放在身边?
于是苍焕下令永不准她进入总部。
她开口:“你不抱抱我吗?”
她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甚至红了眼:“这是地球的官宣证书,盖上这个章,你就是我的人了,受法律保护的!”
你忘了我吗?
怎么可能。
盖了章,他就是她的人了,受法律保护的。
但他更不可能,让苏正易的人以为她还是他的弱点。
所以他毅然决然进了总部,转而打碎了办公室内除办公桌以外的所有东西。
苏言谨慎小心地请人来打扫。
苍焕却顿了顿,说:先放着吧。
就这样,先放着吧。
他在99层上,透过窗户和浮浮沉沉的灰烬,看见她茫然地蹲在树下,手里抱着结婚证不松手。
因为眼睛里有她,连室内的破碎残渣,都显得不那么多余了。
知道他为什么保留办公桌吗?
因为最后一层左上角的保险盒里,放着另一本结婚证。
……
苍焕很快发现,他低估了她的执着,也高估自己的心狠。
当警报声想起的同时,他几乎同一时间收到苏经“借”走新型战斗机器人的消息。
只要一想到机器人并未成型,且苏经和她在一起。
苍焕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瞬移到一楼。
苏言也是那个时刻才真正的确认,执行官根本就没有做什么空白治疗——他一直欺骗着所有人。
苍焕庆幸着,还好自己瞬移到一楼,要不然安检仪器爆炸的伤害,绝对不止受这么点。
看着她嘴角溢流的血液,他几乎就要伸手,替她擦去。
被苏经抢先一步。
苍焕默默地,双手在口袋里紧握拳头。
心尖处的伤口,原本以为结痂,其实并没有。
针头轻轻扭动,又是新一轮的抽丝和剥茧。
他想,留在身边吧。谁叫她不愿回去,与其担惊受怕承受刚才的风险,不如只能留在身边,时时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