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窗子上有刀砍痕迹，深厚的刀劈碎木头，缝隙里还有一条朱青布条。燃烧着的床幔旁有一只手，她不顾火焰冲过去将断臂捡出来，皮肉已被烧毁，血水粘连着骨肉，触目惊心。断臂上套的衣服是朱青色，烧焦一部分。她摸到袖口，袖口纹着一只橘色橙子。
她最喜欢的橙，绣在他衣衫隐秘处。
不会的，他躲过总裁文的世界毁灭，不会轻易死。
她爬出窗子，被泼了水的小路泥泞一片，看不出人行痕迹。她靠直觉走到后院墙角。
一棵槐树，一口废井，一处八角亭。
地上趴着一具焦尸，尸体后面是一道爬行蹭掉的青草路，还有些杂乱的脚印。
火火不敢走近，迟疑会儿才上前。焦尸缺了左臂，脸埋在土壤里，整个人被烧得焦黑，散发一股恶臭，椎骨被利器砍断。他右手弯曲成爪嵌在土壤里，可见死时有多痛苦。
一滴水落在她手背上，她抬手抹掉眼泪，却止不住泪如泉涌。她跪在尸体边压抑地哭泣：“小元子，对不起。”
“咚咚。”
废井里有声响，她又仔细听会儿，声音没了。她走到废井边，搬起地上的石头准备砸下去。
“主人……”
她扔掉石头，趴在井边朝下看，下面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清：“是谁？”
“主人……”
她心头一跳，即使声音微弱但她也不会认错。废井的轱辘腐朽败坏，麻绳也已腐烂，她跳下去也飞不上来。
“小元子，你撑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吹口哨，墙外翻进来几个黑袍，他们一字排开在火火面前，扶刀行礼：“参见教主。”
“下去把人弄上来，小心别伤到他。”
一人跳下去，另一人从腰里解下绳索扣在亭柱上，下面人将宋元明背上来。忽然一队官兵破门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大人果然英明，真有魔教余孽出现。杀光他们！”
“教主先走。”黑袍拦住官兵。
一武功较好的黑袍背着宋元明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火火冲出重围，他们跑出金家，身后又官兵追来。
一缕晨曦穿过灰黑的薄雾，日夜交替，东方天幕泛起白光，黎明到来。鸾铃响处，巷子口停着辆经济型马车，车夫额头发带上书四字：铛铛打车。
车夫热情微笑：“尊敬的教主，病公子为您预定的快车服务已等候多时，您是要去城隍庙吗？”
火火一愣，病公子是在铛铛打车办了年卡吧，服务这么及时。
“快走。”
马车绝尘而去，甩开身后的追兵。
宋元明躺在软绵车垫上，双目紧闭，她摸上他的脉搏，脉象微弱。他一身黑色短褐，胸前有三道刀伤，血渍染了一片。他身上背着收纳包。火火叫他几声，他眼珠在动却醒不过来。
她解下收纳包，从包里翻出胶囊盒，盒子里的胶囊只剩下三颗，可用来促进骨肉生长和止血消炎。
她把三颗药全喂入他口中，希望他平安无事。
“吁。”马车停在城隍庙旁背后树林中的一处小木屋前，车夫撩起车帘，“到了，教主请下车。”
车夫帮忙把宋元明抬下来，送入木屋里，他朝秘司使行礼便驾车离去，顺便掩盖来时的痕迹。
“他怎么样？”轻栎正躺在吊床里，看到宋元明惊讶之余，翻身而下。他上前检查宋元明伤势，愕然不已，“他练功走火入魔，经脉逆行，又身中刀伤，竟然安然无恙？”
火火疑惑，她捏住宋元明手腕，他明明脉象规律。她若有所思，抬手扇了轻栎一巴掌，把他给扇蒙了。
轻栎脸上浮起一块红印，受惊跪下：“教主息怒。”
“你怎么敢这么做？”
“属下是为您好。”
“为我好你就不该弃他于不顾。”
“他是流光城的细作，不除了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人，怎么对得起属下蒙受的冤屈？”
轻栎拿出怀里一封信递给她，信是他从宋元明屋里发现的。这是流光城鼎革门送来的，信中阁主命他速速取魔教教主的狗命，用她的人头去换蛊毒解药。
“可他的银项圈黑化的程度保持原样，魔教功法和胶囊足以抑制他的蛊毒。”
“就算抑制有什么用？他还是会因为蛊毒发作而死。他能杀自己的恩师，能杀松隐柳家，他难道就不敢杀教主吗？”
“五护法你放肆，怎敢顶撞教主？”病公子咳嗽着提醒他闭嘴。
他不怕死道：“我没错。”
“你怎么就认定这是阁主送给他的？万一是栽赃陷害呢？”
“信上的印章就是阁主的，谁能盗取鼎革门印章造假？教主，此次行动原本万无一失，可忽然金宅被灭，大王花控被抓入大牢，您就不怀疑他吗？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刺客。”
他掳走莫筱后返回金宅，可金宅被一群黑衣人杀人放火，他看到宋元明在疯狂乱砍乱杀，俨然是走火入魔。官兵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反而去追杀别人，这更加坐实肉酱野人出卖他们的事实。
“金宅和大王花控都是被琵琶出卖的。”
“那鼎革门的信怎么解释？”
“把琵琶弄醒，问她。”
一桶冷水将琵琶泼醒，她晃悠悠站起来，心知自己落入魔教手里。病公子伸出银棍在她膝盖处一击，她扑通跪下。
火火：“你是朝廷的人，和流光城是什么关系？”
“你杀了我吧。”她拒不合作。
杀人容易，诛心却难。
轻栎手里多出一只小虫：“教主不用和她废话，我给她种点蛊。这蛊钻进血肉里，就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七尺男儿都抗不过，我看她招不招。”
琵琶啐了声：“我不会出卖主子。”
轻栎匕首一划，割开她手背，要将虫子放进伤口。小虫闻到血腥味，兴奋地扭动。
火火拦住他。
“教主别妇人之仁，你对细作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火火有自己的原则，她道：“走到这步，你的主子不会救你，你已经是废棋。你所信奉的主人不会为你冒险，你的下场很明显。我们毕竟共事过，你说出真相，我就放了你。”
“我把事情弄砸，你就算放了我，我也是死路一条。”琵琶叹息一声，“如果教主能救出义父，帮我说声对不起。”
“自己去说。”火火将那封信展开给她看，试探问，“这信是小元子给我的，你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你把信带回去，告诉阁主，解药我自己会解决。”
琵琶看完信上内容，摇头：“我只负责把信送来。此次阁主失算，野人的确有情义，为了你连命也不要。”
“所以你的主人是阁主？”
“他不配。”
“是付砚？”
“也不是。”
“行，把她带下去，好生招待。”
轻栎不解，没杀她这个叛徒就不错，还好生招待她？
“因为她已经交代了。”
“她交代什么了？”
病公子听出琵琶话外音，替她答道：“她是皇帝的人，魔教和朝廷能避免矛盾就尽量避免，你可别把她弄死了。”
轻栎微微冷笑：“她我可以放，但野人呢？他不解释清楚，我定不饶他。”
这家伙死脑筋。
火火坐在椅子里，疲惫地揉按额角：“等他醒了，一切自有分晓。但我相信他不会出卖大家。”
“哼！”轻栎对魔教的忠心被怀疑，心中愤懑不已，他赌气坐在门外大树上喝酒。他嫌喝酒不解气，翻开新书狂写，狠狠虐一番笔下主人公。
病公子不去管他，他身体柔弱禁不住熬夜，命人看住琵琶和莫筱，团在软垫上打盹。
***
中洲镇公告栏前围了好几圈人，大家在看最新追凶公告。告示上画着几幅图，是魔教教主和五护法等人。他们谋杀知县千金，还纵火灭门金家三口人，官府悬赏缉拿逃犯。
莫知县枯坐在小竹院，盯着一片竹林发呆，精神不如先前那样矍铄。
主簿匆匆走来，小声禀报：“大人，有人来报说在城隍庙附近看到有可疑人物出现，是否派人去抓捕。”
莫知县眼神一冷：“本官昨日才派人去城隍庙打探过，并没有妖人踪迹，谎报线索你知道怎么处理。”
主簿点头退下。
莫知县起身回院中去换了身便衣，他叫上几个亲信守卫，坐着马车前往城隍庙。
床上的人高烧退了，但还昏迷着。火火拧了帕子给宋元明擦擦脸，他脸无血色，但好在身上的皮肉伤已经愈合。
病公子接到暗卫报信，他撑着银棍慢慢走进去：“教主，莫知县求见，他一个人。”
火火放下帕子，洗净手：“请。”
莫知县套了件大氅，头戴毡笠。他将毡笠揭下露出脸，神色憔悴不堪：“教主福与天齐，历经风波依然神采飞扬，果然了不得。”
“过奖，大人来不是为了看我精神状态吧。”
火火邀他入座，到了杯清水给他。
莫知县不绕弯子，直截了当：“本官想和教主做一桩交易。”
“说说看。”
“本官告诉你幕后人是谁，你保我女儿一命。”
“莫筱？”
“是。”
方才轻栎已经将那晚发生的事都告诉她，她也审问了莫筱，但她装疯卖傻愣是一字不说，她索性就饿着她。但他老爹来求情，这就有意思了。
“幕后人是谁？”
“我要见筱儿。”
她让人把莫筱带上来，莫筱痴呆般笑着，双腿缠着纱布。她一看到莫知县就露馅，她嚎啕大哭扑在莫知县身边，嚷着求救。莫知县看她两腿受伤，可怜凄惨，更下定决心。
“筱儿别怕，爹会救你的，谁也杀不了你。等这事儿结束，你就是玉儿，明白吗？”
莫筱遗传她爹智商，秒懂其中玄机，含泪点头。
火火悄悄检查情景记录芯片状态，一切良好。
她问：“莫筱和玉儿是双胞胎姐妹？”
“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