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能怎么说?
苏志睿输了比试,徐瑁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失信,只能把人交由了二女处理。
钟以雅和钟以南绑着卓一良,离开了刘湾。
折腾了一天,徐瑁三人吃过晚饭,就回衙门,躺下休息了。
夜半时分。
县长夫人起夜,眯瞪着眼睛,刚披上衣服,脚跟蹭到鞋子。她才把眼睛睁开,便看到了眼前的两个黑袍人。
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其中一人捂住了嘴,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县长听到了声响,赶紧起来查看情况。
他都没来得及站起身,便被另一个黑袍人持左手剑抵住了脖子。
黑袍人沙哑着嗓子:“‘兵’呢?”
县长反应不过来:“什么,什么兵啊?兵都在军营……”
“我说的是那把剑,它的名字是‘兵’。”黑袍人道。
“哦,你说那剑啊,它就在八仙桌上架着……”县长朝那八仙桌上望,却发现架子空了,那把失而复得的剑又被偷了去。“哎?”
“耍我?”黑袍人收起剑,打算给他尝尝苦头,一脚踹在县长的胸口上。
县长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县长夫人“嗷呜”一声,竟然吓晕过去。
黑袍人道:“……”
“看看这衙门,还有没有其他活人,抓起来问问。”
“是,教主。”
屋顶上的瓦被轻轻踩住,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屋顶上有一个高手,轻功极高。
徐瑁,苏志睿和秋时同时睁开眼睛。
徐瑁和苏志睿翻身起来,徐瑁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火铳——这种稀罕物件,仅有皇族成员才有机会搞到,他把火铳交给秋时:“阿时,你待在屋里拿着这个防身,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秋时往回推:“你们上去看情况,要危险得多,比我需要它。”
“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我俩放心不下,叫你拿着你便拿着,这样我俩也好安心,动起手来不会分神。”苏志睿道。
秋时接下火铳。
徐瑁披上曳撒,戴上笼手甲,蹬上长虎靴。
苏志睿用红色发带随意系住长发。
“走,志睿。”徐瑁使不惯官刀,从包袱里取出长匣,打开来取出自己的佩剑。
“嗯。”苏志睿提起枪。
徐瑁又提醒一遍:“火铳里只一发弹丸,你瞄准了打。”
“嗯,两位师兄自己小心。不必挂念我。”
徐瑁和苏志睿推开了门,踩着窗沿儿,攀着飞檐,翻身跳上了屋顶。
苏志睿还未站稳,迎面飞来一块青瓦,幸好徐瑁眼疾手快,手中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啪”的一声,将青瓦劈碎。
徐瑁的手心,就像紧握一块太湖石,有些发麻,可见青瓦飞来气势之足,力道之沉。
那就是敌不是友喽。徐瑁抖抖长袖上的石砾。
二人朝飞来青瓦的方向望去,徐举起三尺玉剑,苏握紧长枪。
那人一身黑袍,立于屋脊上,雌雄莫辨。黑袍材质厚实,夜风吹拂不动。
“害怕吗,志睿?”
苏志睿看得出,眼前这人武功深不可测。
可奇怪的是,苏志睿觉不到一丝害怕,他这徐师兄平日总是不靠谱,但当与其并肩而战时,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不怕。”苏志睿虎着架势,随时准备扑向黑袍人。
徐瑁微微笑,举长剑,“那就好。”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是敌人,那便先下手为强!
徐瑁大步流星,挥剑朝那人劈去。苏志睿紧随其后,踏瓦追上徐瑁。
黑袍人一挥右臂长袍,一只苍老的手探出来,只二指便夹住了徐瑁的剑芒,左手也从袖子伸出来,握着一把窄窄的剑。
长二尺半,一寸宽,左手剑。
徐瑁的剑被制住,他却不肯松手,也不去避开左手剑。他知苏志睿就在身后,他左手四指并齐作手刀,朝黑袍人咽喉处狠狠剃去。
徐瑁竟然丝毫不避左手剑,选择直取黑袍人要害。
赌命吗?可惜你的手刀没我的剑快。
此时苏志睿长枪猛探,枪头刚好荡开黑袍人的左手剑。此时这左手剑已削下一缕徐瑁的黑发,苏志睿的枪再慢一瞬,后果不堪设想。
徐瑁对他师弟苏志睿的枪法,还是信得过的。苏家世代相传的枪法,当然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苏志睿没把这枪法学全练熟,哪里轮得到这黑袍人这般嚣张。
黑袍人接着把右手往后一收,其力道之大,让人咋舌,徐瑁没有松开握剑的手,失了重心,跟着力道往黑袍人那边跌去。黑袍人一个长蹬腿,踹中了徐瑁的侧脸。
徐瑁登时觉得眼前一黑,头痛如劈,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底金蛇狂舞。
徐瑁咬住牙,他松开了握剑的手,一个侧翻身,对着黑袍人的胸口长蹬,还给他一脚。
黑袍人把左手剑收回长袍中,他被这一脚震退了几步。他站稳了步子,随手将徐瑁的长剑扔下屋顶,然后掸去胸口的尘土。
黑衣人没主动进攻,只遥遥站着。
黑衣人看样子没什么大碍,徐瑁这一脚没让他吃多少伤。
黑袍人的声音从黑袍中传出来,听声音,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终于算是找到了几个活人。”
黑衣人没什么事,徐瑁就惨了,这一脚差点让他昏死过去。他虽长年习武,但没经历过多少次实战,更别说受过重创了,这一脚力度之大,之前从未体会过。
他都要站不稳了,苏志睿护在他身前,徐瑁半跪下来,慢慢修整身体。
“志睿,咱俩不是他的对手。你下去带着阿时,赶紧跑。我来拖住他。”徐瑁的左半边脸都微微肿了起来,他拿手背擦一下嘴角,在护手甲上留下一抹赤红。
“这种话别再说第二次了,要走一起走,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居然能碰到我,啧啧。”黑袍人的声音从漆黑黑的袍子下传出来:“现在连大宛的小小衙役,水平都这么高了吗?”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苏志睿大喝。
“任天纵。”
冥风教教主,也就是江湖上所传的魔教教主。
任天纵慢悠悠反问:“我报了名字,到你俩了。告诉我你二人师出何门,我好通知你们家里长辈过来收尸。”
“云央子门下,苏志睿!”苏志睿长枪一横,大喝。
“徐瑁!”气势上不能落人一筹,徐瑁也运足力气。
“哦?居然是小将军和小皇子,失敬失敬,恕在下眼拙了。”黑袍人笑了。
这人居然认识自己。
他越是笑,徐苏二人心底越是没底,他极有可能杀人灭口。
任天纵问道:“我在江湖上还是有些人脉的,有些事,我还是知道的——云央子应该有三个弟子吧?”
徐苏二人脸色一变。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嘭”一声巨响。
是火铳!徐瑁知道,秋时那里出事了,自己这边光顾着打架,不觉脚下屋里进了人。
任天纵道:“这小子,便是江南第一商秋继的独子,秋南时了吧?”
秋南时是秋时幼年时候的名字,是他上山前用的名字。没想到任天纵的消息网这般强大,连这种事都知道。
瓦上止了打斗,渐渐安静下来。
任天纵话音刚落,又一个黑袍人跳了上来,秋时在他的肩上扛着,秋时的发尾倒悬,被晚风吹散。
方才秋时是瞄准了这黑袍人的,但秋时着实不想夺人性命,不自觉就把火铳瞄向偏移了。火铳只一发弹丸,一发不中,黑衣人接着就把秋时收拾了。
“阿时!你这混蛋,把他怎样了?”徐瑁看不到秋时的脸,着急道。
“别紧张,他只是晕过去了。”身份不明的黑袍人答。
徐瑁大吼:“任天纵,若是秋时出了一点事,我便找军队剿了你魔教!”
任天纵笑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莫要拿朝廷的那套威胁我。”
任天纵从怀里取出一支发簪。“这只簪子,可看着眼熟?”
“钟以雅!”苏志睿厉声喝道,“你!你把她二人怎么了!”
“她俩扣在我那里,暂无性命之忧。”任天纵打了一个响指,扛着秋时的黑袍人便朝着任天纵背对的方向撤了。
想是钟以南和钟以雅二人在路上遇到了冥风教的教徒,冥风教的教徒认出了卓一良,进而引出了教主。
徐瑁和苏志睿惮于任天纵的恐怖实力,实在不敢追上去,留一个后背做破绽给他。
徐瑁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尽管说。”
“我要兵器谱第二,‘兵’。”黑袍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狂热。
天下宝器,先礼后兵。兵器谱第一“礼”到第十“仁”,自从大宛百余年前的传奇剑客白易携十剑枯北城一战后,仅剩“兵”流传于世。
“什么‘兵’,我听都没听过。”徐瑁道。
苏志睿倒是知道些江湖传说,他听得懂任天纵的话:“这里哪有什么‘兵’!”
“你们县长的儿子,是武林盟的人,那人逃过我教围剿,已遍体鳞伤,就托人秘密把这剑送回了老家,也就是县长这儿。我教教徒卓一良偶然发现了这把剑的下落,几番打听下,得知‘兵’就在你们衙门里,明日午时之前,到刘湾北三十里的断棠谷,拿剑换人。”任天纵道。“你们县长不抗打,还没审就晕厥了,届时你们拿剑,我放人。”
卓一良一路打听消息追到刘湾,就在这时被徐瑁等人捉住。卓一良从钟家姐妹手里脱逃后,便把消息给了任天纵,然后任天纵便亲自来取剑。
徐瑁恢复了些体力,慢慢直起身子,把剑横在身前。
任天纵道:“皇子不必再紧张,我怎敢对皇子动手呢?我与朝中某些大人也有联系,知道一些朝中密谋,离不开皇子殿下。”
“什么密谋?”徐瑁追问。
“反正是你最好不要卷入的密谋。皇子殿下天赋异禀,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要不要考虑放弃探究这场阴谋,拜入老夫门下,一起快意江湖。”
“呵呵,可笑。将一辈子卷入打打杀杀之中,去逐名利风影,这种日子,我不稀罕。”徐瑁自幼熟读百家典籍,早就摆脱了这种趣味。“什么天下第一,唯我独尊,没意思。”
“你从未入过江湖,怎知江湖就是这个样子?”任天纵笑了。“我这可是惜才,在与某位大人作对哎,换而言之,我这是在救你。”
苏志睿斥道:“我师兄前途一片大好,轮得到一个邪魔歪道好心!”
“很快你们便会懂的,若这天下诸多烦恼,只用刀剑便能了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任天纵转身,“江湖令人着迷的,正是那种快意逍遥。我最后再问你一遍,皇子,你真的要坠入那无间之道,去品尝那爱不得爱,恨不得恨的滋味吗?”
当初入江湖,赴朝野,只是一股子热血驱使,后来的恩恩怨怨,让血沸腾。再后来血凉了,溅一身脏血想退出了,却引得又一批热血,入江湖、朝野。
所谓江湖朝野,不过人情世故。可偏偏恩怨生了,唯江湖相忘能解。
那是无数年轻热血向往的地方,爱了可以不顾一切,一生一世,不爱可以永不相见,江湖相忘。
天边大片大片的云飘来,云儿变成乳白色,屋顶却暗了下来。
“我有期待的人在宫里,我向往的不是什么样的生活,于我而言,有些人比我的命更重要。无论是无间地狱,还是幽冥鬼道,我都要回去,奉陪到底。”徐瑁沉声道。
任天纵的声音低了下去:“就是这样,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才更让人绝望啊。”
任天纵跳下屋檐,向北而去。
“朝中是何人,在密谋何事?”徐瑁大声追问。
任天纵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已经有人在接你入局的路上了,这局,你输不掉,也赢不了。我虽是邪魔歪道,却是最后一个坦诚待你的人了。”
屋顶上只剩了徐瑁和苏志睿。
徐瑁只迈出一步,便失了重心,果然那一脚带来的伤势还是太重了。要不是苏志睿及时掐住他的小臂,徐瑁差点跌下屋顶。
“师兄,你不要信他嚼舌头……”
“我多少,猜出了点。”徐瑁的眼睛里失去了神采。
苏志睿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徐瑁站稳了身子,慢慢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