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右臂扬起宽袖,袖面拂过左手手掌,他的手掌上出现了一个燃烧着的小火炉,他旋转一周,向大家展示手中的小火炉,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他这一个周身转完,大家视线都在他的左手上,不知何时,沈然的右手已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篮了。
“好!”
“精彩!”
第二波喝彩跟着第一波彩,响彻大戏楼。
棠夏来自少兰国,她自由研究机械机关,对这等东西好奇得不得了。饶是她自幼与铁器机关打交道,却也看不出沈然是如何变出一个又一个戏法。
“我……
“唉?
“等等!我……”棠夏的小脑袋里还在思考着上一个戏法的原理,再抬头看台上,沈然已笑着拎住兔子耳朵,绕场半圈了。
不行,她根本无法把这作普通的表演愉悦自己,她好奇到不行,她从小钻研机关道具,不让她知道其中原理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徐瑁看棠夏坐那儿好像招了虱子,坐立不安,关切道:“公主哪里不舒服吗?”
棠夏对这个非常感兴趣:“我想待会单独约见一下台上这位先生,皇子殿下能安排一下吗?”
徐瑁道:“这个好说。”
后台,沈然闭目,静静站在妆台前,由一个女戏子为他解去厚厚的戏袍子。
“宁宁,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你出去帮忙照看下场子吧,检查下所有物品是否归位,别误了明天的表演。”沈然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少了好多,缓缓睁开眼睛,对那女子道。
“知道了,班主。”宁宁点点头,往外走。
正巧这时候徐瑁领着顾雨儿和棠夏进来。
原本跟在徐瑁他们身后的跑堂,这时小步先徐瑁棠夏跑到沈然面前,附上去耳语两句,为沈然介绍来人身份。
沈然点了点头。
“草民沈然,见过皇子殿下,公主殿下,顾姑娘。”沈然面朝三人执礼,跑堂在他身后,跟着一起行礼。
徐瑁摆摆手:“不必拘于礼数,这位少兰国的公主对咱大宛的戏法很感兴趣,想与你见一面,讨论讨论……”
棠夏这时候忍不住了,她看到妆台上的竹花篮,一把抓了起来,她修长的无名指与拇指嵌进竹篮底,另一只手五指指肚紧贴花篮篮子口,双手一扭,竹篮竟然叠了起来,里边的花儿也收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有趣。”棠夏自得地笑笑。
徐瑁觉得这样是很没礼貌的,戏法师代代相传的手艺,这些的批示后行里不可外传的秘密,这样被人肆意把玩着,换谁都会不高兴的。
沈然一皱眉,嫌弃的表情当即换上了,他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了,夺过棠夏手中的竹花篮。
这些道具都是老师留下的心血,岂容外人随意玩弄。刚才棠夏的动作吓到了他,万一拧错了,这竹篮子可就作废了啊。
戏子属于下九流,沈然知道自己的地位不敢逆着这位尊贵的公主,但这毕竟是老师的遗物,他下意识就顶撞了这位公主,他把花篮藏到身后:“可以看,但不许碰。”
说话慢条斯理,却带着斯文人的倔强。
棠夏急于其他的道具,她搓搓手:“其他的道具呢?拿来我看看。”
她好歹是一国公主,骄横惯了,从小周围的人都是让着她,她怎听得出别人口气中的不乐意。她也并不了解戏法,所以也不知道这行当的忌讳。
沈然一甩袖子,往后小退一步:“如果公主殿下找我,只是为了这些戏法巧处的话,恕在下无可奉告。”
棠夏一撇嘴,她也是弄道具的高手,以往时候在少兰国,她弄出什么稀罕东西,都乐于分享给别人的。
“小气鬼。”
沈然也不乐意别人说他坏话,他义正言辞:“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
徐瑁见两人再争下去就要吵起来了,连忙从中说些好话:“沈先生不要生气,这位异邦公主没见过这样的表演,太过好奇罢了,沈先生不要太过在意。”
沈然也不知再接什么话,便站在原地。
徐瑁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准备道具的师傅在犯难,制造烟雾的硝石不够了,货还在路上,要后天才到,他正在上愁明日表演的事。徐瑁连忙从怀里取出几颗火铳弹药,“沈先生明日表演,缺这个吧?请收下。”
弹药拆开,里边可全是硝石。
沈然的眉微微动了,他正愁明日表演没有烟雾怎么办。他知徐瑁是皇族,自然不在意这等身外之物,就没有扭捏,自然地收下了:“一颗足够,多谢皇子殿下救急。”
“雨儿,帮我把剩下的收好。”徐瑁见顾雨儿不住地打量着自己手中的弹药,十分好奇的样子,就把剩下的弹药交给了她。
顾雨儿小心接在手心,许久捏一颗起来,细细打量。
沈然收下这颗弹药,颜面上好歹说过去了,他也算有了个台阶下。沈然当然不能摔棠夏一个公主的面子,他问:“不知道公主殿下对我哪个把戏感兴趣?”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能为你解答一个手法。
棠夏拿起妆台上的苹果,她似乎信不过这苹果不是道具,咬了一口。
“没洗……”沈然道。
“不脏,没事,喏,把它变没。”她囫囵嚼了两口,咽下。然后把苹果递到沈然面前。“变吧。”
沈然接过苹果,只一瞬,手掌一翻面:“没了。”
苹果果然不见了。
“唉?唉!”棠夏也顾不上礼仪了,她认定了沈然袖里藏了机关,她一把抱住沈然的胳膊,抓住他的袖口,好在是个质量不错的宽袖,不然她接下来这粗暴一掀,能把沈然变成个断袖,沈然的袖子里没有任何机关,他又一覆手,被咬掉一口的苹果又出现在他的手背上。
苹果他一直藏在手里。徐瑁注意到他的手很瘦,骨节分明,有些像女人手。
这娴熟的手法,少不了多年的苦练吧,苹果像是被施了咒似的跟着他的掌心翻来覆去。手一直在动,藏的位置也时刻换到手的背面,所以在观众看来,苹果便是消失了。
棠夏双手抱拳,学起江湖人的样子,诚恳道:“求先生再多传授些技巧机关。”
沈然见她百般纠缠,是真想学戏法,不禁有些动容,他想起自己当初流浪街头,是师傅收留了他,想起那年脏兮兮的他,还有恭恭敬敬斟满的那杯拜师茶。
沈然道:“我的师傅临死前说过,这是他留下的唯一财富,只能传给门内弟子,不能被外人学了去。我看你方才弄竹篮的样子,颇有天赋,如果你肯拜我为师,我便传授你其中秘诀。”
棠夏想都没想:“行,师傅!”
徐瑁松了一口气,这事终于算是过去了。
沈然道:“别急着叫师傅啊,先敬个拜师茶,再磕三个响头。”
棠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是公主哎……”
沈然很重视这种仪式感十足的东西:“在大宛,这叫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
徐瑁心说完了,又起一事。
顾雨儿在一旁小声道:“建交最重要,两国关系别毁于一旦。”
棠夏这姑娘恰到好处地抛了一个媚眼。
沈然也算得个台阶,只好就此作罢。
“嘻嘻,谢谢师傅。”
棠夏决定在这里住一阵子,徐瑁也乐得脱身,他带着顾雨儿先离开了。
但徐瑁也不能把棠夏丢这儿就不管了呀,隔了三日,徐瑁和顾雨儿又回到了大戏楼,看这一对冤家怎么样了。
然后就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棠夏一甩手中的粗麻绳,麻绳抽在地上,“啪”的一声。
棠夏邪魅一笑,声音很轻:“乖,叫师傅。”
沈然倚在墙角,绊绊卡卡道:“我,我已经,已经称呼你为师傅了。”
棠夏勾勾手指头:“那拜师茶呢?”
“拜师茶你也喝了啊!”沈然怒道。
棠夏:“那不算,拜师茶得跪着递吧!还有你的响头呢!”
徐瑁拉着顾雨儿,小声道:“沈先生还会易容术吗?”
顾雨儿汗颜:“那就是公主殿下……只是,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然:“男儿膝下有黄金。”
棠夏:“赶紧的,不然我不教啊,是你说的啊,我记得呢,尊师重道四个字。”
沈然:“喂喂喂,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棠夏:“看来你对我们少兰国的机关术,也不怎么感兴趣啊,那算了……”
沈然一咬牙,跪地,认真磕了一个响头。
棠夏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认真,连忙扶他起来:“我开玩笑的。”
沈然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跪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在开玩笑,磕完头你来劲了?”
“谁让你这几天这么对我颐指气使的,小小的报复一下喽。”棠夏不好意思道。
这两个人,可真是相爱相杀啊。
徐瑁问两人怎么了,他俩解释了一番。
原来棠夏精通的机关术,可以解决书中很多失传的戏法问题,所以沈然起了兴致,想向棠夏请教机关学,棠夏记仇,非要他重新把师拜回来,便有了这么一出戏。
“你俩慢慢作吧,我和雨儿先告辞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徐瑁突然道:“沈先生是机关方面的新人,公主殿下是戏法方面的新人,他俩可真是一对新人啊。”
顾雨儿:“。….”
“不好意思讲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我道歉。”徐瑁双手合十。
“不要有下次了,老大不小的人了。”顾雨儿故作老成的样子,严肃脸。“你这样会让我脸上无光的。”
“那我逗人笑的本事也比某人仅有的鬼脸手段高明吧!”
“胡说,我做鬼脸都是讲究时机的,哪次你没笑!”
“切,你的鬼脸根本没有……。哼哼哼,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