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夏和沈然终于算是达成共识了,大戏楼也终于太平了下来。
这些天下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棠夏沉迷戏法,沈然被机关术整得神魂颠倒,两人整天黏在一起钻研。
棠夏也不回四方馆了,索性就在沈然隔壁住下了。棠夏白天学戏法,就跑到沈然的房间;沈然夜里钻研机关术,有什么不懂的,也顾不上棠夏是个姑娘,端着一盏灯便去敲她的房门。
棠夏也像模像样地穿上戏服,伶人一样的打扮,跟着沈然上台表演。
今天的戏也完美落幕了,戏班子们在一楼用过晚饭后,各自回房休息了,棠夏大大方方跟着沈然去了他的房间。
“沈然,你在研究什么呀?”棠夏随手抱起桌子上那只正在吃白菜的大兔子,摸摸它的耳朵。她拍拍兔子的背:“沈然,这只胖兔子不能再喂了,再喂塞不进暗格了!”
兔子在她怀里直蹬腿。
沈然摆弄着手中的一节节像脊椎一样的铁块,“我在做神仙索。”
棠夏好奇道:“神仙索,那是什么?”
沈然也没有与她多做解释,他拿起桌子上的古书,翻到中间的一页,递给她。
她用胳膊把兔子勒进怀里,另一只手接过书。
书上记载了一个民间传说,说一个囚犯,借着当时的大官要一个精彩的表演,主动请缨,说要表演一段绳技,然后这人到了空地上,把一团麻绳往天上一抛,这绳头竟然受了指引一般,笔直向上,至上云端,那囚犯便借着绳子爬上天空,逃离了现场。
棠夏道:“盗魁?”
棠夏虽是少兰国的人,却多少听闻过大宛传奇侠盗盗魁的故事,在她的国家,也有一种说法,说盗魁的祖辈曾是少兰国的国师,因为盗魁的很多盗窃手段,都像极了少兰国的一些秘术。
沈然摇摇头:“不是盗魁哦,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而且这个人是我师傅的师傅的师傅——或许还得往上数几个师傅吧,总之是真实存在的,只知道这人姓榆,别的一概不知。”
棠夏点点头:“也对,盗魁是偷东西的,这囚犯的绳子是偷人的。”
“偷人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哦……”
棠夏问:“难道说,你知道神仙索的秘密了?”
沈然再度摇摇头,这个神仙索他的老师研究半辈子都没想出头绪,他又怎么能做得出呢?他说:“我能想出一个缩小简单版的,也就是大意上的一个绳索……不过要想达到钻入云霄,再爬个人的程度,还要经过好多次的改进。”
棠夏鼓鼓掌:“那也很厉害了。”
沈然得意地笑笑。
棠夏放下兔子,神伤道:“估计再过几天,我就要与宫里某位皇子联姻了,到时候,恐怕不能再来你这儿了。”
沈然此时是背对着棠夏的。他手上的动作一停。
棠夏很喜欢沈然身上的那股儒生气,这几天早已暗生情愫。
棠夏故作玩笑的语气:“要不你就把我娶了,我就能留在这儿了,到时候我所学的机关术全都教给你……”
“到时候我脑袋就跟着这大戏楼一起搬家了。”沈然打断她。
沈然整理好情绪,继续手中的工作,他拿起金属丝,穿进一节节铁扣。
“那就抢亲啊,你做神仙索不是为了这个的吗?盗魁偷钱你偷人啊!”棠夏哈哈大笑。
“戏法都是假的,我学戏法的第一天,师傅就这样跟我说过了。”沈然想起自己的师傅。师傅他老人家说过,戏法师就像伶人戏子,戏子在台上,面是上了妆的假面,词儿是编出来的假话,再唱出来,当然好听,可惜都是假的。戏法师就像伶人戏子,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虚假,用自己成全台下观众的憧憬幻梦。当沈然在表演的时候,台下的观众都赞叹他的幻术高超,他自己却深知其中原理,那不是美丽的梦,而是苦练磨出的茧与冰凉的机关。
戏子终究是下九流,他高攀不上棠夏。
棠夏继续开玩笑:“那不用神仙索,你们大宛人不是会武功吗,到时候用轻功带着我飞走啊。”
沈然苦笑:“你奇怪的书看多了吧,轻功再好也飞不起来吧。”
棠夏:“怎么不能!先跳起来。”
“然后?”
“然后右脚踩住左脚脚面。”
“再,再然后呢?”
“换脚啊,左脚再踩住右脚脚面,不就飞起来了?”
“。….嗯……听起来很严谨。”
“对嘛,再交替踩着……”
“……停停停!”沈然无奈道:“你听不出反话吗?”
若真是那么爱她,哪里需要那么麻烦,何须等到她成亲那天,直接私奔不就得了。
沈然受师恩,他要把老师的大戏楼办好,养活这个大戏楼里的伙计们。
他骗自己,自己对棠夏,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的。
棠夏自然也知道,若是沈然对自己有情谊,趁个黑夜与她逃回少兰国什么事都了了。
棠夏借这些奇怪的问题,算是问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很受伤,便扯些那些后续掩饰情感。
这就是有缘无分吧。棠夏想,她重新抱回那只兔子,紧紧的。
沈然黯然神伤,只低头把金属丝穿过一枚枚铁扣中。
此时,镇国将军府。
朗月当空。
徐璋站在大堂上,他的身后,便是他家外祖项尚。
庭楼外,跪了十名黑衣人。
徐璋负手站在庭楼上,慢慢饮下一杯已经温凉的茶。
“徐璋啊,没什么好考虑的了,就这样做吧,有我做你的后盾,你怕什么?”项尚在人世上蹚过六十多载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他见不得自己的外孙这般优柔寡断,“男子汉大丈夫,成便成,不成便不成,心慈手软如何成事?且放手去做吧。”
这不是心慈手软的问题啊。
徐璋终于下定了决定。他捏碎了手中玉杯,神色变得狠厉:“去吧。”
十名黑衣人颔首,起身离开。
四方馆的围墙上,一道道黑衣翻进来。
四方馆内的一名侍卫注意到了有人潜入,他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另外一道黑影跳到身后捂住了嘴巴。
白刃饮完赤血,霎时又钻回刀鞘。
“散开行动,各自完成行动后,约定地点碰头。”
“是。”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这些黑衣人集合到了四方馆外的某处。
为首的那人道:“每个人布置的目标都干掉了吗?”
“少兰国公主不在四方馆内。”一人回道。
为首的黑衣人道:“你们可查仔细了?”
“整个四方馆都搜遍了,里边已经没活人了,确定不曾发现过公主。”
“那有可能在大戏楼,她经常去那儿,很少回四方馆。”
首领不说话。
现在是子时,泽云城是皇城,宵禁查得很严,街上应该没什么人,只是遇到夜巡的就麻烦了。
大戏楼所在的位置很特殊,那一带都是瓦舍戏院,一到了晚上就没什么人了。
现在四方馆里的少兰国使节已经处理掉了,朝廷一定会加派人手保护公主,到时候再想取公主性命,可就没机会了。
既然已经打草,就在惊蛇之前,把蛇除掉。
“随我去大戏楼,找到公主杀掉。”首领打定主意,他一挥手:“路上安静些,注意提防着各个路口,小心巡夜的百策营。”
“是!”
“小点声啊……这时候就不要元气满满了,生怕不被人家发现吗?”
“是!”
“。….”
很顺利的,长街上空无一人,他们顺利摸到了大戏楼的门。
门从里边插了门闩。
首领道:“门闩挺结实的,我从门缝劈一刀下去,剩下的咱一起用力,把门撞开。”
楼上。
沈然终于完成了神仙索的制作,他一个大男生,居然还会针线活,他先把铁扣缝进麻绳里,接着又脱下外衣服,把机关缝进袍子,然后穿上。
棠夏光顾着神伤了,也忘了戏法了。她好奇地问:“这些铁扣是做什么的呀?”
沈然披上袍子,双手依次穿过袖口。
他拿起麻绳,把麻绳放进怀里。
他微微一笑:“走,去楼下的戏台,我给你表演一番,看看你能不能发现其中秘密。”
这里的房顶太矮了,神仙索施展不开。
她马上摆出一幅了不起的样子:“切,只要这戏法与手法技巧无关,是仰仗机关术的把戏,我马上就能给你拆穿喽。”
“是机关术没错,但这可是我苦心钻研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可不信你看得出。”
“走着瞧。”
沈然打开自己房门。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轰”一声破门巨响。
“坏人?”棠夏拽住沈然衣角。
沈然赶紧撤回屋子里,吹熄了桌上的灯烛。旋即他拉起棠夏的手,走出房门,“来者不善,现在戏楼的大伙都回家了,咱在楼上迟早会被找到,先藏起来,找个机会逃出戏楼。”
“嗯。”
首领又往门上补了一脚,大门终于打开了。
首领把刀扛在肩膀上,招呼手下们一起进去。首领当然来过这里好多次看表演,他知道这里的房屋构建。他说:“留一个看大门,你们当中再出来一个。”
一人上前一步。
“你向东边走,最深处有个后门,去守住那里。”
首领又安排两个,去到外边,看着有没有人跳窗逃走。
如果公主在这大戏楼的话,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了。首领布置好了人手,接着说:“剩下的,随我上楼,分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