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跟着,但要完全听我的话,只要这事没解决,我不许你做任何与这案件相关的事。”徐瑁严肃道。
顾雨儿答应:“好。”
徐瑁一大早就得到了四方馆遭袭的消息,同时也得知了沈然被杀的消息。
徐瑁命人封锁了四方馆,大戏楼所在的区域里的瓦舍戏院这几日也不得开张,划定的区域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徐瑁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了四方馆,现场有非常多可以分析的地方,徐瑁命人先做现场记录。他要赶去大戏楼那儿,毕竟那里是百姓们的地方,不能长时间地封锁。根据报案的巡夜校尉所说,沈然并非死在大戏楼里,而是死在了离大戏楼不远的偏僻小巷中。
徐瑁蹲在沈然的尸体一侧,他十分欣赏沈然,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挚友,没想到他竟然遭遇了这种事情。徐瑁为他的尸体做了检查,接着便吩咐人蒙上白布,交由大戏楼的亲信安排,准备安葬了。
徐瑁平复下情绪,问道眼前二人:“你二人怎么称呼?”
“草民……”袁山初与弟弟刚聘上武职,称呼上忘了改口,他连忙纠正自己,“属下叫袁山初,钟州人,这位是我的胞弟,名唤袁山青。”
“所以,你俩是报案人,也就是最早发现沈然尸体的人?”徐瑁问眼前这二人。
二人是亲兄弟,长相却大不相同,弟弟袁山青要高一些,看起来毛毛躁躁的,看样子十分关切案情,从一开始就闲不住,方才眼睛总是往沈然的伤口上飘。
袁山初立正答道:“正是。”
徐瑁觉得从现场再看不出什么端倪了,决定去大戏楼里找找线索。
“你二人跟我来,与我说说,你们昨夜都看到了什么。”
大戏楼的大当家突然就没了,一时间大家人心惶惶。
徐瑁没力气再去安慰这些人,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发现真相,查出真凶。
徐瑁知道公主这些天一直待在大戏楼,这次公主失踪,一定与沈然遇害有关。
他蹲下身子,看着洒在一节节台阶上的血污。
血花是沿一个较广的角向四周溅射的,从这出血量上看,应该是一次贯穿性质的重创造成的。
是火铳。
是棠夏。
徐瑁站起身,顾雨儿掏出一条缎帕递到他手中,徐瑁擦拭去手中的血渍。
袁山青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组织好语言,结结巴巴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几次他看到徐瑁在认真地勘察现场就闭口安静下来,怕打扰了徐瑁。
徐瑁总是:“继续说,不用停。”
从街上到大戏楼这儿,一直等徐瑁擦干净手,袁山青才把昨晚他看到的尽然描述出来。
听这么个糙汉子说话真是费劲,徐瑁捋了捋他的话,实在捡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徐瑁摆摆手:“好了,昨晚巡夜辛苦了,好好去休息着吧,剩下的没你们事了,晚上还有巡夜呢。”
“是,属下告退。”袁山初拉着袁山青走开。
徐瑁表情凝重,他心里稍稍有了些准备。
首先,这绝不是一个人能犯下的案子。
外使来自少兰国,会与何人结下这样的仇的?无冤无仇的,行凶者一定是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沈然的死一定是受到其中牵连的,公主既然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那么凶手来自江湖的可能性很小,徐璇,徐璋,还是……
还有一个问题,棠夏现在究竟在哪里。
现场的确有一滩血,但那火铳是棠夏所持有的,被伤的人断不是棠夏,应该是昨夜动手的人其中的一个。
四方馆里遇害的人尸体还在,如果棠夏昨夜也遇害了,那么她的尸体呢?
还是说她是公主,于某人来讲还有特殊的用处,只是绑架了?
可是看街上沈然的尸体,明明做了诸多的挣扎,戏台上的暗格也是被打开的状态,之前是否是棠夏躲了进去呢?
沈然应该是为了保护棠夏而死,那么棠夏,有一定的可能还活着,且并未落在坏人手中。
如果棠夏躲进暗格的话,事情就可以形成一个环了,棠夏逃走后,为什么不来找自己,或是去官府报案?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之前她用火铳所杀或所伤之人的样貌,而识出那些人,正是朝廷的人。这样的话,她再去报官,就是自投罗网了。
或许她连徐瑁都信不过了。
如果可以确定棠夏还活着的话,那么疑问便迎刃而解了。
徐瑁摇了摇脑袋,他太主观了。
一个弱女子,一个不会武的戏法师,逃得过他们魔爪的概率还是太小了。暗格只是被打开了,又不能证明棠夏躲进去,并且没有被他们找到。
顾雨儿一直盯着他紧锁的眉头。
徐瑁缓过神来,他伸了个懒腰,一大早起来跑来跑去,早饭都没吃。
他需要更多的线索,他要去四方馆。
“雨儿,你去休息吧。”那里有很多尸体,徐瑁怕她一个女孩子家受不了。
“不,我要和你一起。”顾雨儿挽起他的胳膊。
“好。”徐瑁一笑。
项尚的侯爷府邸。
徐璋一脚踹在薛久的肩膀上,薛久跪在地上,被踹到仰倒在地上,他赶紧狼狈地重新跪好,一句话都不敢说。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徐璋又狠狠骂了薛久几句,气得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项尚坐在藤椅上,气定神闲,“事到如今,你就是杀了他也没用。”
徐璋也坐会到藤椅上,胸膛起伏明显,他正在气头上,他道:“至少杀了解气啊。”
项尚倒没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他的脸上虽染了些老年斑,却坐得端正,眉上额角也不见多少皱纹。
徐璋有些沉不住气了:“太公,您说这事,要怎么解决?”
项尚:“嘴长少兰公主脸上,加上现在查案子的是徐瑁,咱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的人已经传来消息,徐瑁封锁了泽云城城门,联合百策营的人在巡城,他已经怀疑到公主可能没死了。若是他找到了棠夏,这事捅到父皇那里,父皇放得过我,翰林院那群老混蛋未必!”
项尚叹一口气:“徐瑁那小子,不简单啊,听衙门说,今早他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下令不许开城门,城门要一直封锁住。那时候他还没有到过现场,首先想到的,便是防范犯人逃脱。”
没想到犯人是项尚和徐璋指使的,要逃出泽云的,反而是棠夏,徐瑁弄拙成巧,如今找到棠夏,只是时间问题。
徐璋试探道:“要不,我们也暗地里派人寻找公主,在徐瑁找到她前把她杀了?”
“越是这种时候,你的动作越要小心,徐瑁也只是猜测公主还在泽云罢了,他或许本来找不到公主的,因为你的动作把你揪出来怎么办?”项尚看着自己的外孙,平日还像个成大器的料,今天却怕成这样。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徐璋问道。
“贺大人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这局,无论如何都是我们赢了。”项尚起身,“与我进趟宫,与皇上把事情说清楚。”
徐璋几乎是跳起来的:“太公,你,你要说什么?什么说清楚?”
“人是我们杀的呀。”
“太公,这!”
项尚拍拍徐璋的肩膀,“怕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父皇又不是傻子,他已多半料到是我们的手段了。”
贺全为徐璋项尚出的主意,便是杀掉外使团,挑起战争。
少兰国想带兵攻打大宛好久了,大宛西南与少兰接壤的地方,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小规模的战争了,少兰那边给的回复,说造事抢地的不过是群流寇,徐煜也不好大动肝火,毕竟大宛的刀枪实在难敌少兰的火炮。
尤其是近几年,少兰越来越过分了,连表面上的一副好人皮囊都不要了,就差颐指气使地管大宛要粮了。
大宛三大将军,苏成,项尚与王司联书上奏,请战西南,徐煜本是有些犹豫的,他心底里是想咽不下这口气的,但他怕西北那群夷族又不老实,便一次次与少兰国妥协。
徐璋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原来父皇有过一战的念头。”
项尚倒是不紧张,好像这能砍十遍头的罪过算不得什么:“到了宫中,便要看你会不会说话了。什么‘儿臣不曾多想,一心为圣上分忧,才闯下这等弥天大祸’,什么‘大宛雄兵不惧蛮夷巫术’,‘无眼亲睹大宛寸土为他国嚣张,儿臣愿随太公出兵上阵以抵过错’,你从小跟在我身边,这些漂亮话,不用我多教了吧。”
徐璋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事到如今,终于要向父皇摊牌了吗。
“你毕竟是他喜欢的皇子,他又不可能真的拿你怎么样。”项尚先走出了大堂,徐璋低下头,稍稍落两步跟着出去,坐上了马车。
少兰国十多年前用火铳都败于云央子之手,已是在其他大国眼中丢了面子,偏偏平日大宛处处给面子,大宛总没有起兵的借口与机会,这次和亲使团覆灭不说,公主也给弄丢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次起兵的机会的。
一旦战争起了,西南苏家军是调不开的,这时候西北蛮子更是危险,苏家军要守在那里,而王司的兵又根本不够,皇帝能指望的,只有项尚。
这时候能调动的兵马,只有项尚的军队了。
自古将帅只有领兵之权,而调兵的虎符从来都握在帝王手中,若是战争起了,这虎符,定是要交到项尚手中的,到时候,太子之位,也一定是跟着虎符一起送出去的。
只要战争起了,即使徐煜知道这件事是项尚带人谋划的,也根本没有时间除掉项尚,再把他的军队重编——只能启用项尚的军队。
徐璋与徐璇父系亲戚都是一样的,要夺储君的位置,就看谁的娘家人有手段了。
这时候就有一个非常矛盾的点出现了,便是外戚干政的问题,这也是徐煜最不能容忍的问题,也是徐璋登上储君之位最大的阻碍。
如果项尚因为这件事得到了更大的兵权,在朝野中自然容易赢得更多话语权,可也会引来皇帝徐煜的不满,这是徐家的江山,未来皇位交给徐家的子孙,可不能为势大的外戚弄权。按照贺全的意思,大战起了,项尚再将徐璋带上战场,到时候会把军功推到徐璋身上,赶在战争结束前,皇帝削弱收回兵权前,把大部分兵权慢慢交移到徐璋手中。
于情于理,那太子之位都应该是立下赫赫军功的徐璋所有。
加上那时候徐璋手中的兵权,可不好往回拿了,而项尚的兵权,也因为匀给了徐璋,自然到了安全的、不必再削的程度。
这就是贺全所说的“万一”吗?即便是暗杀的事迹败露,皇帝对他也无可奈何。以外患来解内急,贺全这招,未免太损了吧。徐璋坐上马车,心情忐忑。
棠夏遥遥看到城门口,百策营的将士们横起长枪,除了有出城文书的特殊官员,其余人等一律禁止出城。
她低下小脑袋。
此路不通,她只得扭头,躲进嘈杂的闹市。